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佳氏一聽“娘娘”二字,頓時露出三分畏懼之色,她忙下了肩輿,便要上前來賠罪,這時候她身旁那個果綠色宮裝的侍女忙阻攔了一把,道:“福晉,這宮裡嬪主以上的娘娘,您都是見過的,這位……誰曉得是哪裡冒出來的狐狸精呢!”
李佳側福晉的侍女,言語放肆,眼神更加肆無忌憚地掃過蘇簾一身的裝束,頓時輕蔑地道:“哪兒有穿得這麼素淨的娘娘,依奴才看,頂多就是個答應罷了!!”
那侍女話音剛落,只聽“啪”的一聲,李佳氏的巴掌便甩在了那她臉上,登時那白嫩的半邊面龐就紅腫了起來,李佳氏疾言厲色:“沒規矩的賤婢!!還不快跪下!!”
那侍女頓時淚眼朦朧,嗚嗚咽咽便跪在了咯人的石子路上,“福晉……”
李佳氏甩下她,忙靠近蘇簾二步,深深蹲了一個萬福:“給蘇母妃請安,是賤妾不會調教奴才,衝撞了蘇母妃,這個奴才,隨意您處置!”
蘇簾微微挑眉,這個李佳氏雖有傲氣,看樣子並不是沒頭腦的人。她正急着要去討源書屋,也懶得在這裡費時辰,便淡淡道:“側福晉以後還是多約束一下底下人吧,今兒是我便算了,日後要是衝撞到太子妃身上,可不是小事兒!”
這個李佳氏雖然家世不俗,可萬萬不能和那位尚未進門的太子妃相較。
李佳氏頓時額頭沁出冷汗來,“蘇母妃教訓得是!纖羅是賤妾的陪嫁丫頭,是賤妾太過縱容她了!賤妾回去之後,一定將她逐出宮去!”
蘇簾淡淡“嗯”了一聲,“以後悠着點吧……”
李佳氏見蘇簾挪動步子要走,忙微笑道:“蘇母妃這是要去哪兒,若不嫌棄,便請坐賤妾的肩輿吧?”
繡桃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們娘娘又不是沒翟輿可坐……”只不過是懶得擺出那架勢罷了!
蘇簾立刻回頭瞪了一眼繡桃,“你也給我收斂着些!!”
繡桃眼中泛起一陣委屈。連忙垂下頭去。
四禧這才客客氣氣開口道:“回側福晉的話,我們娘娘要去四阿哥的住處,討源書屋就在前頭不遠處,所以就不麻煩您了。”
李佳側福晉聽了。忙躬身道:“那妾身恭送蘇母妃,蘇母妃請慢走。賤妾改日再登門賠罪!”
蘇簾施施然走出沒多遠,跪在地上膝蓋生疼的纖羅滿眼委屈地望着李佳氏:“福晉,您該不會真的要攆走奴才吧?”
李佳氏回頭冷哼一聲:“你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能留條命就該燒高香了!!回去收拾收拾東西,今兒就給我滾出去!!”她進了毓慶宮,的確得有了囂張些的奴婢亮出來打壓些人,如今已經不需要這賤婢了。
討源書屋。
蘇簾提着食盒剛進門,便看到兩個面生的丫頭,都十三四歲的模樣。一個嬌俏,一個圓潤,都十分養眼,瞧着衣着打扮雖是宮女,但是儀表氣度卻像是半個小主。
蔣嬤嬤忙上來恭迎。並解釋道:“這是宋姑娘和張姑娘。”
宋氏、張氏端端正正上前來,分別鄭重磕頭行了大禮,“奴才給蘇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蘇簾面帶疑惑之色,蔣嬤嬤這才低聲道:“兩位姑娘都領着一等宮女的份例,都是先皇后留個四阿哥的人,只待等一二年。便給四阿哥用。”
這個“用”字,蔣嬤嬤說得別有深意,怎麼用?放哪兒用?只怕便是弄到牀上使用的!!蘇簾巨汗了半晌,才連忙叫她們免禮,清咳嗽了兩聲,問道:“四阿哥去哪兒了?”
蔣嬤嬤回話道:“去給太后娘娘請安了。您先請用杯茶水,四爺一會兒就回來。”
四爺?才十二歲,已經混成爺字輩兒了!
那個姓宋的嬌俏丫頭手腳極爲伶俐,立刻便端了茶水上來,恭恭敬敬雙手呈遞道蘇簾面前。聲音婉轉:“娘娘請用茶。”
蘇簾暗道:這丫頭倒是夠殷勤的。蘇簾低頭抿了一口茶水,指着四禧手中的檀木荔枝紋大食盒道:“這是紅棗蓮子燉雪蛤,拿去竈上煨着,免得等四阿哥回來就涼了。”
蔣嬤嬤剛接過手,那個姓張氏的圓潤丫頭便忙上來接手道:“嬤嬤,讓奴才來吧。”
蔣嬤嬤面帶微笑對蘇簾道:“張姑娘很是精通廚藝呢!連我們四爺都誇讚過呢。”
張氏面色含了嬌羞之色:“嬤嬤過獎了。”說着,忙朝着蘇簾福身,便告辭退了下去。
蘇簾瞧得是暈暈乎乎了,這就是四阿哥預備侍妾,只等他那啥啥了,就那啥啥……兩個丫頭,也是暗地裡各有盤算,小小年紀就這般有心計,日後……怕是四四的後院有得鬧騰囉!這種戲碼,蘇簾無心繼續看下去,便囑咐了蔣嬤嬤幾句,轉道去她兒子的清溪書屋。
這時候,小凌子氣喘吁吁來報說:“娘娘,不好了,咱們十三阿哥——”
蘇簾心頭一緊,急忙問:“小虎子怎麼了?”
