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別之時,我們誰也沒有說話,對於他,我分不清楚是什麼感覺,或許是恨,或許是憐憫,又或許,什麼都不是……
但無論如何,今生今世,怕是不會再見面了吧!
馬車的隊伍繼續緩緩前行着,很快,邊塞的市鎮出現在我們眼前。
有市鎮的地方便有我的飯莊,所以,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我們很快來到了這個鎮上唯一的一家元華飯莊。這裡的老闆乍見我的到來,很是吃了一驚,隨即便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翼翼伺候起來,雖然條件簡陋了些,服務上卻不比其它繁華地區的分店差,顯示出飯莊的訓練有方,也算是給我長了一回臉。
我們這一行人,哪個不是精明人物?經過策妄阿拉布坦的事情之後,便是最沒有經驗的胤禛也知道了我們的行蹤已經泄漏,於是,在小鎮上,車隊經過改裝之後,再次出發。
一路上,我們分成了零散的幾撥人,前面一隊侍衛扮成販夫走卒探路加開道,我們在中間,後面一撥人扮成行腳的商販,結伴同行,暗中護衛着。還有些人或左或右、忽前忽後,明裡暗裡拱衛着我們。
福全和我扮成了一對農家夫婦,胤禛和盆楚克扮成了我們的子侄,打着探親訪友的招牌,以不起眼的身份帶着看似平常的家當,很快便被淹沒在來來往往的行人中,成爲最不起眼的那一朵浪花。
本以爲這樣就該平安無事,然而就在兩天後,危機再次降臨了!
夜色漸晚,我們如同往常一樣打尖休息。按照慣例,選定了歇腳的地方以後,其他的人就會三三兩兩散佈在這四周,形成一道又一道防護網。爲求保密,我連元華飯莊也很少選擇,寧願選擇其他較小的客棧。
但在吃完晚飯以後,異樣發生了。
“外面有些不對。”盆楚克出去走了一圈,回來坐在桌前,端起一杯茶似乎漫不經心地喝着,低聲說道。
我和福全一愣。
只要住進了店裡,我和他便不再外出走動,以免被人認出,而胤禛和盆楚克照例是要出去轉一圈視察情況的。
這兩天都沒出什麼事,沒想到今天他們帶回來的卻是如此棘手的消息。
“外面多了很多形跡可疑的人,而我們的人少了幾個,不知道哪裡去了。”胤禛畢竟還小,難以保持鎮定的形態,陰沉着臉說。
我和福全面面相覷,我的心倏地沉落谷底。
“你們看清楚了?”福全凝重地問。
盆楚克點了點頭。
福全站起來,踱了兩步:“如此看來,我們應該已經掉進陷阱裡了。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必定難以度過。”
“伯父,不如我們先發制人!”胤禛年少氣盛,道。
福全搖了搖頭說:“對方部署以久,我們已經不可能先發制人。目前唯一的優勢,就是他們想不到我們已經察覺了異樣,所以尚且可以來個出其不意!”
“怎麼個出其不意法呢?”胤禛問。
“他們既然能佈下這樣的局,可見對我們的底細早已瞭如指掌。此時我們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下,切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唯一的機會就在於他們發動的時候!只要他們不知道我們已經早有準備,發動之時必然會產生混亂,而那混亂就是我們最好的逃脫時機!”盆楚克將杯中水一飲而盡,沉聲說道。
福全點了點頭。
“也只有這樣了。”胤禛冷着臉,看向窗外的目光中透着凜冽,“伯父、敏敏,若是今晚能夠成功突圍,我想我們還是分開來走好了。”
福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盆楚克也投來略顯訝異的眼神。
我嘆了口氣,這一路上一波三折,隨着經驗的積累,他再也不是吳下阿蒙!
