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得草灰散盡,容華才垂眸一笑,空落的心被慢慢填滿,將龜甲卜卦和餘下的蓍草仍收回紫檀小箱子裡,小心的重新置於桌案之下。
起身長透了口氣,走向門口,行路間,骨頭竟象是輕了二兩。
到了門口見知秋正在捕一隻黃雀,知秋往前一撲,眼見手已觸了鳥尾,黃雀一撲騰,脫了他的手,朝着容華飛來。
容華反手一揮闊袖,將黃雀捲住,信手擒了它的雙腳,任它怎麼撲騰都脫不出他的手掌。
知秋見他捉到黃雀,滿心歡喜的奔了過來,想從他手中接過。
哪知指尖剛觸到鳥爪子,容華竟然一鬆手,黃雀展翅而飛。
知秋又捉了個空,怨念的向容華望去。
卻見容華沉穩似水的眸子裡多了抹從未見過的小得意,竟是少年人才有的神色。
容華自小少年老成,與他們這些親近的人倒還好些,到得外面,更是一板一眼,冷心冷面,比朝中那些白鬍子老臣還要穩沉。
知秋幾時見過他這副形容,怔了怔,揉了揉眼,確實是他的主人,才諾諾的埋怨道:“公子爲何捉到了,卻又放飛,叫小的白高興一場。”
容華擡臉望了眼飛遠的黃雀,挑了挑眉稍,心情極好,“你捉它做什麼?”
知秋臉紅了,吱唔了半天才道:“昨晚三梅聽到黃雀叫喚,尋了半天,卻沒能見到。所以我尋思着捉一隻給她,眼看要到手了,卻被公子放飛了。”
“昨晚?這黃雀怪顯眼的,這得多晚才尋不見啊?怪得不我一夜不見三梅那丫頭呢,原來是到了你們這兒……”白筱有意拖長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並非在我院子裡,我昨天也是一夜不見知秋。”容華迎着風負手而立,衫袖輕擺,見白筱帶着一身幽香而來,眼眸黯了下去,眼底深處閃着難以掩飾的喜悅。
白筱向知秋挑了挑眉,故意沉了臉道:“看來這丫頭得交給曲崢好好管教了,居然敢擅自離府,晝夜不歸……”
知秋也是給皇家當差的,知道身爲公主的貼身丫頭,晝夜不歸是何等大過,罰起來絕不會輕,何況曲崢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打了個哆嗦,急道:“公主,三梅並非晝夜不歸,過了三更就回去了……”
說完見白筱眼角化開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方知又說漏了嘴,忙將話頭打住。
“三更以後嗎?”。白筱向知秋迫近一步,“這孤男寡女的……”
知秋瞬間將臉漲得通紅,後退一步,又急又怕,說話都不靈光了,“公主,你……你……你別亂想,我跟三梅沒……沒什麼?”
白筱又迫進一步,“真沒什麼?”
知秋喉間哽了哽,沒了底氣,宮中男女私通是死罪,臉白了下去,‘撲通’的一聲跪了下去,“公主這不怪三梅,都是小的……你要殺要刮,小的絕不敢有半句怨言,求公主放過三梅。”
說完可憐巴巴的看向容華,見容華只看白筱,哪裡敢向容華求情,只得又向白筱求道:“公主……”
白筱將手背在身後,偏頭看向容華,“這事,怎麼處置?”
知秋隨着白筱視線轉身容華,見容華向他睨來,羞愧的低了頭。
容華看回白筱,淺淺一笑,“隨我來。”
側身放白筱過去,纔對知秋道,“你也來。”
知秋不知他要如何處置自己,忐忑不安爬起來,拂了膝上塵土,戰戰兢兢的隨着容華進屋。
容華繞到書案後,請白筱坐下,自己方隨後在書案後坐了,翻出書冊壓着的一份禮單,另外還有一份房契,遞與白筱,“這是古越給你的,你看還少什麼,我們補。”
白筱接了翻開看了,微微一笑,那日古越向她許的諾,他倒是沒忘記。
三梅只是個丫頭,不過是自己信得過的人,他們竟是按着向正經姑娘家下聘備的習俗辦的。
足見他們對她是何等尊重。
他們兄弟二人均是不喜歡奢華鋪張的人,這禮單上的東西,雖然都不是什麼昂貴之物,卻是樣樣實在,均是尋常人家過日子的必須之物。
如果拿知秋和三梅二人的月俸置辦,怕是到過了四十才能勉強備上這些。
知秋不知容華手中是何東西,見白筱合了冊子,向他望來,禁不住一哆嗦,埋着頭不敢看她。
白筱在離開前另有一個心願就是將三梅的事辦了,雖然按理三梅得隨她前往,但她往後身落何方,又如何願意因爲自己誤了三梅的終身。
將知秋細細打量了一陣,她初到南朝,便是由知秋服侍着,對他也算了解不少,後來又知他便是容華在街上救回去的那個垂死的叫化,所以對容華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這人爲人處事極有分寸,並非象一般的奴僕那般全無主見,三梅跟着他,斷然吃不了虧。
知秋昨夜一時沒忍住,與三梅偷吃了禁-果,心裡發虛,被白筱這般盯着,禁不住兩腿發軟,哆着脣道:“公主……昨晚是小的迫着三梅……不許她回去,與她全無關係……”
他急得汗流浹背,見白筱不言不語的,只是將他看着,再沉不住氣,向容華跪下,“公子,你殺了小的吧。”
容華不答,施施然的看向白筱。
知秋面如死灰,這事他們公子確實也由得白筱處置。
白筱將手中紅禮單冊子一下一下的輕拍着手掌,“好,也不是我護短,既然你說這事與三梅無關,我對三梅就不加以追究了。不過……”
她緊盯着知秋,接着道:“不過你也是在宮裡多年的人,知道通姦是什麼下場。我也不能因爲你是容華的人,就這麼算了。所以對你,就得按規矩處置。如果你認爲我辦的不合理,現在當着你們公子的面,你還可以申辯。”
知秋一聽,長鬆了口氣,緊張得崩得僵硬的肩膀,頓時垮了下來,抹了額頭冷汗,“謝謝公主,小的知道罪該萬死,沒有可申辯的了,謝謝公主開恩。”
白筱睨向身側容華,“那這事就由我處置了?”
容華平靜的含笑看她,“但憑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