彼時,上書房中,朱師傅正在給幾位皇子以及宗室子弟講課,今日講得是《春秋.左傳》,一卷未講完,朱師傅忽覺腹痛如絞,逐命衆人先自行看書,他則匆匆離去,尋地方去方便。
朱師傅一走,原本安靜的書房頓時喧鬧起來,在此上課的年紀都在十歲左右,正是最好動不過的時候,此刻沒人看管,哪裡還不趁機鬨鬧,好些個人聚在一起說着走雞鬥蛐蛐的趣事,這些人當中又以福沛爲尊。
鬥蛐蛐最好的時節是秋季,尤其是白露、秋分、寒露三個節氣,在這段時間裡,蛐蛐發育成熟,強壯有力,互鬥起來也極是精彩,如今雖然已經過秋,倒也還能再鬥一段時間。
“三阿哥,聽說你得了一隻上好的垂青一線飛蛛,最是利害不過,能否讓咱們幾個瞧着過過眼癮?”其中一個宗室子弟這般說着,隱隱帶着幾分討好之意。
垂青一線飛蛛是蛐蛐中的一種,極是好鬥,福沛聽得他這話,下巴一揚,露出幾分得意之色,“也好,就讓你們幾個見識見識。”
“唐七,把本阿哥的蛐蛐罐兒拿上來。”隨着福沛的話,守在外頭的小太監立時快步進來,將一隻澄漿泥燒製的蛐蛐罐遞給福沛,罐子輕輕一動,裡面頓時傳來嘹亮的蛐蛐聲兒。
那幾個宗室子弟一聽得蛐蛐聲兒,立覺心頭癢癢,正好他們當中有人也帶隨身帶着蛐蛐,起鬨着說要趁朱師傅沒來鬥上一場。
福沛本身也極是喜歡逗蛐蛐,爲着逮到這隻垂青一線飛蛛,他沒少費心思,抓着後,與原來養的幾隻蛐蛐輪番着鬥,皆是大勝無疑,這令他更爲歡喜,簡直當成寶貝一樣,走到哪裡帶到哪裡。
聽到他們那邊要鬥蛐蛐,原本沒過去湊熱鬧的幾人也心動了,紛紛跑過去,最後連坐在弘曆旁邊,今年剛滿九歲的弘晝也忍不住道:“四哥,咱們也過去瞧瞧?”
弘曆從書中擡起頭,搖搖頭道:“還是不要了,朱師傅指不定很快就回來了,若是被他看到咱們在課堂上鬥蛐蟥,那可不好。”
福沛一直有在留意弘曆,聽到他這話,露出不屑的神色,“膽小如鼠,瞧着就沒出息。”說着又朝弘晝招手道:“五弟過來瞧瞧三哥的垂青一線飛蛛,那可是蛐蛐中的第一猛將啊!”
弘晝被他說得動心,看看那不斷傳來聲響的蛐蟥罐兒又看看弘曆,猶豫不決,好一會兒他才艱難地搖搖頭,“還是不了,我跟着四哥看書就好。”
福沛沒想到弘晝會跟着弘曆站在一條陣線上,冷哼一聲,不再理會他。在一堆人的圍觀中他將蛐蛐從罐中倒出來,先是給他喂水,這喂水的小糟兒做得極是精細,掛釉兒不說,還描着花兒。
待得喝過水後中,纔將蛐蛐放到小太監唐七端上來的盆中,而另一隻蛐蛐也已經準備好了,乃是大黑青牙的品種,兩隻蛐蛐剛一對上,立刻振翅鳴叫,互相敵視,緊接着便開始糾纏撕咬的決鬥,蛐蛐和人一樣,有勇猛有狡猾的,你來我往,你進我退,極是激烈。
弘晝雖然忍着沒有過去,但耳朵卻一直牢牢豎着聽那邊的動靜,偶爾忍不住的時候就伸長脖子去看一眼,至於書,那是完全沒心思看了。瞧見他這個樣子,弘時莞爾一笑,低聲道:“五弟也很喜歡蛐蛐嗎?”
弘晝聞言點頭如搗蒜,旋即又有些沮喪地道:“不過額娘不許我玩,也不許宮人抓蛐蛐給我。以前我自己抓了一隻,被額娘發現後給扔掉了。”
“裕嬪娘娘是爲你好,怕你玩物喪志。”弘曆笑着安慰他。
“我知道。”弘晝這樣回答着,不過眉眼間還是透着一股失落,說到底,他才九歲而已,剛纔能夠守住貪玩的心,不過去福沛那邊已經屬於難得了。
“你要是喜歡,等下課後,四哥帶你去抓一隻來,不過你得保證要好好唸書,否則就不給你玩。”
“嗯!”弘晝一聽這話,頓時高興的不得了,攥着弘曆的胳膊道:“四哥你真好。不過這事,可不許告訴我額娘,否則她非得罵我不可。”說到這裡,他又羨慕地道:“還是四哥好,熹娘娘不會什麼都管着你不讓做。”
弘曆笑一笑正要說話,忽地看到朱師傅正走進來,而福沛那邊一大羣人正鬥得臉紅脖子粗,根本沒人注意到。儘管他不喜歡福沛,但還是出言提醒,“朱師傅回來了。”
聽到這話,福沛等人忙往門口看去,果見朱師傅已經走近了,他們唯恐被人發現,連忙手忙腳亂的想要將東西收起來。不過往往越是緊張越是容易出錯,福沛在將蛐蛐裝回罐子裡的時候,手一抖,竟然讓蛐蛐跳了出去,慌得他連忙蹲下去抓,蛐蛐沒抓到,倒是眼前多了一雙黑色的靴子,擡頭看去,正是朱師傅滿是皺紋的老臉,“你們在幹什麼?”
朱師傅平素頗有威信,他臉一板下來,那些個宗室子弟皆是有些心寒,低了頭不敢答話,福沛則訕訕地站了起來,不過眼睛還是緊緊盯着那隻不斷在地上跳來跑去的蛐蛐。朱師傅眼神不好,一時間沒發現地上多了一隻蛐蛐。
躲在那些人後面的唐七縮着腦袋,想要將桌上的描有錦鯉戲水圖的瓷盆給收回來,哪曉得他一動,便被朱師傅發現了,朱師傅用力撥開那些有意擋在自己跟前的宗室子弟。
“你們在上書房玩逗蛐蛐?”朱師傅眼光何等老辣,再說鬥蛐蛐在京中極是流行,上至達官貴族,下至販夫走卒,皆有在玩這這個。一看到那隻盆兒立時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再加上看到本該齊整放在桌上的書本被隨手扔在一邊,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看着不作聲的衆人大聲喝問道:“說,都有誰在這裡玩?”
他是認識唐七的,也曉得這個小太監是誰的跟班,但福沛身份尊貴,他雖是皇子老師,也不好直接質問於他,何況蛐蛐豈是一個人能斗的,必然還有同犯,所以乾脆就故作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