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人馬在大門外停下。爲首騎着駿馬的正是相貌堂堂的北皇。
白筱上次被劫,見到他都是戴了面具,這張臉整整五年不見,卻未見出老,仍然風流倜儻。
有下藥的那擔子事,白筱對他自然能有好感,再看容華,後者臉上笑意盡斂,眼眸裡冷寒刺骨。
攬着她的腰,靜立原地,冷眼看着門口的北皇。
北皇一身龍紋明黃便袍,雍容華貴,朝他們這邊望來,先看了看白筱,再看向她身邊容華,眼裡閃過一抹恨意。
迴轉身,早有下人揭開他身邊輦車車簾,他伏身從車裡抱出一個同樣是明黃錦袍的人來,不過繡的是鳳紋,高聳雲髻,戴着繁瑣的鳳釵。玉蝴蝶步搖,蒼白麪頰旋了脂粉,如不是那雙呆滯的眼,當真是絕代的風華。
白筱胸中一涌,抱在北皇懷裡的正是她一直掛念着的賀蘭。
以前看見賀蘭都是不加收拾,幾時見過這般打扮的賀蘭,這般非人的生活,尚且能這般美貌,可想當初是何等絕色。
視線落在她隱在長裙下的腿,心裡更不是滋味,強行忍着不有所表露。
扶在她腰間的手越加的冰冷,寒意透過她身上衣袍,浸入她的肌膚。
賀蘭呆滯的目光朝這邊望來,落在容華攬在白筱腰間的手上,一抹怒意在她眼裡一閃而逝,快得叫人無法察覺。
白筱雙眸沒離賀蘭的臉,那一抹怒意落在白筱眼中,心裡微微一顫,再看時,已是初見時的呆滯,心中迷惑,難道只是一時的幻覺?
北皇將賀蘭放在秀秀推來的輪椅上,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麼,擡手將她飛到面頰上的一縷髮絲挽到她耳後,又爲她理了理沒挾好的裙褶,神態親暱。
如果不是白筱知道賀蘭在宮裡是何等淒涼,當真會認定北皇愛極這個皇后的。即便是她又癡又呆,也不忍離棄。
白筱眉頭暗皺,雖然北皇此舉是做給別人看的,好讓百姓認爲他是個有情有義的好皇帝,但白筱看着卻有幾分惡寒,再看身邊容華,他對她的親暱,又何嘗不是做給別人看的。
明明對她並沒有什麼情義,卻也要做出相親相愛的樣子,當真天下掌權人都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一時間如吃了蒼蠅般不舒服,輕輕掙了掙,將攬在腰間的手拂下去。
他也不強求,順着她之意放下手,低聲道:“走吧。”
白筱又看了北皇和賀蘭一眼,順服的走在容華右側,就算要見賀蘭也不是現在。
到了一座叫‘素仙’的院子門前,容華卻不再向前,“這裡面是女眷齋戒時淨身所用,我不能進去了,只能送你到這裡。爲了安全,裡面服侍的侍女,都不允許從宮裡帶來,全是這裡自行養出來的,你不必害怕。”
他停了停,壓低聲音道:“一會兒賀蘭也會到這裡淨身沐浴,你可以設法見見她。”
白筱眸子一亮,朝他笑了笑,“謝謝你,你自己小心,要不你先回宮吧,我見過我娘就回來。”有風荻和香巧的那席話,她不能不心存顧慮,再說他這麼涉險也是因爲她。
他微微一笑,擡手拈去她發間沾上的一片落葉,“沐浴後,自有侍女送你過前堂,我在那兒等你。”擡眼見有四個侍女向他們走來,微抿了脣,負手而立。
風輕吹他的衣袍,髮束,白筱這時才發現他難得的在頭頂束了髮束,墨黑光亮的髮束正中箍着個小小的紫金冠,正中鑲着墨玉,光亮照人,襯得他越加的面如冠玉,清朗俊逸。
