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簾不禁想到了,小鈕妃的額娘正是太后與淑惠太妃的堂姊妹……便笑着道:“一母所出的親兄弟,自然是像的。”這話也是存了試探之心,雖則玄燁答應不會勉強她,但是小猴子到底還沒有上玉牒呢!只怕小鈕妃並不會死心,故而壽康宮只怕會是她常來的地方,難免就會在太后太妃面前說些什麼。
果然,淑惠太妃臉色一變,端正了身子道:“四阿哥系德嬪所出,六阿哥分明是你生養的,怎麼能算是一母所出呢?!”
蘇簾忙笑着道:“太妃有所不知,皇上早已答允了德嬪娘娘,六阿哥會記在她名下。”
淑惠太妃待要再說什麼,太后立刻橫了她一眼,轉而格外溫和地對蘇簾道:“皇帝有心,也是你的福氣。”
蘇簾微微一蹲身,“太后說得是。”
太后看了一眼還睏倦着的六阿哥,便慈愛地道:“你從行宮匆匆回來,想必也辛苦了,左右距離晌午的抓週還有些時間,你帶着六阿哥去西面梢間暖閣歇歇吧。”
蘇簾含笑道了謝,便帶着小猴子並乳母一同去了西面,壽康宮明間往西是次間,瞧着供奉了佛菩薩,再往裡頭還有一間梢間,似乎是打通的耳殿,很是寬敞的樣子,裡頭有晝牀、香榻,一應用物,很是不俗的樣子。
蘇簾把小猴子擱置在香榻上,摸着他的額頭道:“先睡一會兒吧。”小猴子,昨晚就睡得有些晚,車上也一直迷糊着,怕是沒睡飽呢。
梢間與次間之間只隔着一到紫檀木泥金百壽圖屏風,次間也不是很大,加之蘇簾耳力過人,依稀便聽見了明間裡太后與太妃的談話。
只聽淑惠太妃道:“眼見皇上無心納科爾沁的格格爲妃……好歹鈕妃是科爾沁的外孫女啊!心總是向着咱們些許的!”
太后語出嚴厲地道:“少作那無用功了!鈕妃糊塗,你活了這麼多年,莫不是也糊塗了嗎?!趕緊收了那心思!她疼孩子跟心頭肉似的。連我都養不得,何況是鈕妃那丫頭!!”
“姐姐——”淑惠太妃心有不甘,“如今的後宮可都要成了那些奴才秧子的天下了!佟氏不過卑賤漢人,能編入漢軍旗就該燒高香了。居然還妄想着升入滿軍旗,可是好不容易有個制衡的人了……”
太后道:“鈕妃還年輕,會有所出的。何況到底她是姓鈕祜祿氏的,生母又已經過世了,她心偏心那邊,還用得着說嗎?!看在她去了額孃的份上,略照顧她幾分就是了!”
淑惠太妃略停了一會兒,才幽嘆着道:“眼見着老祖宗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我是怕呀……”
太后低沉了語氣,唉聲道:“兒孫自有兒孫福!”
蘇簾聽了個*不離十。也暗自慶幸,太后並沒有摻和進去,只不顧是小鈕妃和淑惠太妃一廂情願罷了!也是,如今寧壽宮纔剛剛開始修繕建設,往後更要數年時間才能完全竣工。太后的榮耀可是蘇簾枕邊風帶來的,她不會不幫着蘇簾!這壽康宮歲也算體面,但哪裡記得是獨居一個寬大氣派的宮苑呢?
心安了幾分,蘇簾也坐在一旁榻邊兒上,闔目養神了。
快到午時的時候,蘇簾在太后這裡用了些點心,御前來人傳話說。暫且還未下朝,讓蘇簾跟着太后先去延慶殿,當初小猴子滿月也是在這兒辦的。
到了的時候,其他人似乎已經都到齊了,畢竟太后的身份擺在那裡,理應是最晚去的。除了後宮嬪妃。還有宗室命婦,都穿着符合各自身份的福晉朝服,其中便有蘇簾熟識的裕親王福晉西魯特氏和恭親王福晉納喇氏。太后有心,特意安排了蘇簾坐在西魯特氏旁邊,稍稍遠離嬪妃們的座位。
蘇簾樂得如此。西魯特氏產後似乎胖了幾分,面龐已經有些圓潤了,她舉止溫和親熱,道:“六阿哥好生討人喜歡,娘娘真是好福氣!”
蘇簾含笑道:“裕福晉的保泰阿哥也快滿週歲了吧?我還不曾見過呢!”保泰便是西魯特氏一舉所得的兒子,只比小猴子小三個月而已。
一提到保泰,西魯特氏滿臉都是笑容:“那孩子調皮得很,等滿了週歲,一定帶去行宮給娘娘瞧瞧。”
如此也好,行宮裡只有小猴子,堂兄弟的確是個不錯玩伴。蘇簾笑着點頭,又與她絮絮叨叨的說着話,卻瞥見一旁的納喇福晉不是很開心的樣子,蘇簾不由想起來,納喇氏福晉雖然也隨後就有孕了,卻可惜只得了一個格格,反而今年正月恭親王常寧的一個庶福晉添了王府的第四子。
西魯特氏忙拍了拍弟妹的手背道:“先開花後結果,我也是之前生了個格格,纔有阿哥的!你這麼年輕,一定還會再有生養的。”
納喇福晉勉強笑了笑,卻自嘲道:“舒舒覺羅氏封了側福晉,如今又有了身子,爺哪兒還記得我們娘倆呀!”
