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見兒子一臉茫然,索性便開門見山地說了,“爹已經答應王奕清到他家給你提親,你跟虞二姑娘的婚事要取消。爹知道這麼做對不住你,但是,這也是無奈之舉。”生性聰明的司馬沉璧已經知道了這話的全部意思,他爹爲了救他大哥,把自己的婚事壓了上去。
“那虞姑娘的名聲怎麼辦?”沉璧痛心地問。明鏡單從這句話就可以知道,自己的兒子確實當得上“品貌第一”的稱號,自己一說到退婚的事,他就先爲那個素未謀面的虞姑娘名聲考慮。明鏡重重嘆了口氣:“我也對不住虞侍郎,這事,叫我怎麼開口啊!”沉璧心裡空落落的,失落地說道:“王詹事非要兒子做女婿嗎?比沉璧好的人不知有多少,爲何王詹事?”明鏡聽出來了,兒子不想退虞家這門婚事,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爲他聽說是爲了救他哥哥會毫不猶豫同意。看到兒子不想退婚,明鏡更加內疚,但又無計可施。
午夜時,楚客醒來,哥倆說了些話,楚客看得出弟弟雖臉上強笑,但終難掩失落之情。楚客問他是不是有甚麼心事,沉璧是決計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楚客的。他知道楚客的爲人,要是他知道自己爲了救他散了一樁婚事,指不定他要做出什麼意料不到的事情來。
回到房裡睡覺,沉璧滿腦子都是虞子蘺那嬌俏的身影。想起自己在什剎海畫舫上見到她的情況,還清晰在目,那時她寫了首詩,詩寫得清新豪氣,一點也不像大家閨秀作的詩。最近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到她,是在欽天監裡。自己奉院裡的命到欽天監監考,她答題時十分專注認真,絲毫沒有察覺自己在私下裡看她。沉璧心想,父親肯定不知道自己知道是與她定親時是何等高興,比中了進士還要高興,父親總說讀書就是爲了中進士做官,可中了進士卻沒有與她定親更讓人歡喜。我到底喜歡她那樣呢?沉璧自問自。
二孃說她長得極美,我卻不覺得,只覺得她清新脫俗,好似清早荷葉上一滴露珠兒。沉璧想來想去,就是想不出自己爲甚麼喜歡虞子蘺,只覺得一想到要與她結爲夫妻一生相伴,心裡便歡喜萬分,這麼一個俏生生多才多智的姑娘來做自己的娘子,自己還有甚麼可求的呢?可是父親的話,真如晴天霹靂一般,將這美夢擊碎。沉璧現在一點也不想知道王家姑娘的事,她美也好醜也好,善也好惡也好,好像都跟自己無關。他心事重重,徹夜未眠。
時間約過了一個月,明鏡還是沒上王家去說親,王奕清一直都記着這事,就算他不記得,杜秋兒也會時時提醒他。眼看時間過了這麼久,又沒聽說馬虞兩家解婚的事,王奕清不禁又急又惱。好啊,司馬明鏡,你是打算不認賬了吧?他已經將這件事透露給女兒聽,女兒雖然嘴上不說甚麼,但看得出來心裡很歡喜,現在你明鏡這麼搞,害我們父女歡喜這麼久。他想來想去,還是不能就這麼算了,他得去提醒提醒明鏡。
王奕清事先一點招呼不打就直接去了學士府,學士府管家認得他,便把他放了進來。此時明鏡正與沉璧坐在廳上說話,忽見王奕清由管家引着進來,明鏡大吃一驚,沉璧欲避之而不及。
“奕清問明公安。”王奕清一上廳堂,聲音朗朗說到。
沉璧連忙起身朝他長揖問禮道:“沉璧見過詹事大人。”誰知王奕清一下滿面帶笑上去扶起沉璧道:“很快就是一家人了,還叫什麼詹事大人?”司馬父子萬萬沒想到他說得如此直接,沉璧明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卻只是勉強笑笑。王奕清見司馬沉璧仍是不叫岳丈,心裡又添幾分不快,放了他的手臂便坐下。明鏡看他從上堂到扶起沉璧,全然不像一個訪客,倒有點像個要耍無賴的流氓。
“明公,上次咱們談妥的事情,準備甚麼時候?”明鏡實在沒想到他風風火火進來,連句客套話也不講就直接這麼問。沉璧逮住這個機會,起身向王奕清拜道:“既然詹事大人有事要同父親商量,沉璧先行迴避。”王奕清擺了擺手:“哎?我們要談的事情,正與賢侄有關,賢侄請坐。”沉璧只得回座。明鏡要欲裝聾作啞一番,反問道:“不知詹事說的是哪一件事?”
