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丹津多爾濟皺起了眉頭,朵兒知道這是二哥發怒的前兆,連忙插開話題,“二哥,你在京城能停留多久?能不能多住些日子,不要那麼快回蒙古,你難得來,我不想這麼快就和你分開。”
丹津多爾濟的目光一柔,神色慢慢平和了下來,他放下手中的酒杯,搖了搖頭道:“我也很想多住些日子,可是喀爾喀還撂着一大攤子事,我最多隻能住三天。”他的眸珠突然一亮,彷彿想到了什麼,“朵兒,不如你和我一起回蒙古省親吧,阿瑪和大哥見到你一定會非常高興的。這樣的話我可以先送你回家,然後再回喀爾喀。”
回家?朵兒的心思也不禁活絡起來,離開家已經三年了,阿瑪、哥哥們她都想念得緊,還有那一望無際的大草原,她的白玉璁和雪團都時常出現在她的夢裡。
胤俄的氣息一窒,像是心愛之物被人奪走了一般,既不甘又難過。他與她的關係纔剛剛有了些改善,不再冷漠,不再憤恨,她偶爾也會對着自己微笑,偶爾也會溫柔的和自己說話,偶爾也會和自己開玩笑,甚至像剛纔那樣替自己解圍。雖然她叫自己爲“十哥”,或者她只是把自己當成哥哥,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捨不得她離開自己的身邊片刻。更何況他總有一種莫名的感覺,彷彿她有一天終會離開自己。那麼她回家省親,會不會一去不回?
“十阿哥,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明日我就帶着朵兒進宮去請旨。”丹津多爾濟自顧自的籌劃着,完全沒有注意到胤俄的不安。
“呃,”胤俄不自然的笑了笑,轉頭看向朵兒,想了又想終於還是咬着牙艱澀的說,“你決定吧,如果你想回去的話。”
朵兒擡頭看向胤俄,他眼中閃爍的擔憂與不捨讓她不禁多了幾分猶豫。低頭想了想,她對丹津多爾濟說:“二哥,我現在還不想回蒙古。”
“爲什麼?難道你不想阿瑪嗎?”丹津多爾濟十分驚訝朵兒的反應。
“怎麼會不想,我幾乎天天都在想,不僅想阿瑪,還有哥哥們。只是,”她低垂了眼簾,“我不想見到皇上。”
胤俄的心裡一喜又猛地一沉,落差之大竟讓他一時無法承受。她不想回蒙古這讓他高興萬分,可是她不願見皇上卻又好似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瞬間熄滅了他所有興奮的火焰。她到現在還不肯原諒皇阿瑪,自然也不會原諒自己當初卑劣的行徑。她還在介意着不能與老十三在一起,她的心裡終究還是隻有他一個人。
“不過,”朵兒對丹津多爾濟嫣然一笑,“你可以帶着塔娜一同回去,從今以後她便是你的了。二哥,你一定要好好的待塔娜,一定要給她幸福。”
丹津多爾濟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如果塔娜也走了,這裡豈不是就只剩下你一個人了。不行,我怎能放你一個人,還是讓塔娜留下來陪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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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塔娜已經不小了,你還要讓她等你等到什麼時候?雖然我也很捨不得她,可是我卻不能自私的將她留在身邊,耽誤了她的一生。而我能夠給她的也就只剩下自由了。”
胤俄有瞬間的失神,她的話彷彿觸動了他心底的某一根弦,有些事物似乎在不經意間浮出了水面,卻又被他潛在的意識狠狠的按了下去。只是,這一浮一沉之間終究還是有些東西在他的心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記。
二哥走了,塔娜也走了,朵兒還記得分別的時刻,二哥的不放心與塔娜的捨不得。從此真的就只剩下她一人了,原本不大的西廂竟變得越來越空曠起來,只不過即使再大的空間也容納不下她的孤獨與無助。她不後悔,因爲她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對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即使她得不到,她也希望塔娜能夠得到。
浴桶裡的水溫又熱又舒服,幾乎讓她忘記了屋外的凜凜冬日。“福晉,您好美呀!”曉菁望着肌膚如雪,烏髮如雲,豔若桃李的朵兒嘖嘖稱讚着,看得出小丫頭是真心的傾羨。曉菁是她的新丫頭,是胤俄在府中千挑萬選折騰了好幾天才挑出來服侍她的。小丫頭十分乖巧機靈,即便看到胤俄每晚睡在軟榻上,也從不會多嘴半句。朵兒轉頭對她微微笑了笑,可是笑容卻有些蒼白無力。新年又至,宮裡的大宴小宴依舊紛至沓來,胤俄知道她不願意進宮,因此只帶着側福晉們進宮去應酬,偌大的十阿哥府裡只有她最悠閒,卻也只有她最寂寞。
深吸了一口氣,她將頭沒入水中,感覺着水中的寧靜與溫熱,鼻腔裡的屏息與壓迫,巴望着水可以溢進心裡擠走她排遣不掉的煩悶。不知老天是不是存心要與她作對,不知老天是不是容不得她有片刻的平靜,明日是正月初九她的生辰,卻也是胤祥納嫡福晉的日子。她好恨,爲何自己不是嫺悅;她好恨,爲何康熙要如此對她;她好恨,她與十三終是毫無緣分。
“福晉,您還好嗎?福晉。”頭頂隱約傳來曉菁焦急的聲音,朵兒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水中呆得太久了,久到她幾乎忘記了還需要呼吸,久到她幾乎忘記了她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