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微風輕動,一片雪白衣腳飄入被鮮血印紅的雙眸。
擡頭間。沒有血色的臉越加失了顏色,驚看着頭頂上的青龍面具,在從樹梢上泄下的陽光下反着光亮,“少主。”
青龍麪人冷眼看着半跪在地上,渾身是血的莫問,冷哼一聲,“就憑你這魯莽行事,急情間真假都不辯之人,憑着勇猛,倒是能從敵圍中將她救出,很好;然人在身邊也能弄丟,人未尋到,命去了半條,你死了不打緊,那她將如何?就憑你這點本事,還妄想高飛!以往我當真是看高了你,你遠不如你父親……”
他每一個字都如一把尖刀深深進莫問的心臟,痛得撐在地上的手握成拳,指關節陷入硬土地中。
莫問心如刀絞,他說的沒錯,父親雖然屍首異處。但終是保全了家人和心愛的女人,而他……
悔恨,焦慮如利刃反覆絞着他的心,握緊手中長劍,赫然起身,“等我尋到她,自會去向少主請罪,要殺要剮任少主處置。”
說完繞過青龍麪人便走。
身後傳來青龍麪人冷哼之聲,“自不量力,就憑你現在,能出得了這片死亡林便是萬幸,何況尋人。”
他望向前方,這片死亡林機關佈置十分兇險,如非不是有莫問之前硬撞到這裡,已經觸及許多機關,他也不能這麼輕易尋到這裡。
越往前,怕是越加的兇險,如非一番功夫,饒是精通奇門異術的他也難安然離開。
莫問薄脣抿緊,眼露狠意,就算是鬼門關,也得闖,無論如何得救出白筱。
腳下突然踩到一處突起之物,暗道聲不好,破風之聲向他急射而來,忙往旁邊急躍,腳尖剛着地。又是一陣破風之聲,他急情中往前飛躍,仍是腳尖剛觸地,便有暗器破風之聲射來,好在他反應靈敏,忙閃身回到最開始的落足之處,纔算太平。
一排排梅花釘針扎進他方纔所站之處,如漁網般密密麻麻,在陽光下泛着藍幽幽的光芒。
莫問暗捏了把汗,這梅花釘針餵了見血封喉的劇毒,哪怕是劃破一點皮膚也是性命難保。
然剛纔一番動作,拉扯腰間傷口,不再大量滲血的傷口處,鮮血又汩汩涌出,頭頂太陽一晃,頓時暈眩,知以自己現在的情形,絕難走出這片死亡林救出白筱。
而白筱此時也不知是何種情形,俊眸赤紅滲上一層霧氣,悔恨交加,驀然轉身。朝着在一旁冷眼旁觀的青龍麪人,半膝着地,跪倒下去,“莫問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不敢向少主奢望什麼,只求少主救出小竹,莫問以此賤命向少主賠不是。”
說完,將橫劍往脖子上抹去。
眼見便要血撒青龍麪人腳下,突然手腕痛入骨髓,竟拿捏不住劍柄,手指一鬆,軟劍跌落在地,擡頭不解的看向身前那雙冰寒入骨的眼眸。
青龍麪人擡頭揭下臉上面具,露出一臉儒雅脫俗的臉,這張臉上聚了千年的寒冰,沒有以往的溫和,聲音越加的刺寒,“你果然已料到是我。”
手指翻飛,點了他腰間幾處穴道,暫時止住他傷口處外涌的血流。
莫問不明白他爲何不讓自己死,“屬下之前也只是懷疑,不敢妄自猜測,是珠兒說容華知道此間秘密出口,而少主此時出現在此,屬下才敢大膽斷言。”
一陣風吹過,吹開容華隨意綁縛着的烏黑長髮發稍,盯着身前蒼白的俊臉,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冷哼了一聲,“既然知道是我,還敢如此妄爲,膽子當真不小。雖然你與她有情在先,但她終歸是我的妻子。先不說‘冷劍閣’的規矩,就憑這奪妻之恨,你就是死個十萬八萬次,也難消我心頭之恨。然你我均是‘冷劍閣’中人,規矩便不能破。你的命,我固然要,但不是現在。”
莫問手掌緊握,幾乎咬碎了一口牙,垂眸望向地面,“求少主救小竹,莫問隨少主處置。”
等了一陣,不見回答,擡頭見容華仰起臉,望向前方黑壓壓的叢林,豔陽從樹縫中照下,酒了他一臉的金。
容華本來相貌清竣,眉宇間總是淡淡的,這時卻攏了層慮色。
忍不住又喚了聲,“少主。”
容華竦然回神。再看莫問,莫問面如縞紙,蒼白無色,眼裡的至誠坦白卻非他所能及,這般的單純心思,在宮裡心力疲憊的白筱對他又哪能不愛?