四個宮女走到近前,齊齊向二人蹲身施禮,其中一個恭聲道:“想必這位便南朝的太子和未來的太子妃小竹姑娘。”
容華和古越不曾來過此處。她們自是不認得他,但見他儀表非凡,且能出現在這兒的,除了北朝皇上和皇后,也只能是他們。
“正是。”容華略擡手,免了她們的禮,“賤內便有勞諸位姑娘了。”
“太子儘管放心,小竹姑娘交給奴婢們,定然不會有任何閃失。”那幾個侍女都是年輕姑娘,見容華的絕世風華,自也是傾心,再說他又以禮相待,全無傲慢之氣,更是打心裡喜歡。
容華微笑示謝,纔對白筱柔聲道:“進去吧。”
白筱點了點頭,走向那四位侍女,回頭間恰好見北皇送了賀蘭過來。
又另有四名侍女接住,因爲賀蘭腿上有疾病,不大方便,賀蘭的貼身侍女秀秀便也隨她一同進入院中。
白筱往路旁避開,讓賀蘭一衆先行。
賀蘭兩眼呆滯的望着前方,象是完全沒看見她的存在。
白筱暗呼出口氣,輕咬了脣。回眸間見站在門口的容華和北皇北皇眼裡噴着恨意,而容華只是神色淡然,眸子裡卻象存了千年積冰,二人四目一對,便各處散開,各走各的路。
早晨便已經洗過一次,到了這兒還得洗多一次,白筱覺得很是麻煩,但又不好表示,只得忍着任那幾位侍女折騰,好不容易在還沒被褪掉一層皮以前折騰完了。藉口說該去向賀蘭皇見問安,過隔壁廂房見賀蘭。
在南北皇沒有分裂前,並沒有兩個皇后,所以並沒有另外設兩個院子,所以後來分爲南北二朝,兩朝皇后前來也是同處這一院,兩朝皇后見面,也會小聊片刻。再後來南朝皇后過世,便每年只得賀蘭一人,如今已過十來年,‘明宮’侍女已換了數批,但以前的習俗,倒是一批批交待下來的。
白筱又是晚輩,要求給賀蘭皇后請安,也是在意在理,待女二話不說,引了白筱就朝隔壁走。
到了門口,上前和守在門口的侍女交流了幾句,便有人進去回稟。
賀蘭瘋癡已久,她們並不指望裡面有什麼迴應,不過是不能當面拂了白筱的心意,陪她過來走一趟過場。
沒料到,過了一會兒,服侍賀蘭的秀秀出來,朝着白筱一拜,“小竹姑娘,我們娘娘有請。”
白筱心跳得厲害,一直想見,當真見了,卻不知該從何問起,又該說些什麼。
朝秀秀輕點了點頭,隨她往裡走,陪同她過來的侍女識趣的候在了門外,並不相隨,裡面的侍女也隨之退出。
秀秀撩開珠簾,“姑娘請。”
白筱吸了口氣,朝裡走前兩步。擡眼望去。
賀蘭仍然坐在窗邊,兩眼望着窗外,對她進來,也不回頭,神情如白筱在五年前宮中所見一般無二,那身錦衣華服,滿頭奢華釵飾掩不去她歲月刻下的痕跡,耳鬢邊已有一縷白髮,可見這五年她過得如何悽然。
白筱心裡一酸,看了秀秀一眼,秀秀微垂了頭,退了出去,反手帶上房門。
賀蘭這才轉過臉看向她,神情的專注不亞於她看着窗外花枝。
白筱慢慢走到她腳邊,握了她放在腿上的枯瘦的手,緩緩蹲下身,輕喚了聲,“娘。”
賀蘭身子微微一顫,閉上眼,喉嚨以及兩腮滑動幾下,深深吸了口氣,才緩緩打開眼,眸子已沒了平時所見的呆滯,浸着淚,低頭凝看向她,擡手輕撫她的面頰,“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白筱鼻子一酸,雖然她晚到了這凡間九年,並沒由賀蘭生出來,但具宿體流着賀蘭的血,這份血親之情,怎麼也牽扯不開,“是我,我是筱筱。”
賀蘭深吸了口氣平穩翻涌着的情緒,突然反手抓住白筱的手,“你老實告訴我,你與他是否有了夫妻之實?”
