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九年,爲鞏固中央政權,大總統下令要求各地軍閥分出一部分兵力收歸中央,名爲徵兵衛國,實爲削權制衡。
因爲減兵之事,顧延明召集了北邊大大小小十幾個軍閥在議事廳共同商討對策。
“張晚黎簡直欺人太甚!已經控制了北平中央政權,還要讓我們減兵,怎麼,壓制着我們還不夠,難道還想一統天下不成?”臨安督軍李伯平率先發話了。
“北邊本就勢弱,還減兵,那豈不是誰都能欺負到我們頭上來了!”
“真到那一步老子就反了!他張晚黎真當我們怕他不成?”
“反?哼,怎麼反?你說得倒輕巧!”
“大家聯合起來,總還有一線生機,難道我們就只能任人宰割嗎?”
衆人七嘴八舌爭論不休。
顧延明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始終不發一言。
“顧帥,您倒是說句話啊!”昌平督軍傅辛發話了。
“是啊顧帥,大家夥兒都等您拿個主意呢!”
顧延明從容不迫,不急不緩道,“自前大總統逝世,軍隊就分裂成兩派,以張晚黎爲首的安國軍一直壓制着以董伯毅爲首的護國軍,董伯毅只怕早已心生不滿。”
“顧帥的意思是,讓我們和董伯毅的護國軍結成反張聯盟,共同討伐張晚黎。”
顧延明不置可否。
“這倒也未嘗不可。”裴國榮率先附和。
這本來就是他的主意。
“可董伯毅素來與我們不和,只怕他未必會與我們結盟吧。”
“就算他同我們結盟,也難保不會在事後反咬我們一口。”
“想那麼多幹嘛,先解決眼前的事情比較重要。”
“是啊,先解決減兵的事情,是和是戰,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日後若真有一戰,也未必就會輸。”
贊同的聲音比較多。
可是找誰去和董伯毅談結盟呢。
不知是誰提了一嘴:“不如就讓楠溪去吧。”
“對呀,楠溪是顧帥的繼承人,讓楠溪去談,方能彰顯我們的誠意嘛。”
“楠溪也大了,濟北城的事兒他早就摸透了,也該出去歷練歷練了。”
這幫老狐狸各懷鬼胎。
談成了,自然皆大歡喜,談不成,他顧維鈞是死是活,與他們又有何干系。更何況,若是顧維鈞死了,顧延明必定方寸大亂,興許還能慢慢吞併他的勢力,在濟北城分一杯羹,橫豎都對他們有利。
“可要是結盟不成,董伯毅會不會把楠溪扣下當人質?”李家和顧家是兒女親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李伯平自然要站出來爲顧維鈞說話。
“我願意去。”顧維鈞開口了,“父親,我願意去。”
顧維鈞瞭解自己的父親,沒有十足的把握,顧延明是不會提出和護國軍結盟一事的。
“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還是顧帥教得好啊!”
顧維鈞的話正中這些人的下懷,一羣老狐狸心滿意足地拍起了顧延明的馬屁。
“承蒙各位青眼,既然如此,楠溪,你就走一趟吧!”顧延明發話了。
“是,父親!”
議事結束,衆人離開,裴國榮單獨留了下來,隨顧延明去了書房。
顧維鈞眼見衆人離開,想去和父親商量和董伯毅結盟的具體事宜,走到書房門口,聽到裴國榮還在裡面,便在門外等候。
“還有一件事要跟大帥稟報。” 裴國榮忽然壓低了聲音,兩人耳語了一陣,隔着一扇門,顧維鈞也聽不真切。
正想往下仔細聽聽,門突然開了。
裴國榮一開門就看到了顧維鈞,嚇了一跳,又馬上恢復了鎮定,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說道:“楠溪來了,來找顧帥?”
“嗯,有些事情還需要和父親商討一下。”
“好,快進去吧。”說罷,裴國榮拍了拍顧維鈞的手臂,便下樓離開了。
顧維鈞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心裡無端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預感。
隔天顧維鈞就搭上了去北平的火車。
火車站附近的一個飯館門口,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左顧右盼,像在等人,一個小偷趁她疏忽,搶了她的包就跑。
“哎,我的包,抓賊啊——抓賊啊——”沈嫣着急地追着那賊跑了一段,邊跑邊求救,可是卻沒有一個人過來幫她。
顧維鈞正好從車上下來,看到了這一幕。
沈嫣氣喘噓噓地停在顧維鈞面前,又想接着追,顧維鈞攔住了她。
沈嫣擡頭看了一眼顧維鈞,也不知是因爲跑得太急還是因爲其他什麼,沈嫣感覺自己的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許多。
顧維鈞示意方知途,方知途領命,速戰速決把包追了回來還給了沈嫣。
“謝謝。”沈嫣感激地接過方知途手中的包,又向顧維鈞靦腆笑道:“謝謝你幫我,如果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不用客氣,舉手之勞罷了。”顧維鈞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向火車站走去。
沈嫣盯着他的背影出了神。
“糟了。”沈嫣猛然想起自己的行李還在飯館門口,急急忙忙跑回去找。
她在飯館門口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哥——”,她一邊揮手一邊歡快地朝那人跑了過去。
“嫣兒——”沈斯年驚喜,兩隻手拉住沈嫣的胳膊,把妹妹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胖了,不過還是一樣漂亮。”
“誰胖了?我明明就吃很少。”沈嫣撅嘴撒嬌,又看向沈斯年周圍,問道:“阿傾呢,怎麼沒和你一起來?”
沈斯年的眼睛瞬間紅了,對沈嫣哽咽道:“嫣兒,有件事我還沒告訴你。”
在父親的靈位前,沈家兄妹抱頭痛哭了一整個晚上。
帶着火星的金銀紙錢從江宅飄出,加上今天,江傾已經在父親的棺槨前跪了七天。
江傾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整個人像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了軀殼。
她早就歇斯底里地哭過了,現在已經流不出一滴眼淚了。
“小姐,我給你買了慶福齋的糕點,你最喜歡的,吃點吧。”碧雲看着她的樣子,心疼地帶着哭腔說道。
江傾沒有反應。
碧雲喂到她嘴邊。碧雲給她喂什麼,她就咽什麼,行屍走肉一般。這七天,江傾就是這麼過來的。
出殯那天,江傾的雙腿完全沒有了知覺,碧雲好不容易把她扶了起來。
站起來的瞬間,江傾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