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雍王府裡雖然看不到廬山大林寺桃花盛開的景象,但這裡同樣有偌大一片桃花林,花開如夭,粉紅芳菲,每一樹皆是繁盛燦爛。
凌若喜歡桃花姿意綻放的美態,趁這日天氣晴朗便叫上溫如言一道去賞那桃花夭夭的美景,墨玉與素雲則各提了個小籃子,摘着開得最好的桃花瓣放入籃中,桃花不止可以用來觀賞,亦可搗爛了與珍珠粉和在一起敷面,長久如此,可令人肌膚白裡透紅,粉嫩無瑕,因此許多胭脂當中常摻有桃花成份。
伊蘭在後面蹦蹦跳跳,發間插了一朵開得正豔的桃花。上回因李氏一事,凌若被禁足,她亦被告之不得踏足王府,凌柱一家得知後擔驚受怕,唯恐有所不祥,富察氏更是四處求神拜佛,乞求女兒平安無事。
這便是身在天家的悲哀,尋常妻妾間的勾心鬥角在天家無限放大,動輒傷身害命,而這還僅僅是王府遠非宮裡……
所幸後來凌若吉人天相,不僅洗清了冤屈還懷上了胤禛的子嗣,伊蘭被允許重新出入雍郡王府。
溫如言摘了一朵桃花在手裡把玩,柔嫩的花瓣在指尖的感覺就與嬰兒粉嫩細膩的肌膚一般,她側目望着旁邊的凌若笑意盈盈道:“想不到我當日的玩笑之語竟會一言成真,你果然懷了王爺的骨肉。”
凌若低頭一笑,目光落在平坦的腹部,有無言的溫柔在裡面,“這孩子來得實在突然,直至那夜陳太醫告訴我時,我還有些難以置信。”
“你啊,這麼大的人了還這般粗心,連月信過了這麼久沒來都不曾注意,還好孩子平安無事,否則我看你如何安心。”溫如言輕聲斥了她一句又不無關心地道:“往後可一定要注意了,縱然沒事也要按時服用陳太醫臨走前給你開的安胎藥,一天都不許拉了,知道嗎?”
“知道了,我的好姐姐,從剛纔到現在你已經說過很多遍了,再講下去我耳朵都要長出繭子來了。”凌若含着笑意道。
“你這丫頭,言下之意是說我囉嗦嘍?”溫如言佯裝不悅地捏了一下凌若秀挺的鼻子道:“若非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上,才懶得與你說這些呢。”
桃樹下襬放了不少供人小坐歇息的石凳,在墊了菸灰紫的軟墊後兩人一道坐了了下來,不時有暖風拂過吹落了樹枝上將落未落的桃花,粉嫩的花瓣飄飄然隨風婉轉落在衣上,宛若映在上面一般,更添幾分美態。
溫如言仰首看着落花漫天的美景,低低道:“若兒,你不知我聽到你有孩子的消息時,我有多歡喜,雖然不是我親生,但你的孩兒便是我的孩兒,我必會拿他當親生孩子般看待。”說到此處她忽地看向凌若,眸光清澈如水,“若兒,你信嗎?”
凌若微微一笑,拂去她肩頭的落花,“若連姐姐都不信,那這世間便沒人再值得我相信。我說過,往後每一年的除夕都要與姐姐一起度過。不疑不嫉,守望相助。”
不疑不嫉,守望相助……溫如言默默唸着這八個字,心底滋生出一股暖流來。
“姐姐!姐姐”原本在林子裡任意撒歡的伊蘭突然小臉煞白地跑了過來,在快跑到凌若面前時不慎被裙子絆得跌倒在地,雖然很快被墨玉扶起來,但還是疼得她直掉淚。
“摔傷哪裡了,讓姐姐看看。”凌若連忙走到她身邊,一邊替她拭去身上的塵土一邊緊張地打量着。
伊蘭只是手上磕破點皮,遠不及她適才看到的景象嚴重,她驚惶地攥了凌若的手語無倫次地帶了哭腔道:“姐姐,死人!有死人啊!我看到了!”
凌若聞言皆是一驚,忙問她是在哪裡看到了,伊蘭嚥了口唾沫指着桃林西北角的位置道:“剛纔我跑到那邊看到大石後面躺了個人,原以爲是暈倒了,可是怎麼叫她都沒反應所以就湊近了看,這才發現她臉上通紅一片,有的地方還起了泡,血肉模糊的好可怕。”一想到剛纔所見的畫面,伊蘭仍是心有餘悸,一頭撲進凌若懷裡。
衆人皆是滿臉驚駭,在這王府中死個把人不是稀奇,可曝屍府中卻還是頭一遭,溫如言忙讓伊蘭帶自己去看看,不過在看到凌若也要跟去後皺了眉道:“你身孕六甲,許多事要避忌,萬一那裡果真是個死人,豈非兩相沖撞?”
凌若知她是爲自己好,想了想道:“那我遠遠站着就是了。”
幾人隨伊蘭走出一段路後,果然發現了她所說的大石,儘管還隔着一段路但已經能看到大石旁邊躺了一個翠綠色的身影,一動不動。
溫如言示意凌若站在原地不要再往前走,自己則大着膽子走過去,果真如伊蘭所說面上起了許多水泡,又混了口鼻滲出來的鮮血,看起來甚是可怕,難怪伊蘭會嚇成這副模樣。
雖然那人一動不動與死人無異,不過爲求慎重溫如言還是伸指在她鼻下探了探,竟意外探到微弱的氣息,忙喊道:“快過來,她還沒死。”
這人自然就是被葉氏責打的那個丫環,葉氏叫人隨意找個冷僻的地方扔了,生死由天,哪知那兩人在擡在到這裡時,其中一個突然腹痛如絞要去出恭,便將她扔在此地,懶得再搬,反正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下人而已,死就死了,誰會去追查。
凌若在看到她近乎被毀的面貌以及一截恰好露在衣外的手臂上那觸目驚心的青紫傷痕時,哪還有不明白之理,瞧其衣着當是個丫環,必是犯事被主子責打所致。只不知她犯了何錯要打成這副模樣,若任其這樣躺着,只怕不到天黑就要斷氣。
既是遇見,斷無不救之理,凌若與溫如言合計後命墨玉回一趟淨思居,將小路子叫來,好將她揹回淨思居,然後再找大夫救治。這一路上,小路子走得很平穩,但饒是如此,背上的人依然咳出數口血來,顯然是傷了五臟內腑。
將她安置好後,凌若正要命人去延請大夫,負責照料她的水秀忽地“啊”了一聲,指了昏迷不醒的小丫環道:“主子,這人奴婢認識,是葉福晉屋裡的人,叫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