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在他們的手中緩緩打開,一縷陽光從門中射了進來,灑在他們的身上,照出兩個淺淺的影子,福臨下意識的用手擋了下眼睛,雖然現在的天色不是太刺眼,可他已經很久沒再見過了。
當他們相伴跨出門檻的時候,常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什麼?
皇上……皇上……他他居然出來了,還有如答應,怎麼滿頭是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最讓他震驚的還是如答應居然能把皇上給勸了出來,真是奇蹟啊!
常喜在心裡一個勁地健康情況着阿彌陀佛,當真是老天保佑,幸虧剛纔太后出現,讓如答應進去了,否則哪可能看到皇上出來,他差點就犯下無可挽回的大錯了!
常喜還在那裡胡思亂想,目瞪口呆之際,福臨已不耐煩地發話了“還愣着幹什麼,沒見有人受傷嗎,快去宣太醫到養心殿,快去!”
“喳!”常喜這纔想到如答應還受着傷呢,正待離去時又被福臨叫住了,只見他微一沉吟後道“另外派人把乾清宮收拾一下,最近這段時間朕先住到養心殿去,一些要緊的東西記得拿過去!”
“遵旨!”常喜恭恭敬敬地打了個千,只要皇上不折磨自己把宮裡上上下下的人嚇的半死,搬到哪裡去都行,就算把這乾清宮拆了,估計太后都不會皺一下眉頭,等會請完了太醫,他得馬上去慈寧宮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太后。
待常喜走遠後,福臨見沒了旁人便側過頭對清如道“養心殿離這裡還有老遠一段路,你失血過多,剛剛已經昏厥過一次,還是朕抱你過去吧,免得路上又暈了。”
柔情與幸福來的如此突然,一切恍若置身於未醒的美夢之中!清如本應該得意的,因爲一切都在朝着她的預想前進,可爲何心中還有不安,似乎這拿命換來的一切是從誰那裡偷來的一樣,叫人無法安心享受。
清如的情感與理智如掐架的二人,互不相讓,亦不肯認輸,可實際上理智是在慢慢淪陷,只是她自己尚未發現而已,女人……爲何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管不住自己的感情,即使聰明如她!
清如壓卻心中的困擾道“不了,清如還是想和皇上……”未等她說完,福臨已伸指抵在她的脣上不讓她繼續說下去“你已經陪朕走出來了,不論是乾清宮還是朕自己畫定的牢籠,都已經走出來了,接下來的路讓朕抱着你走,永遠的走下去!”
說着他不待清如答允,彎腰將清如打橫抱起,清如的身子出乎他意料的輕,福臨自小練功習武,近日雖憔悴了些,但要抱起清如還是很輕鬆的。
倚在這個遲到了整整一年半的胸膛上,耳邊傳來似遠實近的心跳聲,清如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地閉上了眼,他身上龍涎香的味道索繞在鼻間,以後她要記這氣味一生一世,就像適才他與她一道許下的諾言!幸福的微笑第一次這麼明顯地爬上她垂了許久的脣角,苦盡甘來,指的大抵就是這樣吧……
清如未曾擡過頭,自然不會瞧見福臨的眼,那裡掩藏着極深的悲切與迷茫,即使她看見了又如何,它們埋得那麼深,哪裡能瞧見,甚至於連福臨自己都不知道吧!
清如衣上散開的衣帶與福臨辮子上的明黃穗子一併隨風飄飛在他們身後,和合如仙,又翻飛如舞,如枯葉之蝶!
枯,榮,不過一線之隔,明日種種皆因今日種種而起,實怨不得他人,只是衆人皆身在紅塵之中,如何能看的透!
清如窩在福臨的懷中,隨着他的腳步一搖一晃,如在盪鞦韆一般,舒服至極,再加上她剛纔勞心費神,還未等養心殿她就已經昏昏沉沉睡了過去,而且還做了一個夢,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夢。
夢裡,她來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四周入眼皆是紛繁的杏花,一株連一株,竟是連天也遮住了,美的不似人間景象。
這絕不是在宮中,清如不知所然的走着,突然在她面前出現一副纏着花蔓的鞦韆,那鞦韆就掛在兩棵杏花樹間,清如剛坐上去,後面就似乎被人推了一把,鞦韆高高的飛了起來,每次都蕩起好高。她伸出穿着繡花軟鞋的腳踢那繁密如雲的杏花,驚起鳥雀飛縱,飄起花去無數。
“咯咯!”清如大聲的笑了起來,她好久沒笑得這麼開心了,如回到了從前無憂的日子,看她笑的那麼高興,身後的人推得更用力了。清如只聽到一個男人的笑聲,卻始終看不清他的臉,頭怎麼也回不過去。
正好奇間,前方的林中又產生了變化,逐漸幻化出兩個男子的身影來,同是一身輕袍緩帶,長身玉立,一執蕭於脣間,一覆指於琴上,脣動,指起,一縷琴蕭合鳴之聲悠然響起,合奏之聲如仙樂,如梵唱,直入心霏!
聲,相伴升空,劃落杏花無數,落在他們身上更憑添幾分詩情畫意,清如心中突然升起一種共鳴之感,知音?伴侶?前世?今生?
未等她明白這共鳴所爲何意,本在身後推鞦韆的男子也走了過去,伸手在虛空中一抹,一把寒光四身的劍出現在他手裡,劍隨樂而起,於琴蕭,於杏花中起劍而舞,三人配合的天衣無縫。
可不論清如怎麼睜大眼都無法看清他們三人的模樣,始終如霧中看花,水中望月,她下了鞦韆提裙往他們走去,然她每進一步,雙方的距離就拉開十步,最終那三人離她越來越遠。
清如着急的伸出手道“不要走,不要走!”她真得很想看清他們的樣子啊,爲何她的夢中會有他們的存在,爲什麼?然她越是叫,三人就離她越是遠,最終只剩下嫋嫋的餘音還在耳邊迴旋。
“相思成淚……相遇成空……相愛成恨……”
似只是一個人在說,又似很多人在說,她聽不真切,只知道說話的人很悲傷很悲傷……
“不要!不要!”清如大叫着,忽然有個人握住了她的手,同時耳邊響起溫柔的聲音“朕不走,朕就在你身邊!”
朕?是皇上?爲什麼會出現皇上的聲音,尚在轉念間,她從杏花林中掉入了一個黑暗的地方,藉着手中傳來的力量她努力睜開了眼。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福臨那張放大的臉,她頓時明白自己已從夢中醒了過來,心中涌起一陣輕輕的失落感。
清如此刻躺在養心殿的暖閣裡,太醫已經來了,就坐在旁邊,伸指搭在她覆着素白絲錦的手腕上。
“你剛纔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了?”福臨臉臉關切地問。
清如微一低頭,正好看到兩人十指交握的手,想起這裡還有太醫與宮人在,立刻羞紅了臉,手一縮,從福臨手中抽了出來,她面紅耳赤地道“清如沒事,只是剛剛做夢,夢到皇上離清如而去,不論清如怎麼叫,皇上都不理我,我好怕,真的好怕!”啼聲婉轉,眼中更泛起迷濛的霧水,那模樣當真是惹人憐愛至極。她扯了謊,卻是無可奈何,與皇帝說真心話,需要三思再三思!
她這樣一說既可掩了緣由也可趁機激起了福臨的不捨,果然福臨聽後大爲感動憐惜,他拉起清如的手放在下巴摩挲着,目光深沉似海,清如幾乎要迷失在那裡“朕不會離開你,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