小凌子急喘着氣息道:“十三阿哥把十四阿哥給打哭了!”
“額……”蘇簾滿頭黑線,這個虎崽子,真是不消停啊!
小凌子哭喪着着臉道:“娘娘快去瞧瞧把,就在凝春堂前頭,連萬歲爺都給驚動了呢!”
蘇簾暗氣惱:叫小猴子看着小虎子,怎麼就縱着他鬧出這種事兒來呢!德妃魚眼珠子一般疼得這個小兒子,指不定氣成什麼樣兒了呢!
蘇簾沒坐肩輿,緊趕慢趕還是去得比較晚,老遠看到前頭一堆人,有德妃的翟輿,還有小猴子的皇子肩輿,一大羣人已經遮不住小孩子嚎哭的聲音。蘇簾仔細一聽,不是她兒子在哭,那必然是德妃的兒子哭得厲害了。
忙上前去瞧,只見一個胖嘟嘟的孩子在德妃懷中扯着嗓門嚎哭,滿臉都是淚花和……縱橫交錯的痕跡,尤其是他的小胖手上,無比清晰的一串齒痕,已經沁出血來。這是誰幹的,用腳趾頭想想就知道了!
蘇簾一口悶氣在胸中,看着那理不直而氣壯揚着脖子,一副我沒錯、都是他的錯的表情,她就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兩步,便提溜起小虎子,衝着他挺翹的小屁股上便啪啪清脆地來了二下,呵斥道:“不是早跟你說,不許咬人!你怎麼就不聽話呢?!!”
“哇!!!——”一聲震耳欲聾的嚎哭,頓時掩蓋了十四阿哥的哭聲。這小子,果然不愧是屬虎的,每次哭起來,嗓門都震得人耳朵發麻。
小虎子緊緊攥着懷裡的那繡着一隻卡通化小老虎的藍素緞斜跨揹包,邊嚎哭邊道:“壞人!!壞人搶人家點心!!”
這時候,德妃懷裡的十四阿哥抽噎着扯着德妃的衣襟,嗚嗚道:“要、要老虎、老虎……”
蘇簾一聽便明白了,原來十四阿哥是看上了他兒子那個繡着老虎的揹包了!的確這東西繡得可愛,是蘇簾親手畫的設計圖,讓針線房給趕製出來的,誰叫小虎子胃口大,玩餓了便愛哭,蘇簾索性給他做了個揹包,讓他整日揹着,餓了的時候就掏出裡頭的點心吃。這揹包,也算得上是小虎子頭一號的寶貝了,誰都不許碰。
蘇簾看了一眼德妃,不禁有些心虛,忙道:“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這孩子,還請德妃寬宥則個。”
德妃眼中微沉,隨即卻扯出一個端莊的笑容:“蘇妹妹言重了,是十四阿哥太調皮了,本該是我向妹妹道歉纔是。”
蘇簾感覺到德妃的生硬和疏離,不過終究是自己兒子咬了人家兒子的小手,不管是什麼緣由,還是她這頭不對之處多一些,便軟下態度,賠笑道:“十四阿哥原來也喜歡老虎,要不這樣,我叫針線房再繡個老虎揹包,送給十四阿哥。”
“不必了,”德妃言語淡淡,“十四阿哥是屬龍的。”
蘇簾尷尬地笑了笑,她如何看不出德妃的暗惱?即使她面上涵養過人,心裡頭指不定怨恨成什麼樣兒了呢!蘇簾打心眼裡不願意和德妃結仇,可更不願對着人低三下四的,該道的歉她都道了,德妃不願和解,她也沒轍。
一旁哄着弟弟的小猴子,眉頭一擰,旋即帶着微笑道:“德母妃素來寬宏大量,是汗阿瑪心中的後宮楷模,自然不會因爲這點小事,便記恨十三弟,額娘大可放心!”
蘇簾嘴角一翹,這猴崽子,這些年混在乾西五所,都混成個小人精了!不過如此一來,可就真的與德妃化友爲敵了!其實自從在承德避暑山莊哪一年,四阿哥誤以爲蘇簾纔是他的生母的時候,她與德妃在心底裡早已不是同盟了。宮闈之中,本就沒有永遠的朋友,盟友關係能夠持續那麼多年已經是難得了。以後,小心遠着她點,也防着她點就是了。
小猴子的話無疑是堵死了德妃發作的可能性,烏雅氏面色沉着,薄脣輕抿:“果然不愧是蘇妹妹的孩兒,都這般聰明!”
蘇簾微微一笑,渾然只當她是在說客套話:“德妃過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