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容若、月梅坐着騾車進入汀州府。經過鄭睿一事,我突然對回廣東失去了興趣,心裡涌動着渴望,只想早日見到康熙,容若自是雙手贊成的,於是我們一路坐車北上,直奔北京而去。
騾車在“元華飯莊”前停下來,坐在前面的容若回頭說道:“中午了,休息一下,吃了飯再上路吧。”
我點了點頭,和月梅出了騾車,剛走到門口,便聽到裡面傳來一陣喧譁。
如今的“元華飯莊”已經很少有人敢上門找碴,我和月梅不由得互視一眼,走進去看個究竟。
只見幾個身高馬大的客人圍坐在一起,其中一人站了起來,扯着嗓子正跟掌櫃的爭辯着什麼,其他幾人雖然坐在凳子上,卻也是面色不善。唯有看上去是領頭的那人,神色自如,舉止殫定,從表情上絲毫看不出其心思如何。
我不由留上了心,仔細看去,只見那人臉上線條深刻,如同刀工刻意雕琢出來的,算不上英俊,卻有一種狂野的魅力,虎背熊腰,驃悍的氣勢足以給人留下最最深刻的印象。在打量他的裝束,我不由暗自心驚:雖然已經有所改裝,但還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那分明是個蒙古人!再看他周圍的那幾人,也是一樣。如今天下昇平,南北貿易往來日益頻繁,北方商人時常南下出售東北以及蒙古一代的特產,但蒙古人自己南下卻仍是少見的。
我給月梅使了個眼色,她會意走上前去打聽究竟,容若走了進來,站在我身邊觀察戒備着。
但用不着月梅打探了,因爲那站起來爭辯的蒙古人自己已經說明了一切:“老子從蒙古千里迢迢來這裡,一路上吃的東西簡直就能淡出鳥來!若不是主子說你們這‘元華飯莊’如何好,就算老子自己動手做也不會來受這活罪。什麼‘天下第一飯莊’?呸!連全羊也沒有,叫我們怎麼喝這茶磚?”
我一聽便明白了。原來這些蒙古人南下,自己帶了茶磚,卻吃不慣南方的飲食。這次想到我這飯莊來“改善生活”,卻沒想到這極南地區的餐館哪裡會做北方蒙古族的食物?於是失望之下便與店家爭吵起來。
還好那掌櫃的並沒白費我的培訓,此時並沒有與那大漢吵得面紅脖子粗,只是連連作揖道:“這位客官,小店不是沒有羊,卻不知您這全羊如何做法?你若給個單子,我一定吩咐他們照着單子給您做出來。”
那大漢面紅耳赤,嚷道:“做飯那是娘兒們的事,老子怎麼會知道?!”一點做菜的方法都說不出來。
掌櫃的也是一籌莫展,場面於是僵在那裡,那蒙古人的領頭卻不像其他人一樣惱羞成怒,慢慢啜飲着清茶的他更像是在觀察掌櫃店員的應對之道,我覺得事有蹊蹺,此刻卻無暇深思。眼見圍觀的人羣越來越多,再鬧下去必然會對飯莊的聲譽有所影響,我只好站了出來,清聲問道:“掌櫃的,你這裡可有活羊?”
那掌櫃的見我站出來說話,有些訝異,卻還是回答了我的問題:“姑娘,有的。我們東家要求我們天下食物可能的話都要有所準備,以備不時之需,所以我們這裡是有幾隻活羊。”
我滿意地點點頭,道:“我倒是知道一道蒙古菜,以羊爲料,不知掌櫃的可有興趣?”
掌櫃的眼睛一亮,連聲說道:“有,有,姑娘請講。”
一時間滿屋子的眼光都集中到我身上,包括那蒙古領頭人也投來了頗感興趣的目光。好在我在康熙身邊呆久了,這種場面還嚇不倒我,當下笑了笑,鎮定自若地說道:“這道菜名叫‘帶花羊頭’,以羊頭三個熟切,羊腰子四個,羊肚肺各一具,煮熟切攢胭脂染,生薑四兩、糟姜二兩各切,雞子五個作在花樣,蘿蔔三個作花樣,拌用好肉湯炒,蔥、鹽、醋調和便成了。”當初爲了在北邊開立分店,爲康熙收集北方情報,我曾經研究過蒙古族的生活習慣和飲食文化,倒也能說出點兒道道來。
掌櫃的喜出望外,急忙吩咐廚房去整了,那些蒙古人皆用驚異的眼神看着我,那領頭人的眼中也閃過一絲意外和深思。
掌櫃的見我爲他解了圍,感激之餘也用上等規格來招待我們。我也不推辭,向着那些蒙古人微微點頭致意,便跟着掌櫃去了。剛坐進廂房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忽然有官府的衙役跑來,手裡拿着容若的畫像尋人。掌櫃的雖感訝異,但一來“元華飯莊”與官府一向交好,二來看上去那衙役也沒有什麼惡意的樣子,便給我們引見了。
那衙役一見容若,先打了個千,然後說道:“納蘭大人,知府大人命我等四處找您,找到了您就給您傳個話:皇上已命閩粵兩省全力尋人,請您速速回京,不得耽擱。”
我和容若、月梅面面相覷,誰都知道他要容若回去是假,要我快快回去纔是真。當下不由笑了起來。容若邊笑邊道:“知道了,我會盡快回去的。”說完又讓那衙役代向知府致謝,說我們急着趕路,就不去拜訪了,多謝知府大人幫忙種種。又賞了那衙役一錠銀子,那人自是感天謝地去了。
容若回過頭來對我說道:“那我們快吃吧。吃完之後馬上上路,爭取早日回去,別讓皇上等急了。”
我笑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