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詝看着落玉楚楚可憐的樣子,不禁生出想要憐惜的衝動,他伸出手輕輕的摘下她頭上的西府海棠,放到鼻下嗅了嗅,清香宜人,海棠花中唯有西府海棠是有淡淡香味的,因此西府海棠被稱爲海棠花中的上品。
“落玉,日後常到養心殿爲朕奉茶吧。”他說。
“皇上以後還要拋棄奴才嗎?”她說,眼中閃着星星點點的淚光。
“只要你不犯錯,朕便不會棄你!”
“奴才記住皇上的話了!”落玉點點頭,一滴淚從眸中掉下來,順着臉頰淌了下去。
“先回去吧。明日再給朕送茶來!”奕詝輕柔的聲音如同初夏的風,溫暖曖昧。
落玉轉身離去,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宮道,她竟走的毫無方向,腳上也不穩,再回御茶房的路上,少說有三次走錯了路口。
落玉依然覺得今日的遭遇恍若夢中,她曾以那樣高貴的身份站在皇上身邊,可皇上卻絲毫看不見她!而如今她接連被貶,瑟縮在御茶房裡做一個低微如塵的小宮女,她以爲此生再也不可能接近他了,恐怕他以後的人生都不會想起這世上還曾有一個叫做落玉的女子曾那樣癡心的愛過他!
她早已接受了這悲傷的一切,抓在手裡的沙子,越是想握緊,便流失的越快,也許皇上的心本就是不屬於她的,再死命強求又有何用?她已經退而求其次,他既然不愛她,卻阻擋不了她去愛他,她只要在暗處默默的關心着他就好!
雖然自己的權利範圍不過也只有一盞茶而已,可哪怕一盞茶她也要融進去自己對他全部的關心,每日再清洗他用過的茶盞之時,那殘茶中遺留的龍涎香味便是她度過漫漫長夜唯一的依賴!
她早已放下,他又要拿起,誰知這樣的重逢到底是福是禍,她的心再也經不起任何糟蹋了……
鍾粹宮,良慎正在院子裡看榮安搖搖晃晃的學走路,常青和金鈴子也都在伺候在一旁,乳母抱着載淳也歡喜的看着小心翼翼邁步子的榮安。
“榮安,來,到皇額娘這裡來!”良慎朝着榮安拍拍手,榮安天真的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齊的小乳牙,努力的往良慎的方向移動。
“公主果真要走起來了!再過兩個月,就會叫阿媽額娘了!”乳母高興的說。
良慎欣慰的看着小榮安,不過一年的時光,她已從一個襁褓中的初生嬰兒長成一個會自己走路的孩子,這一年,良慎可沒少受累,自然,看到榮安的成長,她便是最舒心的一個!
“可不是?明年就看我們載淳的了!”良慎站起身舒了口氣,走過去又逗弄了一會載淳,逗得載淳咯咯咯直笑。
門外的太監過來稟報,說麗妃和懿妃一起來了,良慎納悶這倆人平時誰也看不上誰,今日怎麼趕到一塊兒去了?
“請進來。”良慎淡淡的回了一句。
麗妃和懿妃雙雙下了肩輿,齊齊從宮門走了進來,見着良慎又一同行禮問安。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良慎看了她們一陣子,忍不住撲哧一笑。
“什麼風一下吹來你們兩個?花紅柳綠的,往本宮這院子裡一站,比這院子裡的花草還熱鬧呢!”
麗妃和懿妃不明就裡的看着對方,旁的人倒是一眼便看出端倪,麗妃今日穿着緋色的衣裳,偏偏懿妃穿着一件碧色的衣裳,二人一紅一綠站在一起,果真是夠熱鬧的。
懿妃明白過來,先是一笑,說道:“倒真是夠巧的,可見是緣分!”
麗妃卻並不買賬,丟開手不搭理這一茬,而是徑直走到榮安跟前將她抱了起來。
“我的好榮安,額娘來了!”
看着榮安與麗妃親暱的樣子,良慎心中有一絲酸澀,孩子,畢竟還是與親孃最親,雖然是她日夜照料,可每每見到麗妃,那雙稚嫩的眼睛裡閃爍的光芒是她從來也看不見的!
那麼,載淳呢?
“你也去與載淳親香親香!”良慎看懿妃站着沒動,便主動讓她過去抱抱孩子。
“乳母抱着很好!我看見他好好的,就心滿意足了!皇后娘娘,咱們坐過去,我要討杯茶吃!”懿妃婉拒了良慎的好意,這讓良慎更加詫異,可也正因爲這樣,她心裡反倒好受一些!
若人人來了都抱起孩子親親熱熱,那她這個皇后不是太尷尬了嗎?
