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過只過了一天,新皇雍正帝就下旨,冊封胤祥爲怡親王,命總理事務。緊接着,王府便派來了馬車,接了胤祥直赴紫禁城,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他自己與我身邊的人卻是早已有所準備,只是平靜地等待着這一切的發生。
胤祥走了,去做他的“鐵帽子王”,允祾也走出了喪父之痛,開始振作起來經營自己的人生,於是我知道,我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於是我召集了允祾、月梅、香蓉和盆楚克,向他們宣佈我今後的動向。
“我要去歐洲。”我如此說道。
“歐洲?”月梅、香蓉和盆楚克一臉茫然,面面相覷。
“歐洲?!”允祾驚叫了起來,他可是學過世界地理的。
月梅和盆楚克被他的叫聲嚇了一跳,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我。
我理解他們的詫異和不解,笑了笑說:“歐洲就是那些洋人們待的地方,他們的家鄉。”
“洋人?!”月梅和盆楚克終於明白過來,不約而同叫道,“爲什麼?!”
“咱大清不好嗎?”月梅驚詫道,“爲何要去那些紅毛猩猩的地方?聽說他們還停留在茹毛飲血的階段呢!”
紅毛猩猩?茹毛飲血?我的額頭滴下一滴冷汗。
雖然歐洲人的生理特徵確實比較多毛,也有些人喜歡吃半生不熟的東西,可也沒必要這麼說人家吧?
“沒錯。”盆楚克也說道,“你已經在大清宮廷中奠定了自己的地位,還創立了飯莊這麼大的事業,如今怎麼辦?全都捨棄嗎?”
我笑了笑,一個問題一個問題地回答:“去歐洲,是因爲那裡有更自由的空氣,跟大清截然不同。在咱們大清,士農工商,商人是最被人看不起的職業,商業也極不發達,在這兒,我便是有十分能耐,也只能發揮出一分。而在歐洲就不同了,他們極爲看重商業,商人們的地位也很高,在那裡,我更能夠充分施展我的手段,發展我的抱負。”
“至於飯莊嘛……”我看了一眼允祾,“我並不打算捨棄它,允祾會代替我打點它,如今他也算能獨當一面了,還有你們幫着,我不擔心。”
“什麼?”允祾叫了起來,“娘,你要丟下我不管了?!”
“不是不管。”我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只是這一路路途遙遠,危險又多,你從未出過洋,還是別去的好。還有,娘辛辛苦苦創下這番局面,也不想讓它白白荒廢了,你是娘唯一的兒子,你不幫着照看,誰來照看?”
“可是……”
允祾剛要說話,卻被盆楚克搶去了話頭。
“不妥。允祾雖然是你的兒子,但畢竟不是你。飯莊牽涉的宮廷政治太多,一直以來都是憑藉你的身份才能安撫下來,若你不在這裡了,飯莊還能到幾時?”
這個問題我早有想過,自然對答如流:“不要緊,飯莊已經自成氣候,別人輕易想動也不是那麼容易的。若是真有什麼解決不了的麻煩,十三阿哥還在。只要他在,飯莊必能保全。至於當今皇上……”我下意識地撫上脣瓣,不自覺又回想起登基前一晚所發生的事情,不由有了一絲愣怔,“應該也不會爲難你們的……”
“十三阿哥?”盆楚克看着我,眼中帶着深思,“……原來如此。”
還來不及澄清他腦子裡的念頭,月梅卻驚訝地問了:“小姐,難道玉皇大帝接下來交給你的任務是要去那個什麼歐洲嗎?”
腦門上頓時垂下幾根黑線,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月梅,怎麼連你也相信這種流言蜚語?”
“可是,小姐你的容貌這幾十年來都沒有變過啊!”
我無言以對。
允祾終於有機會發言,急忙說道:“娘,你剛纔說路途遙遠又危險,那更加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了啊!”
“我不會有事的。”因爲我是千萬年打不死的蟑螂命!吞下無奈的苦笑,我斬釘截鐵地說,“好了,這事兒我已經決定了!你們誰也別再說了。”
允祾他們愣了一下,卻並不打算放棄。剛一張嘴,便聽到外面的丫環說道:“小姐,有人找你。”
“誰?”我急忙挑簾出去,以便避開三人的遊說。
雖然早就知道他們不會贊成,可沒想到他們的反應竟然那麼激烈,以致讓我覺得有些難以應付。
“這是他的拜帖。”丫環恭恭敬敬遞上來一張帖子。
我打開來一看,不由面色一凝。
“誰?”允祾走到我身邊,問。
“你八哥來了。”我簡單說着,轉身說道,“好了好了,你們都去忙自己的吧。我去見見八爺,不知他有什麼事?”