他過去從來無情,也沒想到男女之間本會有情,否則且能任她在民間與他共處那幾年,到底該怪誰?到底又是誰奪了誰的妻?苦笑了笑……
輕嘆了口氣,“我也不知她在何處。”他暗中查探,白筱確實是被人帶着從這死亡林離開。剛纔那個假的白筱,怕也是北皇怕莫問追上,才設的此計將他傷在這林中,無法追趕他們。
如今他們已去的遠了,再也無法追趕。
莫問一聽,他也不知白筱去處,哪裡還沉得住氣,猛的起身,終是傷勢過重,身子一晃,仰面倒地,人事不知。
容華眉頭擰緊,仍將青龍面具戴回,挾起莫問朝來路如飛而去。
白筱渾身上下無處不痠痛,被縛在背後的雙手更是漲痛不堪,喉嚨乾澀刺痛,難發一個音符,暗歎了口氣,自被北皇迫着出了林亡林,但被逼上這輛馬車,終日雙手被牢牢反綁在車內。
除了定時放她下去淨手,用餐,均不得離開車廂。
瞥臉看了眼端坐在身邊的北皇,眼裡盛着怒意,想着她初到這世上,他的種種象是父愛的過往,實在是極大的諷刺。
北皇朝她看過來,嘆了口氣,“我也不想如此對你,如果你肯安安分分的,又何必受這苦。”
白筱冷笑,看見他,便知道何爲僞君子,賀蘭雖然心狠,但圖的只是保她清白,不被北皇玷污,而他……“他如何了?”每說一個字。喉嚨都象刀割一樣痛。
現在最擔心的莫過於莫問的安危。
北皇目光一凜,“他不過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的殺手,今日不知明日事,何德何能讓你如此掛心?”
白筱脣邊露出一抹不屑,他這種人如何懂得什麼是情,在他心目中值與不值,看的全是自身的利益。
北皇見她如此,也不着惱,笑笑道:“只要你乖乖聽話,他不會有事。”
白筱將脣瓣咬緊,誰信,但此時暫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見步行步,“你到底將我帶去哪裡?”
“你無需多問,去倒便知。”他看着她吹彈即破的面頰,眸子赫然一窄,擡手去撫她面頰。
白筱忙轉臉避開,不容他碰觸。
北皇身子前傾,向她欺近,白筱忙往後退縮,後背抵了一側車壁,避無處可避,見他的臉仍自欺近,說不出的厭惡,只得將臉別過一邊。
他只到鼻尖幾乎觸上她的面頰,才停下,沉聲道:“你乖乖的忍受三年,只要三年,三年後,我定然會讓你回到我身邊,再也不容任何人染指。
白筱冷笑,卻也不敢拿話激他,雙眸只是緊緊盯着眼前窗簾。
窗簾被風吹開一條窄縫,路邊停着兩輛馬車,其實一輛竟是容華常坐的那輛。
容華出門,總是隨在他左右的那個護衛立在車窗前喚了一聲。
車簾揭開,端坐在車裡的白色身影,讓白筱呼吸一窒,他慕離遮面,白筱卻不難想出慕離後那張俊儒淡然的俊逸面頰,和那雙黑不見熟的深眸。
她不知他爲何會出現在這地方,但內心深處卻象在黑夜中點亮了一盞明燈,正要拼命叫喚。
口上一緊,已被北皇伸手過來,死死捂住嘴,叫不得半分。
剛一掙扎,身體已被緊緊壓住,再也動彈不得絲毫,只能眼睜睜的從車簾縫中看着與他擦肩而過。
馬車與容華的馬車一錯之時,見他轉臉望來,心差點跳出了噪子眼,只要他能看見這簾縫,或許便能看見她。
驀然眼前簾子一合,已被北皇壓下,再也看不見窗外那抹白影,失望的閉上眼。
耳邊聽北皇壓低的聲音道:“你最好老實些,否則,我會要莫問死無全屍。”
白筱心尖一顫,睜眼瞪向咫前扭曲的面頰。
北皇直到離那兩輛馬車已遠,才放開她。
白筱回頭望了眼,被風吹開的窗簾,容華和他的屬下,已遠不可見,暗歎了口氣,壓下眉頭,她不信北皇能捉住莫問,但太平村終是個險惡之地,加上莫問得知她被擄,不知會如何發狂,其境實在叫她擔憂。
想問他到底如何,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問北皇,倒不如不問。
如潮忽涌的情緒,生生壓回心底,低頭看向膝間褶皺,細想北皇之言,三年後……那他現在要將她送去何處?
又是什麼目的,腦中飛快轉動,又想着方纔所見路邊景緻有些熟悉,似是前往‘瑜城’的道路,一個念頭從腦海中閃過,陡然一驚,“你要將我送去風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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