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張口結舌,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徹骨的寒冷,坐在空曠的雪地上一動不動。
我不是在家裡的牀上睡覺嗎?怎麼會來了這裡?這又是哪裡?
極目望去,一片雪白,雪白的大地,雪白的樹林,前面的樹林中樹木早已落光了葉子,斑駁的枝幹被白雪裝扮着,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但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到底是在什麼地方?我敢肯定這不是在我家,甚至不是在廣東,因爲隨着溫室效應、氣候變暖,不管全球氣候怎麼變也不至於把溫暖的南方變成嚴寒的北方,大陸被海洋淹沒倒是有可能。
那我怎麼會在這種地方?我發揮我看了上千本小說積累起來的“經驗”,開始猜測目前的處境:可能一,被某人綁架,因不明原因被帶到北方,又因不明原因被“棄屍荒野”;可能二,我因不明原因跨越空間,來到某個不爲人知的時空,又因不明原因落到這荒郊野外;可能三,我因不明原因穿越時間,回到過去某個朝代,又因不明原因“降落”在冰天雪地中。
一堆的“不明原因”堵得我頭昏腦脹,這究竟怎麼回事?還是我在做夢?我掐了自己一把,好痛!!
太扯了吧?睡個覺也能睡出問題來?!是不是我再躺回去睡一覺醒來之後就一切恢復原狀?
瑟瑟的北風吹過,我渾身一個激靈。看了看四周的白和身下的雪,透到骨子裡的寒冷這才衝入我的中樞神經,老天,我還穿着睡衣啊!
當機立斷否認了再睡一覺的想法,這麼做百分之一的機率我能夠回到自己的家裡和牀上,百分之九十九卻會讓我成爲冬天裡的一具屍。我站了起來,赤腳站在雪上感覺到冰冷從腳底傳到頭頂,很快卻有一點感覺都沒有了。不過我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如果我不趕快找到避風溫暖的地方,很快我整個身子都不會再有感覺。
先把原因、地點之類的高層次問題放一放,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找一個地方讓我活下去!!
坐在門口的矮石墩上發呆,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三天前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農戶,精疲力竭的我被他們救了,一碗薑湯,一碗清粥,好歹讓我活了過來。然後我終於弄明白,現在是順治十七年,具體是公元那一年,恕我歷史學得不好,不知道了。不過我倒是知道順治在位十八年,所以現在多半那位著名的董鄂妃就快要斷氣了。
我怎麼也不明白,人家要穿越時空,要不被車撞、要不摔山崖、要不先死一遍、要不有什麼靈媒神仙寶石之類輔助,可說歷盡苦難、大難不死之後方纔來到古代,怎麼我一覺就睡回來了呢?我一不上山二不拜佛,絕對不會爲了救人跑到大馬路上等人撞,更沒有什麼傳家寶玉古怪鏡子之類的東西可以憑依,輕輕鬆鬆一覺醒來就到了古代,這也太過隨便了吧?——呃,剛來的時候睡在冰天雪地裡差點凍死是個意外,不能算數。
早知道書上寫的穿越時空不過是些童話罷了。你看我現在一窮二白,沒有什麼俠客來救苦救難,也沒有什麼王公貴族讓我吃穿不愁,更沒有帥哥俊男救我於水深火熱之中,雖說我現在也是在別人家白吃白喝,可我那個叫慚愧啊!順治的治世並沒有什麼大的動盪,現在天下還算太平,但窮人家還是窮,像救了我的這戶人家就是典型,每天只能喝稀粥——那是真正的稀粥,裡面有幾顆米都能數出來——還有就是酸菜蘿蔔乾。據說,這還是貧民中生活比較好的了,至少能吃上米,所以儘管他們自己都勉強溫飽,還是很善良地收留了無處可去的我。
其實我也很想幫幫忙的,可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經濟學和商業管理的專業知識派不上用場,歷史只有在高三高考的時候才背得滾瓜爛熟,現在早就忘到了爪哇國去,也沒辦法憑籍它招搖撞騙混口飯吃,女工比如織布刺繡之類的更是一竅不通,唯一能做的只能做做家事擦擦桌子,連煮飯都因爲沒有食材加上不會燒爐子而無法插手。真是鬱悶啊!想我堂堂一個大學生,又是出國洋鍍過金的海歸派,怎麼到了這裡就一無是處了呢?那些小說裡面的女主角穿越時空以後不是個個意氣風發上通天文下懂地理聰明得天下無敵救國救民的嗎?她們究竟怎麼做到的?難道知道自己要穿越時空了所以先通讀一遍《中國通史》?
既然已經穿越了時空我就沒指望過很快能回去。且不說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怎麼來的了,按照小說裡的規律,哪個主角不是經歷一番生死或者完成了自己的“天定使命”才找到回家的路?雖然我不覺得自己會“天將降大任於我”,但也絕對不會眨眨眼就回去是肯定的,那我就要想想怎麼在這古代活下去才行了。至於會不會不能回去這個問題我拒絕思考,這裡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電冰箱沒有洗衣機,沒有我最喜歡的漫畫小說,更重要的事這裡沒有我的親朋好友。我不敢想象父母親朋發現我無故失蹤以後會是怎樣的悲傷失措,更不敢想象就此永遠留在古代的恐怖前景,只能鴕鳥地認定“不想就不存在”,雖然不符合學了十幾年的馬克思列寧主義思想鄧小平理論,不符合唯物論辯證主義,可這種時候了誰還有心思管這麼多?!