說完,便示意丫環領着我去了。
下人們不知道胤禩的身份,將他領到了偏廳。我邁進廳門,他正捧着茶碗喝茶,見我來了,便順手放在桌上,站起來。
“奴婢見過廉親王。”我福了一福。
此時是在宮外而非宮內,也就不必去行宮禮了。
雍正即位後,除封胤祥爲怡親王外,還封了胤禩爲廉親王,同樣總理事務。雍正一向對胤禩忌諱頗深,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所以人人都知道,這個廉親王,不過是爲了穩住八爺黨的便宜之舉罷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突然說道:“新皇登基,爲避天子諱,改‘胤’爲‘允’……敏敏,原來你早就知道!”
我笑了笑,並不接話,只是問道:“廉親王公務繁忙,不知道到奴婢這裡來有何吩咐?”
他也不追究,轉身坐下,道:“什麼公務繁忙,不過是老四爲了籠絡我行的障眼法。”他嗤笑一聲,“敏敏,我來找你,只爲了問清楚一件事。”
“什麼事?”
看着他的表情,我已隱約有所體會。
他直視着我:“當初,老二還是太子的時候,無論出了多大的事兒,你總是竭力維護着,可偏偏倒了最要緊的廢太子之時,你卻不曾替他說過什麼話;老四曾經爲你受過傷,我原本以爲你會偏袒他,沒想到廢太子時的風波,你竟然只保了老十三;說你喜歡老十三吧,到頭來又了老四登基……敏敏,你把我弄糊塗了!”
我沉默了一陣,淡淡笑了:“守護二阿哥,是孝誠仁皇后的臨終囑託;保了怡親王,是爲了避免他被世俗的污穢感染;而當今皇上繼位,則是先皇的意思。”
他臉色一變:“皇阿瑪的心思必定是你的心思。就在皇阿瑪病重前,也沒有特別看重老四的意思,反而大力扶持着老十四,再加上我在朝中的勢力,怎麼想,皇阿瑪也不會做出如此的選擇!”
我微微嘆了口氣:“廉親王,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自古以來,皇帝最爲忌諱的是什麼?是皇子、王公大臣們的結黨營私啊!那可是直接影響到皇權的大事!王爺,你是犯了先皇的大忌還不自知啊!再說十四爺,被封爲大將軍,鎮守一方不假,但先皇在明知身體日漸衰敗的情況下仍將他派至邊陲,王爺你認爲又是爲了什麼?”
隨着我的話,他的臉色漸漸發白,此時聽到我問,只能喃喃地說:“難道……皇阿瑪真的……”
我憐憫地看着他:“王爺,皇上在病重之時,指派了當今皇上、當時的四阿哥代爲祭天。以我大清的律例,這祭天是多麼重要的事兒?一向必須是天子親自主持的,卻給了一位皇子代行天子職責!所有這些……王爺還沒有醒過味兒來嗎?”
他的臉上諸多神色迅速變換着,後悔、憤怒、嫉妒、怨恨……
我看得有些心驚膽顫。
“王爺,如今新皇已經即位,所謂塵埃落定,你就無謂別的心思了。盡心輔佐皇上,治理好大清,這纔是最最重要的事兒!”忍不住想勸勸他。
他卻眼神灼灼地看着我:“敏敏,告訴我,是否老四真的是上天註定的真龍天子?”
我被他的眼神緊緊抓住,想要逃開,卻無法動彈,只能默默地,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那麼瘋狂,那麼……毛骨悚然。
“王爺……”我有些擔心地看着他,不會是受不了刺激,發狂了吧?
就如突兀的開始一般,笑聲驀然響起,又驀然停止。
“好……很好!”
他看着我,神情詭譎得可怕,讓我在剎那間,生出遠遠逃離的衝動。
“從我出生開始,上天就遺棄了我,我想要的,從來就沒有一件得到……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乎上天?”
“王爺……你想要幹什麼?”
看着他的眼神,心驚的同時,我突然有些後悔。似乎,我的坦白並沒有能夠安撫到他,反而引燃了一些本不該燃燒的東西……
他卻看着我:“敏敏,以前我曾經說過,不會屈服於命運和上天。只要我活着一天,就必然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我不會放棄的!!”
我吃了一驚,急忙道:“王爺,明知徒勞無功,你又何必……”
“哼!”他冷哼一聲,“反正上天從未寬待過我,我又何必擔心他的懲罰?我倒要看看,我以一己之力對抗上天,失敗了他會怎樣來處置我!”
看着他固執的臉龐,我無言了!
對於一個已經懷抱着玉石俱焚之志的人,我還能做什麼?
深刻的無力感從心底升起,原來,到頭來,我終究什麼也無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