嗬!常寧這廝,子嗣倒是很豐盈啊,比起只有兩個兒子的裕親王福全,他倒是厲害——只不過他倆的皇帝兄弟好像更厲害一些,兒女數量上基本等於福全常寧加起來。
納喇福晉看着蘇簾懷中正咬着寬鬆軟的米糕吃得歡實的小猴子,便帶着幾分熱切道:“可否讓我抱抱六阿哥,也沾些福氣?”
蘇簾點點頭,對小猴子柔聲道:“乖,去讓嬸母抱抱。”
“唔?”小猴子鼓囊着嘴巴,好奇地看着納喇氏,帶着幾分疑惑,嘴巴含糊不清,“嬸母??”
“唉!”納喇氏頓時歡喜壞了,胖娃娃誰不喜歡,何況小猴子如何呆萌可愛?納喇福晉已經幻想着,自己若是生個阿哥多半也會這麼可人疼吧!
小猴子不怕生,何況納喇氏生得美貌,便跌跌撞撞撲過去了,小胖手裡還捏着一塊被她咬得支離破碎的米糕,他高舉着手道:“吃吃——糕糕!”
納喇氏福晉頓時感動得眼中帶淚,蘇簾卻捂臉不忍直視,這孩子什麼習慣啊,把自己咬過的糕點往別人嘴邊送……
納喇福晉急忙摘下手上尖銳的護甲,小心地握着小猴子小小的、軟軟的手,鼻子抽噎了一下道:“阿哥吃吧,我這裡還有好多糕點呢!”說着,目光在自己的四品餑餑上掃過,拿起一塊最柔軟的芸豆卷遞給小猴子。
小猴子回頭看了蘇簾一眼,很是渴望的樣子。
蘇簾抿嘴道:“吃吧,嬸母不是外人。”——因爲她之前叮囑了很多次了,不許吃外人給的東西,大約是當初那枚仙桃的緣故,小猴子格外早慧一些,雖然說話不利索,卻已經能夠基本聽懂人話了。
聽蘇簾說不是外人,小猴子立刻歡喜地眼睛彎彎如月,另一隻小手一把便抓在手裡,一口米糕、一口芸豆卷吃得歡樂。
納喇福晉高興地拭淚,喃喃道:“真好,有阿哥真好啊……”
因玄燁還未到,故而不曾開宴,只沒桌子上了四品餑餑、二品乾果及茶水,聊做墊飢之用。小猴子這會兒怕是餓了,才吃得如此開心。
蘇簾且在這邊躲着,卻感覺到斜對面有人三番五次把目光瞥過來,側臉一看,瞧着只坐在佟貴妃下手位置,卻在榮嬪、惠嬪等老資歷嬪妃之上,蘇簾便暗暗猜得出是誰了。
西魯特氏隨即低聲道:“那位便是已故繼後之妹,如今享妃位禮遇,雖未正是冊封,宮中故而只尊稱一聲‘鈕妃娘娘’。”
蘇簾暗暗點頭,果然,瞧着眉宇之間和昔日孝昭皇后的確有些神似,雖則年紀略小,但端莊姿態,活脫脫更似蘇簾記憶中的未登上後位時候的其姐。低眉略垂下眼瞼,捧起溫溫的楊河春綠茶,嘬了一口。
眼下殿中,絲毫不乏熱鬧,佟貴妃等幾個嬪妃,你一言我一語地陪着太后說話,都是討喜恭維之言,少不得便提及正在大建大修的寧壽宮,太后樂得開懷自是不必多說。
卻聽,那位小鈕妃嬌媚着嗓音徐徐開口道:“太后,如今眼見着便到午時了,照例過了午時抓週不吉利,不如先叫六阿哥抓了吧?”
太后目光挪到蘇簾身上,慈聲問道:“烏蘇里氏,你的意下如何?”
蘇簾施施然起身,行禮如常道:“請太后做主。”抓週早點、晚點什麼的,她倒是不在意,反正一早都教過小猴子了,他不會抓不該抓的東西。
太后含笑點頭,吩咐道:“東西擡上來吧!”
便見兩個太監擡着一方低矮的長條矮桌,上頭鋪着一方大紅的錦緞,瓜瓞綿綿的紋路,蘇簾坐在位置上,便能一眼瞧見上頭擺放着的東西,頓時便覺得自己太多心了,因爲上頭放着的沒有胭脂、花朵、食物之類的東西,只有湖筆、端硯、宣紙、徽墨、列祖列宗聖訓、佛經、鑲嵌着精美寶石的小刀小劍、五福紋白玉佩、田黃石印章這十樣東西,不論抓了哪個都是極好的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