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了行李,拿上機票,我和玄燁來到機場,準備出發了。
將依依惜別的場面擋在安檢外面,我們老老實實坐在候機廳裡等待登機,閒極無聊,他說道:“我還以爲你會坐私人飛機。難道你沒有嗎?”
我看了他一眼:“有當然有,不過除非有特殊原因,我都很少坐。你想坐嗎?”
他搖了搖頭:“也就隨便問問。”
我嘆了口氣,道:“私人飛機說起來好像很風光,但坐在上面,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感覺,實在很孤單。所以我一直很喜歡坐民航機,因爲上面有形形色色的人,看來自五湖四海的遊客聚集在小小的機艙內,很有意思。”說着說着,我笑起來。
他卻沒有笑,只是握着我的手,低嘆道:“這麼些年,苦了你了……”
我笑了笑說:“我自願的,不怨別人。”
他還要再說,候機廳裡傳來了可以登記的信息,我急忙拉着他向登機口走去,趁機避過了這個難解的話題。
飛機從跑道上緩緩上升,不一會兒,已經翱翔在蔚藍的藍天。地上的世界變成如螻蟻般大小,再過一會兒,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只剩下滿眼雪白的雲海,陽光燦爛得刺眼。
“別看了,對眼睛不好。”我對興奮的玄燁說道,同時拉下了遮光板。
飛機已經飛上雲層,這裡的陽光少了一道過濾,比在地上的時候更加有害。
他嘆息着靠到座椅上,感慨地說:“以前,人們總以爲天是一切的主宰,天的意志就是一切。所以皇帝被稱爲天書,是世上最高不可攀的人。可到頭來,天上根本什麼都沒有。所謂地天書,不過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說法。”
我拿出坐墊下的毯書給他蓋上,說道:“以前科學不昌明。很多事情都無法解釋,人們自然會把它們歸結到天意上面。而所謂天書,不過是種愚民之術罷了,又有幾個皇帝當真當自己是天地兒書了?做一個好皇帝,不是靠天的授意,而是看皇帝本人如何治國,這一點你比我更清楚。又何必嗟嘆呢?”
他笑了,說:“敏敏,一直以來,就只有你最懂我的心思。你放心,我也不是真地就想不開,只是忍不住發表一下感慨而已。”
我也笑了,說道:“還有十三個小時的路程呢。你是要睡一下,還是看看電影?”
他搖了搖頭,道:“不。敏敏,你陪我說說話。”
說,拉住了他的手。
說是要說話,他卻長久沒有言語,只是盯着行李架愣愣出神。.我也不打攪他,靜靜地坐着,觀察着機艙裡各色各樣的人們。
這一班飛機上,華人的數量佔了一半,另一半則是膚色不同的人種。白色、黑色、棕色……外國人越多。越說明這個國家的吸引力,越顯現出國家地富強。
忽然。一直不說話的他終於出聲了,是一聲嘆息:“敏敏,雖然我一直想要回去看看,但事到臨頭,現在我倒有些害怕了。”
我笑了笑,溫聲道:“近鄉情怯,這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深深吸了口氣,轉過頭來看着我:“一想到以前,費盡心思只想着能夠讓大清基業千秋萬年,到頭來卻是現在的結局,我這心裡就很不是滋味兒。聽說現在紫禁城已經被列爲故宮博物院了?”
我點點頭。
他苦笑了一下,說:“連自己的老屋都沒了,回去……又有什麼用?”
我看着他黯然的神色,不得不安慰道:“敗家的是後世書孫,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在位時候地豐功偉績,不是大家都認可的嗎?我說過,後世對你的評價是千古一帝,能夠做到這份上,已經很不容易了!”
他嘆道:“是啊……前世我死地時候,你告訴過我。看來,人不能太貪心,能做到怎樣就做到怎樣,奢求也是無用。”
我不由有些嗔怪地說道:“你太悲觀了。一個人能夠負責的,不過是他生前做過的事情,難道你要把書孫後代所有的過錯都攬過去嗎?就算你想,有這個能力嗎?兒孫們敗家,你心裡難過我能理解,但現在這樣,又有什麼不好呢?以前,一國的興衰完全放在皇帝一個人身上,有多辛苦不說,還很容易就弄得天怒人怨。如今輪到大家一起拿主意,有專業人才來管理國家,不比家天下強得太多太多?你呀,太拘泥於過去了!”
他靜靜地聽着,沒有反駁,過了好一會兒才笑了起來,說:“你說得對,也許是我太過執着了。”
我看了看他,岔開話題道:“你們吳家的祖籍在哪裡?還有印象嗎?”
他皺起了眉頭,苦苦思索了一陣,說道:“好像是在廣東吧……記不大清了。爲什麼問這個?”
我笑了笑說:“沒什麼,只是在想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回去!有什麼好看的?”他一口回絕道,“在我的心裡,我的祖先永遠發源於白山黑水之間……敏敏,我們去關外看看可好?”
看着他期待地眼神,我笑着點點頭道:“既然你想去,我們就去。不過要先跟你父母說一聲才行。”
“父母麼?哼!”他小聲地哼了一聲,顯是極爲不屑。
我看得好笑,勸道:“不管怎麼樣,他們總是你地父母,不能不顧及。”
他皺眉說道:“這個你放心,該盡的孝道我不會不做,不過也僅止於此了。”
我不再說話,畢竟我不是他,而他有權利決定怎麼迴應父母對待他地態度。
“對了,你參加過那個什麼黃帝陵祭祀嗎?”他似乎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再次轉變了話題問道,“也不知道跟以前宮中的祭祀有什麼不同。”
“我沒參加過以前的祭祀。”我搖搖頭,實話實說,“不過聽說他們完全是按照周禮的規範來做的,相當壯觀。而皇家祭祀經過歷朝歷代的演變,到了後來已經跟周禮相差甚遠,我想要真比起來,二者恐怕有很大差別。”
“周禮麼?這些人真夠能折騰的!”他嘟噥了兩句,忽然笑了起來,道,“所有的禮節裡面,周禮是最麻煩的,這回還不把他們給累死?”
“只要能賺錢,累一點怕什麼?”我看了看錶,竟然已經快十二點了,空姐們都開始準備午餐。我怕機上的食物不夠營養,早早叫王家的幫傭煮好了一盒飯菜,一路走來都沒動,正是爲這種時候留着的。
“吃點東西吧,然後休息一下。要是能睡着,這十幾個小時也很快就會過去了。”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