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塵還從未見過這樣狂妄無禮的人,皺了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倒是凌若道:“師太,請你繼續替我剃度。”
“你敢!”胤禛怒喝一聲道:“今日、你若敢落髮,朕便封了普壽寺!”一怒之下,不自覺用回了已經慣用的自稱,令得了塵等尼姑渾身大震,難以置信地望着胤禛,她們雖然身在佛門,少有去世俗中走去,卻絕對不會不曉得這個自稱是屬於何人的,他是皇帝?那麼這位姓凌的女施主……
對於身份的暴露,胤禛根本不在意,此刻,他在意的只有凌若一人,今日來此,必定要帶她回宮。
凌若沉默了一會兒,道:“莫因想在這普壽寺中爲大清祈福,保佑大清國運昌隆;保佑皇上龍體安康。”
“不需要,起來,隨朕回去!”胤禛朝她伸出手,但他期待的那隻手卻一直沒有伸過來,反而長跪叩道:“求皇上成全!”
“休想!”胤禛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觸怒,用力握緊伸出的手掌背在身後,望着地上那些礙眼的髮絲一字一句道:“朕這輩子都不會成全你!而且朕可以告訴你,你去哪一家寺院出家,朕就封了哪一家!還有,朕不想聽到你再自稱什麼莫因莫果,朕必定會封了普壽寺,朕發誓。”
胤禛不用想也知道莫因必是這裡住持替凌若取的法號,只是一聽到心裡就覺得煩燥莫名。
凌若緊緊咬着下脣,身子顫抖如風中的樹葉,看到他這個樣子,胤禛心中一軟,上前一步道:“若兒,通州的事李衛應該與你說清楚了,朕沒有派人殺你,就是那一回,朕也收回了命令,朕自問待你處處寬容,你爲何還要這般與朕做對,回宮不好嗎?陪在朕身邊不好嗎?”
凌若緩緩擡起頭,了塵等僧尼不知何時退了出去,大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以及那尊泥塑金漆的觀音像。
她笑,在無盡的淒涼中道:“可是皇上對臣妾始終是起了殺心對嗎?”迫於無奈,她改回了以前的稱呼。
胤禛張了張口,卻沒有聲音響起,良久,在一聲嘆息中他沉沉道:“若兒,你果然是因爲這個事而怪朕。只是,當、日、你這般任、性妄爲,甚至不惜爲了一個徐容遠而出宮,朕疑你氣你也在情理之中,而且說到底,朕始終是沒殺你。”
“臣妾多謝皇上不殺之恩。”她叩首謝恩,但也僅止於此,別無他言。
看着她這副樣子,胤禛胸口又是一陣怒意翻涌,努力剋制着怒意問道:“那麼你現在可以隨朕回去了嗎?”
“求皇上成全!”凌若再一次叩下頭去,髮絲從背後垂落,觸及殿內冰涼光滑的地面,有一種冰雪的冷意。
“朕說過,朕這輩子都不會成全,縱使你磕一輩子頭也沒用。”怒意越來越盛,令胤禛眼中染上一絲猩紅。彎腰,冷冷盯着凌若,用最堅定的口吻說着,“你是朕的女人,這一輩子都是,永遠逃不離!”
不知爲何,聽到這句話,凌若有一種想哭的衝動,用力攥緊袖中的雙手,不讓淚意浮現,不讓哽咽淹沒喉嚨,只許平靜呈現在胤禛面前,“是,臣妾是皇上的女人,可是那又如何,皇上有無數個女人,今日皇上心血來潮,將臣妾帶了回去,那明日呢?後日呢?皇上是否又會因某些閒言碎語而疑心妾身,從而再動殺心?”
“不會。”胤禛想也不想就搖頭回答,可是凌若並沒有絲毫相信的意思,人心最是難測,每一刻皆在變化,今日永遠不會知曉明日之事,就像以前,她從不相信有朝一日,胤禛會想要殺自己。
“臣妾如今別無所求,只願平靜過此一生,若皇上真的對臣妾有那麼一些在意的話,就請皇上允了妾身這個請求。”她咬牙,在胤禛漠然如冰的注視下,堅持着自己的意願。
許久,胤禛臉上忽地浮現出一縷笑意,只是笑意爬不上那雙眼眸,“若兒,在你心中,青燈古佛比陪在朕身邊,陪在弘曆身邊更重要嗎?”
“臣妾會祈求佛祖保佑皇上與四阿……”不等她把話說完,胤禛已經狠狠鉗住了凌若光潔的下巴,“朕說過不需要,朕是天子,上天自會保佑,而弘曆也自有朕來庇佑,不需要佛祖觀音,更不需要你祈求。朕現在命令你,即刻隨朕回宮!”他已經決定,哪怕是用綁的也要將凌若綁回宮中。
指甲已經深深嵌入肉中,可是凌若仍覺得不夠痛,她看着他,神色間帶着無盡的悲傷,“皇上,您是否想要將臣妾逼到絕路才高興?”
“熹妃,你別不識好歹,朕若要逼你還會容你到現在?且不說你與徐容遠之間的事,只靜太妃一事,就足夠定你的罪!”
“是!”凌若驟然大叫,所有平靜皆在這一刻化爲烏有,有的,只有無盡的悲傷與痛意,“臣妾是逼死了靜太妃,但並不是爲了隱瞞遮掩什麼,臣妾與徐太醫本就清白,何需遮掩。臣妾當日、逼她自盡,是因爲她該死!當年臣妾與她一道入宮選秀,她爲了不讓臣妾成爲她進宮路上的絆腳石,就出賣了臣妾,在榮貴妃面前利用臣妾以前與徐太醫的事搬弄是非,讓榮貴妃貶臣妾爲皇上您的格格,極盡羞辱,而她自己則在臣妾面前裝好人。臣妾恨她,從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就一直恨她。爲了入宮,爲了讓家人過上好一些的日子,臣妾背棄了與徐容遠之間的所有承諾與過往,可是臨到頭卻因爲她而毀了,十餘年的姐妹情份,在石秋瓷眼中什麼都不是。皇上,您可知臣妾當日是何樣的絕望與無助,在王府中的那些日子,若非皇上肯憐惜幾分,又承先帝遺命繼承大位,只怕臣妾到今日都還只是一個格格,到死也不知道是何人害了自己。”
這些話令胤禛頗爲意外,靜太妃留下的那封信明明是說凌若爲了隱瞞她與徐容遠之間的醜事,而狠心逼死她。
“靜太妃恨臣妾逼死她,所以就在信中極盡污衊之能,冤枉臣妾與徐太醫有所苟且;而皇上,當日根本不曾給過臣妾一個解釋的機會,就將臣妾定罪。皇上,臣妾真的很想問一句,這十九年的相伴,是否根本就是一場空,否則怎連您一絲信任都得不到。”強忍許久的淚,終於隨着最後一句話潸然落下,滴在胤禛的手背上,淚中的灼熱令他愴然鬆手,久久未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