良慎笑着叫常青去端茶,引着懿妃到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
“假惺惺的!”麗妃冷眼瞟了一下懿妃的背影,輕聲嘟囔了一句。
良慎與懿妃閒聊了一會兒,不過也就是一些宮裡日常的事情,過了一陣子,麗妃與公主親近夠了,又唯恐皇后與懿妃說些對她不利的事情,便放下公主也湊了過來。
“皇后娘娘與妹妹說什麼體己話呢?”麗妃坐下便問。
“本宮依稀記得麗妃的芳齡比懿妃還要小一歲,你們這是怎麼論的姐妹?”良慎不喜歡麗妃妄自尊大的樣子,便出言敲打敲打。
麗妃聽了這話便堵了一肚子氣,宮裡的姐姐妹妹幾時是按年齡論的?向來勢弱依附勢強,自然勢強的則尊爲姐姐了!若論年紀,皇后可比她們二人都小,可那懿妃還不是腆着臉叫了這幾年的姐姐?
可此時此刻,能這樣想卻不能這樣說,畢竟她和懿妃同在妃位,說不出誰高誰低。
“只因當年同爲貴人的時候,懿妃曾叫過我一聲姐姐,我便記下了!”
按着懿妃以往溫順的性子,想來也不會爭執分辨,麗妃便這樣搪塞了一句,誰知今日之懿妃卻改了往日的脾性。
“當年我愚鈍,不知麗妃的年紀,只好尊稱一聲姐姐,如今知道了年紀,可不能再這樣叫了!麗妃以容顏出衆傲立後宮,若被我叫老了可不好!”
懿妃看似是一句玩笑話,可話中卻隱隱露出,她再不會尊稱麗妃爲姐姐,她再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良慎聞言心裡倒很痛快,握着茶盞看着她們你來我往爭風吃醋。
麗妃狠狠的瞪了懿妃一眼,懿妃卻並不在意,依舊面色自如。
“皇后娘娘日日辛苦照料公主與皇子,只怕已有一段日子沒見着皇上了吧!”懿妃忽然轉換了話題,想必是要說什麼。
良慎點點頭,她也確實有日子沒去見皇上了,皇上偶爾來了,她也沒什麼時間和他說話,最後也都訕訕的走了!
“你去見過皇上?”麗妃戒備的看着懿妃,雖然看不上她,可卻渴望聽到她後面要說的話。
“我也是昨個兒個閒來無事,便去養心殿看看皇上,我運氣好,正趕上皇上得閒便問了我幾句載淳的事兒!”
“你還真是夠閒來無事的?”麗妃嫉妒,沒好氣的翻了翻眼睛。
“娘娘猜猜看,我在養心殿看見了誰?”懿妃忽然故作神秘的眨眨眼睛。
“誰?”良慎知道她早晚會說,也懶得猜,便直接問道。
“葉官女子!”懿妃一笑,一臉諱莫如深。
“是她?”良慎一愣,還真是出乎意料,葉官女子不是好好在御茶房麼?什麼時候又到御前伺候去了?
“皇上又寵幸她了?”麗妃遠比良慎更加緊張,葉官女子與她的過節不是一點半點,葉官女子知道她曾做過的害人勾當,也是拜她所賜,她纔會被貶到御茶房去做奴才!
“那倒看不出來,只是在皇上身邊伺候茶水之事。”懿妃飲了一口茶,繼續說道:“不過那麼一個可人兒日日陪在身邊,召幸恐怕也是遲早的事!”
本以爲她這一年多不聲不響的悶在御茶房,已經不能再構成威脅了,誰知她怎麼又冒出來了?
這人絕對不能留着了!麗妃暗暗下定決心。
“本宮見過一次葉官女子,看樣子受了這一年的苦,她那烈火性子也磨沒了,人看着溫順了許多!”良慎回憶着葉官女子絕美的容顏,若她沒有了之前的固執和暴烈,到真的是個可人兒!
皇上真的要再度寵幸她?不知爲何,良慎忽然有一種自己的愛人找回了初戀情人的錯覺,心裡酸酸的。
“是。我看着也很是乖巧溫順,說話細聲細語,連眼神都柔和了!”懿妃說着這話,眼睛卻一直瞟着麗妃的情緒。
“皇后娘娘怎麼看?”麗妃將問題拋給皇后,畢竟,葉官女子得勢時也曾陷害過皇后。
良慎並不是糊塗人,自然不接她這一招。
“若她真能改過自新,不再想着歪門邪道,不再惹怒皇上,皇上要寵她也並非壞事。”良慎做出一副與己無關的清高樣子。
麗妃咬咬牙,說:“那也說不準是爲了迷惑皇上做出來的樣子呢!”
“皇上自己要寵她,咱們有什麼法子?”懿妃說道。
麗妃心中可不這麼想,既然皇后不準備與葉官女子爲敵,那就算只靠自己,她也不能讓葉官女子重新得寵!
麗妃心事重重的告辭而去,懿妃又坐了一會兒,沒再說什麼,也就走了。
良慎玩味的看着兩個人先後離去的身影,緩緩的飲淨杯中的茶水,暗暗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