他?白筱喉間一哽,臉慢慢漲紅,張了張脣,又自將下脣咬緊,微低了頭。
“這麼說,是有了?”賀蘭呼吸瞬間一促,抓住她的手的手緊得手指幾乎陷進她掌心。
兩滴淚自賀蘭眼角滑落,“千算萬算,你終還是落到了他手中,冤孽,冤孽啊!”
白筱陡然一驚,諾諾道:“是女兒中了毒,他不過是……”
“解毒是嗎?”。賀蘭雙眸驀然一亮,“你中的是春和散?”
白筱胸口猛的一抽,怕是有什麼地方不對,點了點頭,“是,除此以外,跟他再無關係。”
“再無關係?”賀蘭方見便見着容華的模樣,那等的絕色,再加上聞名內外的英武,謀略,這樣的男兒有哪個女子能抵得住?
白筱搖了搖頭,“當真再無關係。”
賀蘭好生意外,“你對他沒有情意?”
白筱想搖頭,不知怎麼,竟然僵着沒動,見賀蘭臉上露出慘然之色,心裡猛的一跳,忙道:“沒有。”
賀蘭定定的看着她,一言不出,神色不住變化。
白筱被看得有些害怕,越加感到不安,“娘,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賀蘭突然仰頭大笑,聲音歡悅。
白筱覺得腳下升起一股寒氣,面色微變,“娘,您……您這是怎麼了?”
賀蘭笑聲赫然一收,臉上仍浮着難掩的喜色,“天助我,天助我,女兒啊,咱的仇終於可以報了。”
“仇?和我中的春和散有什麼關係?”白筱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後腦卻是一陣寒過一陣。
賀蘭冷笑,“想拿我們母女練他們的邪功,我要他們生不如死。他們欠我們娘倆的,娘要一件件向他們討回來。”
白筱更是不解,“什麼邪功,他們,他們又是誰?娘,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賀蘭一掃舊時的頹廢,神光喚發,整個人如脫胎換骨一般。
“娘,您這是……”白筱禁不住掃向賀蘭的腿。
賀蘭隨着她的目光看過自己的腿,嘆道:“這雙腿是沒用了,我們先去看場好戲,別的事,我以後再細細告訴你。”拍了拍手,秀秀進來,推了輪椅,往外走。
白筱只得隨在她身後。
行到半路,秀秀見賀蘭朝她使來個眼色,轉身對跟在身後的白筱道:“奴婢忘了給我們娘娘拿披風,姑娘……”
白筱忙接下她的位置,“你儘管去,我來推娘娘。”
秀秀蹲了蹲身,謝過白筱去了。
容華沐浴出來,見前方花徑路旁,樹葉輕動,冷笑了笑,止步不前。
剎時間,身前閃出十數個黑衣蒙面隱衛,兩邊散開,將容華團團圍在中間。
容華掃了眼周圍,不屑的輕哼了一聲,“北皇難道敢違皇祖的遺訓?”
一聲輕笑,北皇從花徑後轉出,笑看着容華,“老東西死了多少年了,那些規矩早該改改了。”
容華面不改色,冷看着他,“就算北皇大逆不道,強行要廢除皇祖的遺訓,難道就憑這些個草包便想要了我的命?”
北皇不以爲然的笑着道:“換成過去,他們的確奈何不了你,不過你的成人之禮,快活了一夜,可就不同了。”
容華勾脣一笑,“未必。”
“用不着死撐,你告訴我他在哪裡,我能讓你死得痛快些。”北皇板着臉,瞪着容華。
容華不加理會,緩緩前行。
北皇哪見得他這般狂傲,一擺手,“上。”
包圍着容華的黑衣人手持兵器魚穿而上,直刺容華。
只見黑影一晃,已失了容華身影,片刻間,慘叫連連,等北皇回過神,那十餘黑衣人盡數倒在地上,不死即殘。
容華手持一柄烏黑軟劍,劍尖指地,靜立在場中,冷看着對面北皇,“如何?”
北皇倒吸了口冷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可能,小竹明明身中春和散……難道你沒有和她做那事?”