王奕清聽了心裡不由得怒氣升起,哼,冒着殺頭的風險替你把兒子救出來,現在兒子沒事了,想賴賬了?門都沒有!王奕清心裡怒着,臉上笑着,回道:“就是沉璧賢侄與小女的婚事,明公不會不記得了吧?”明鏡當然記得,但也要裝着恍然大悟的樣子。“哦,這件事啊,當然沒忘,我記着呢。我已經跟沉璧說了,就是最近公務繁忙,禮物尚在齊備,因此耽擱了。詹事見諒,詹事見諒!”
“原是明公公務繁忙,奕清還以爲是明公忘了。公務要緊,明公且先忙着公務,兒女的這等小事千萬別影響了朝廷交給明公的政務。”“是我疏忽,這怎麼能算小事,犬子有幸得此佳婦,乃是大事。待這兩日禮物齊備,必當遣人到詹事府上。”王奕清連忙又是一番推諉,“奕清知明公諾比金重,既有明公這番話,奕清還多想什麼呢。明公且先忙着公務,女兒之事,不急不急。”明鏡只得許諾五天之內上門說親,王奕清這才消停下來,樂呵呵走了。臨走時望着沉璧好一會,心裡嘖嘖稱讚,這真是個潘安女婿啊,弄得沉璧好不尷尬。
王奕清走後,明鏡冷笑起來。“真看不出來,王太傅還有這樣的兒子。諾比金重,哼哼,要是真認爲老夫諾比金重,還這麼不辭勞苦跑過來,開口就問?”沉璧剛纔聽見父親許諾說五天內到詹事府說親,心裡五味翻雜,失落惆悵而出。
王奕清在家等了五天,還沒等到司馬家的人上門來說親。他不禁暴跳起來:“堂堂一個文淵閣大學士,說話出爾反爾,好像我家姑娘嫁不出去,非要嫁給他兒子似的。哼,我家姑娘嫁給你兒子,那是你兒子修了十輩子的福。”王奕清的話恰被門外的杜秋兒王慶怡聽見,王慶怡聽到自己好像給人家選來選去的東西似的,心裡憋屈,就哭了起來。王奕清聽見女兒哭,心裡越亂,死等活等,就等你司馬家一聲令下,我馬上把女兒給你送過去。
“九丫頭,是他司馬家太不識趣,天下好人這麼多,咱不跟自己過不去,爹再給你找個更好的姑爺。成不成?”
王慶怡哭道:“我又不是攤上的東西,給人撿來撿去。這司馬公子這麼看不上女兒,女兒嫁過去豈不是自找苦吃。我不嫁他家!”說罷又大哭起來。
杜秋兒一聽這爺倆打算放了司馬家這門親事,當即插上話來:“依我看,不是司馬家不願意結這門親,實在是虞家那邊不好辦。老爺您想想,虞家是甚麼家世,虞老爺怎麼說也是二品大員,跟他們定了親再退,司馬家是不知怎麼開這個口。”
“照這樣講,那咱們跟司馬家這親事就更結不成了?”王慶怡雖然剛纔嘴巴上說不要嫁給司馬公子,心裡卻是另一種想法,她這段時間又多問了些關於這司馬公子的事,人家都說是天下難得的,她如何不想。再加上她是貴小姐慣了,向來要什麼就有什麼,衆人都要順着她,那越是得不到的,她就認爲越好,就越想要。現在聽杜秋兒這樣說,心想這親事真是結不成了,想要更大聲哭,但又怕自己哭得更狠,在父親面前好像就更捨不得這親事似的,因此硬忍住淚水。
杜秋兒:“瞧我這嘴!”杜秋兒自掌了一下嘴,接着說道,“我剛纔的話,原是要勸姑娘不要傷心,意思是不是這司馬家不想結咱王家這門親,是問題出在虞家那裡。只要虞家甘願退了這門親事,那司馬家不就可以毫無顧忌答應下來了嗎。”
“這話說得很容易,要虞家自願退親,這怎麼可能呢?”王奕清暗怪她天真幼稚。杜秋兒捧着王慶怡的臉,心疼地說道:“我瞧見姑娘這梨花帶雨的樣子,着實受不了。爲了姑娘,我豁出這張麪皮了。”王奕清王慶怡聽罷一驚,難不成她有甚麼辦法?王慶怡急忙問道:“姨娘難道有什麼辦法?”
杜秋兒笑笑道:“我跟那虞三姑娘是表姐妹,我去說說話她還是肯聽的。爲了咱九姑娘,我只好不要這張臉了。”兩人驚疑,她打算怎麼講散這樁親事?憑她是虞三姑娘的表姐妹也不行哪。王奕清:“你打算怎麼說?”杜秋兒邊拿手絹給王慶怡拭淚邊敷衍地答:“老爺姑娘且別操心,我自有我的辦法。我說了,我不要這張臉,也不能讓姑娘吃虧。”王慶怡聽了,心裡那個感激,緊緊抱着她,真恨不得自己是她生的。
作者有話要說:
早八點、晚八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