“如此甚好。”我微微頜首,“他們的目標是我,只要我不在,他們便失去了目標,對你們來說也安全得多。”
“敏敏,我與你一起!”胤禛目光灼灼看着我。
“那怎麼可以……”
我話音未落,已經被福全搶了去:“四阿哥,不可!你是千金之軀,怎麼可以以身犯險?!還是我去吧,由我跟敏敏一起。”
胤禛還未說話,盆楚克微微笑道:“四阿哥是千金之軀,王爺又何嘗不是?二位都是國家的棟樑,誰出了差錯都是屬下擔待不起的。以屬下看,還是讓屬下陪同敏姑娘走上一遭吧!”
就看見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是什麼加官進爵的好事呢!真不知道這種可能會丟了性命的事情有什麼好爭的?
我微微嘆了口氣,打斷了他們的爭論,鄭重說道:“王爺,且不說你是皇上的左膀右臂,絕不可有所差池,便是你的身體,也經不起更大的顛簸了!與我在一起有太大的艱險,萬萬不可!”
福全苦笑一下,嘆了一聲。
我又轉向胤禛:“四阿哥乃是皇子,身份尊貴更是不能有半點閃失。況且此次我與你們分道揚鑣,必定會盡可能掩藏形跡悄悄潛回北京,路上辛苦,四阿哥何苦跟着我遭罪?”
胤禛愣了一下,剛要說話,我卻把目光轉向了盆楚克。
“貝子膽識過人,又武藝高強,本是最適合的人選,只是……”
我微擰了眉頭,略過後面的話,但盆楚克何等人也?聞絃歌而知雅意,立刻會心一笑。
“我盆楚克在此發誓,必然效忠曦敏姑娘,恪盡職守,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保得姑娘平安回京,若違此誓,則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突如其來的誓言,福全和胤禛聽了,不由都是一愣。
我定定地看着他,問道:“貝子,爲何要發如此之重的毒誓?曦敏不過是個奴婢,如何能讓貝子以高貴之軀做這種事情?”
盆楚克笑道:“敏姑娘,在下早已說得很清楚了,姑娘是聰明人,難道還要在下再重複一遍麼?”
我凝視着他,許久,才輕嘆一聲,緩緩說道:“貝子,不瞞你說,我對於毒誓這種東西,從來都不信的。只是,若是貝子與我在一起,而我卻發生什麼意外的話,我未必會有事,貝子卻無論如何難逃罪責,這一點,你該是知道的。”
他笑着點頭:“這是自然。”
我逆時空而來,註定不老不死,如此慎重,只不過爲了腹中的胎兒着想。但若是我的孩子真出了什麼事,那不管盆楚克如何掩飾,康熙都不會輕饒了他。所以我纔會如此變相警告,若他想要藉機做什麼手腳,最好還是三思而後行!
胤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忽然說道:“敏敏這話沒錯!如此說來,我也不能不去了!阿瑪把你的安全交給了我,要是你真出了什麼事,我可不認爲他會看在我是他兒子的份上饒過我!”說着扮了個鬼臉。
我不由抿嘴一笑。
此時福全也道:“是啊,敏敏,四阿哥年紀雖小,卻也該好好歷練歷練了!你就帶上他吧!再說,他好歹是個皇子身份,緊急的時候,也許能起點作用。”
我看了他們一眼,知道他們是擔心盆楚克會對我不利,纔會執意要胤禛跟去。不過經過剛纔的一問一答,我現在反倒不大擔心盆楚克的忠心了。想想有這麼個人物跟着,胤禛應當也不會有太大問題纔是,便不再堅持,點了點頭。
於是就這麼定了下來。福全仍然按照原來的計劃上路,而我、胤禛和盆楚克則悄悄離隊,從另一方向潛行匿跡,前往北京。
接下來就要去做各自的準備功夫了。臨走之時,我叫住了福全。
“王爺,我瞭解你,一如你瞭解我。此次分道揚鑣,是爲了你我的安全着想,若是王爺想打着我還跟你在一起的旗號招搖上路,意圖將對方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你身上,那我也會有自己的方法。具體是什麼,王爺應當很清楚纔是!”我看着他,認真地說。
他神情一滯,然後苦笑:“敏敏,你……好了好了,我答應你,絕不會自作主張了!”
我看着他,欣然一笑,輕輕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