嘆了一口氣,發現我又發呆度過了一天,太陽向西該做晚飯了。站起身子準備去幫這家的女主人——林嫂做飯,卻聽見肚子裡一陣“咕嚕嚕”叫喚。因爲心中有愧,也因爲實在飯菜不多,我只能每頓飯都半飢半飽,人家已經爲了我省出本來就很少的口糧了,我哪裡還敢挑剔放肆?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好歹出國的時候爲了掙生活費在餐館裡當過服務生洗過盤子,如果能在這裡的酒家客棧之類找個類似的工作,也能補貼點家用——家用?沒錯,我現在把林叔林嫂一家當成自己家了,沒辦法,我在這裡無親無故,只能巴着他們家不放了,雖然他們家實在很窮。
就這麼辦!我去問問林嫂有沒有辦法,實在不行的話就我自己上街去找。反正在英國這樣的事我沒少幹,我轉身走進房去。
林嫂對我的主意當然是贊成的。吃飯的時候跟林叔說了,卻沒想到林叔堅決反對。
“不行,靜茹姑娘是書香門第出來的,知書達理,雖然家道中落也不能去幹這種粗活兒。我林貴雖然沒讀過書卻也是個明理的人,這種事情萬萬做不得!”
聽着他的話我不由啼笑皆非,當初爲了編造身世,憑我堂堂碩士生的身份加上也讀了不少古文,就胡亂說了一個書香門第、家道中落的故事騙取他們的同情,沒想到古人這麼迂腐,這會兒倒是被自己套住了。
林嬸很是不以爲然,她顯然比她丈夫現實得多。雖然不反對收留我,但如果多一個人掙錢也是好的,我知道她雖然不說,卻對我每天白吃白喝難免有些怨言。我也不是古代無纔有德的弱女子,對於攀附別人生活不感興趣。對我來說工作不分貴賤,尤其在這種古代能夠養活自己就是好工作,所以自己掙錢是絕對必要的!
我笑了笑說道:“林叔,現在我家已經敗落了,我也再不是小姐命,老在這裡打攪你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我沒什麼別的技能,只能幫人家掃掃地洗洗碗,如果您真當我是這個家的一分子,就讓我盡點力吧。”
林叔是個老好人,但在有些事情上卻是十分固執,就像這件事,他一點沒有轉圜的餘地:“靜茹姑娘,您這話可就不對了。您肯來我們家住那是我們前世修來的福氣,就算家道中落您也是貴氣之人,我們能沾點兒您的貴氣那是祖先保佑,哪能讓您出去做工呢?”
我看他一點不知變通,額角隱隱發疼,早知道當初就不要編個跟他們地位相差太多的身世。
林嫂的不悅之色愈發濃重,只不過因爲不好當面駁了丈夫的面子纔沒有發作出來。我看看她,又看看一旁林家八歲的兒子林有財,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這樣吧,林叔,既然您不肯讓我出去做工,那我免費教有財讀書識字可好?”看他們的家境不可能有閒錢供兒子讀書上學,他們不是很看重讀書人嗎?那我就叫這小子讀書好了。四書五經我不敢說,入門的《三字經》之類的東西我還是可以教的。至於學費,就全當我在這裡的食宿費了。我不敢說私塾夫子的酬勞就一定能抵得上這裡的吃住,但現在我也沒有別的法子。
不過看到林家夫婦倆人驚喜的神情,我開始懷疑是不是應該收取一點授課費了——那根本就是佔了大便宜的表情嘛!早知道就應該先去打聽打聽私塾老師的行情,說不定在這裡開家學館,從此就吃穿不愁了呢?
旋又發覺這不過是空想。附近的孩子哪個不是跟林有財類似的情形?如果拿得出錢去學堂讀書,還能讓我在這裡賣弄?再說了,現在是清朝,連中華民國都沒到,誰家女孩子能夠成爲夫子“傳道授業解惑”的?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林氏夫婦自然對我千恩萬謝,對他們來說如果林有財能夠讀書識字自然以後的出路就多了很多,萬一再考上個秀才舉人什麼的,撈個官做做他們家也就翻身了。對於他們期盼的眼神我是有些慚愧的,最多我只能叫他啓蒙知識而已,什麼四書五經論語孟子,我是絕對不成的,更別提教他應付科舉的八股文了。不過現在木已成舟,唯有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到時候找那些封建教材來仔細研究一番,趕鴨子上架罷了。我就不信我堂堂商業管理碩士搞不定那些八股文!
嫌林有財的名字太過俗氣,我苦想一夜給他改了個名字叫“逸風”,很像言情小說裡的名字,不過沒辦法,我從來沒有起名的經驗,唯一可以參考的就是看過的小說了。又給他仿照古人士子的規矩起了個字叫“子浩”。林氏夫婦當然沒有什麼意見,他們本就目不識丁纔會起了個“有財”這麼爆俗的名字,對於我這位“夫子”當然是言聽計從的。於是從此後我就專心教林逸風讀書寫字,這個時候我還真有一點雄心壯志要把他教成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就算不是名動天下也要富甲一方纔行。
然而我的宏偉計劃在幾天之後就宣告破滅,原因在於隔壁的一戶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