容華冷笑不答。
北皇盯着他看了半晌,揚聲大笑,笑聲中帶着恨意。
容華也不急,只是立在原處,冷看着他。
北皇直笑到聲竭,才慢慢止了笑,眼裡擠出兩滴淚,“我還是低估了你,居然把自己的女人的第一夜給別的男人,你狠……”
容華目無表現,“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北皇從腰間抽出佩劍,“很好,今天便讓我來親手送你上西天。”
容華眼角掃過北皇手中劍,冷笑了笑,“北皇怕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無知小兒,今天讓你死個瞑目。”北皇平舉手中長劍,另一隻手指尖劃過劍鋒,手過之處留下一次血痕,鮮血瞬間滲入劍身,青光白劍剎時間泛起一層青紫煞氣。
容華臉色微變,“你當真在練邪功。”定睛細看北皇手中劍上煞氣,略鬆口氣,“原來只得三成火候。”
北皇脣邊露出一抹冷笑,“還有點眼光,不過送你上西天,卻是足夠。”話落手中長劍疾電般刺向容華。
容華手腕急轉,手中軟劍擋了一劍,身形急退避開,刀光劍影中,二人已鬥在一處,只看得見人影晃動,劍光飄閃,完全看不出招式。
白筱推着賀蘭轉過花徑小道,看着不遠處鬥在一處的兩個人,心臟瞬間抽緊,“娘,他們……”
賀蘭定定的看着,雙眸閃爍不定,“想不到古越小子,能有這等能耐。”
白筱捏了兩手的汗,不知賀蘭是什麼想法,只得屏氣靜看,她對容華的本事,還是信得過的。
過了一會兒,見賀蘭自行滾着輪椅向打鬥着的二人靠近,怕她有所閃失,忙跟了過去。
正想將賀蘭推開,見眼前劍影瞬間消失,容華修長的身影的立在場中,右臂平伸,手中烏金軟劍筆直的直抵着面色慘白,頭髮凌亂的北皇喉嚨。
容華冰冷的聲音傳來,“你還有何話說?”
北皇不可置信的睜大着眼緊盯着容華冷寒的眸子,“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不可能破得了我的絕世神功。”
容華冷哼一聲,“你這身邪功本不該留在世上,不如我助你毀了的好。”說罷手腕剛動,見一道暗器飛過的破風之聲,兩道暗光閃過,一支射向北皇,另一支朝着白筱的方向急射而去,心裡一驚,手中軟劍急轉,改變方向,向飛過的暗器攔過。
‘當,當’兩聲,兩枚袖箭在劍身上反彈開去,驀然胸前一痛,低頭見泛着青紫煞氣的劍身刺在胸膛,自嘲一笑,擡眸望向面帶厲笑的北皇,揮劍向對方削去。
北皇沒料到他中了自己這一劍,還能反擊,嚇得撒了手中劍,連滾帶爬的避開,看向半跪下去的容華,額頭滲出冷汗。
一切發生太快,白筱望着容華高大的身驅跪倒,睜大着眼,忘了呼吸,久久沒回過神,腦後陣陣的麻,身子陣陣的僵。
胸中一痛,驀然醒過神,朝容華撲過去,手腕一緊,回頭卻是被賀蘭牢牢握住,急叫道:“娘,他……”
這時見秀秀從暗處閃出,恰是那兩支暗器飛出來的方向,心裡一片冰涼,她只道容華制住了北皇,一切都可以結束,萬萬沒想到要殺容華的不僅僅是北皇……
拼命掙着手腕,想脫離賀蘭的束縛,不料殘疾之身的賀蘭手勁竟然極大,一時間她竟然掙脫不開,急得淚一涌而出,朝容華叫道:“你怎麼樣啊?你怎麼樣啊?”
容華單腿跪地,一手撐着地面,一手握了胸前長劍,面白如縞,扭頭看她,看着她眼角的淚,眸子又黑又沉,竟然微微一笑,“你不是說對我無情嗎,哭什麼?”
呃,今天一出,肯定又有好多親親要罵果子後媽了,放心,容華不會死的,不過容華的身世會有所揭曉是真的,繼續打劫粉紅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