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子完了好一會兒。白筱看着身前梅花,沒想着離開,再看容華,只是淺看着她,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這氣氛靜得有些詭異,生出些別樣的情愫,讓她覺得不安,清了清噪子,沒話找話,“你不是說幫我審問銀鐲,怎麼喝杯茶就這麼走了。”
雖然銀鐲對那茶特別的恐懼,但容華偏說那只是普通的菊花茶,迷惑歸迷惑,她居然相信他的話,那就是一杯普通的菊花茶。
“你問她是問不出什麼的,等她來求你,便什麼都肯說了。”容華同她看一處的梅花,這花十幾年了,才第一次開花,這兆頭到底是好兆頭,還是在入土之前綻放所有的能量將最美的一剎留下。
他的聲音很是柔和。白筱卻覺得一股冰風颳過,禁不住打了個哆嗦,“那茶當真只是普通的菊花茶?”
“嗯,確實是。”他眸子回眸,她方纔居然相信他的話,讓他意外,她相信他,卻不肯接受他,這四年,將她留在艾姑娘那裡,是因爲艾姑娘有能力護得她的安全,如今看來,當初的決定,反倒是錯了。
什麼都能算準,卻忽略了她再是宮裡出來的人,終是有少女情懷;也沒想到莫問十四歲入‘冷劍閣’卻還能涉足男女之情,四年時間足以讓二人將情絲繞到一起。
“那爲何……”一杯普通的菊花茶能讓銀鐲怕成那樣子,不可能沒有原因。
“這些年,我不時要給香巧治些病痛……”他不經意的擡眼看了看她,見她並無異樣才接着道:“我發現她體內含毒,這類的毒藥都是用於控人心性,也就留了個心眼,每次與她治病時,便另做了些試驗,結果發現,菊花與此毒相剋。銀鐲既然是和香巧一處的,體內自然也帶着此毒。所以這事並不難猜。”
白筱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細想這半年在‘竹隱’時常見着香巧,她的確是從來不食沾有菊花的東西,特別是菊花茶。有一次天氣酷熱,她叫人衝了菊花茶,也順手給香巧斟了一杯,香巧即時變了臉色,當着她的面又不敢將茶倒了,那日她在那處坐了兩個時辰,香巧硬是沒去碰那杯茶,大熱天的渴了兩個時辰,着實難爲她了。
那時她以爲是香巧的口胃喜好問題,也沒往別處想,原來還有這麼一層關係,“如果她們沾了菊花,會怎麼樣?”
“那毒是下在血液中,一旦發作,血過之處,便如萬蟻啃噬,生不如死。菊花雖然無毒。卻恰好可以引起毒發。”他望了望地頭斜影,“這時怕是已經發作了。”
白筱倒吸了口冷氣,下毒之人當真是狠毒,但如非這樣,這些人如何肯爲他往死裡賣命,“受不得,自殺不就成了,也不必受這罪。”
“受那毒發之苦的人,人人會如你這般想法,下毒之人自然想到了這問題,所以這毒又含了別樣成分,毒發之時,渾身無力,就算想死也沒力氣死,咬舌,咬不動,撞牆,撞不痛,只能生生的受着。”
白筱望着他淡然微冷的眼眸,象是被什麼刺了一下,脣不禁一顫,“你明知如此,還下得了手。”
他微微一笑,回視着她,“要不然,對這些連死都不怕的人,你能有什麼辦法讓她們開口?”
她略白着臉,望着他溫文的臉,半晌挪不開眼。自己也不是什麼心軟純良之人,卻難如他這般心恨,但如非這樣恨辣的人,又如何管得下整片江山。
他靜靜的由她看着,神色突然轉柔,伸手過來撫她的臉,“其實你何必一定要知道北朝的那些事,有些事不知道,雖然心存不甘,但過些年,養上些孩子,分了神,這些事也就淡了。如果知道了,怕是更加的不快活。”
白筱發白的臉瞬間漲紅,“誰……誰要養孩子了……”驀然想到與他有過一夜,難不成……腦門一熱慌了神。
容華暗歎,他倒願意就此能讓她懷上個孩子,可惜……“春和散陰寒霸道,雖然你服用次數不多,卻終是受了損,而且餘毒未散,這一兩年怕是懷不上的。”
白筱鬆了口氣,容華看在眼裡。心裡越加的一沉,“我會慢慢幫你調理,散去餘毒,只是這期間,情緒儘量平穩些,不要大喜,大悲。”
他千叮萬囑,她卻神遊沒聽進去幾個字,這些人喜歡用藥物控制人的心性,那‘冷劍閣’會不會也是如此,莫問會不會也服下了什麼可怕的藥物?
望着他張了張嘴。想着他提到‘冷劍閣’時的決絕,還是不問的好,免得又碰一鼻子的灰。
一個侍衛朝着遠處涼亭急步奔去,在知秋耳邊說了幾句。
容華臉上溫意頓失,“是時候了。”收了玉簫。
白筱順着他的眼風望去,果然知秋撇下了侍衛一路小跑着過來,“公子,姑娘,那個銀鐲求見。”
容華起身,拂去衣襬上花瓣,睨向白筱,“當真要問?”
白筱也想到過,有些事情只怕不是自己表面所看到的,揭開了,怕是有些叫人難以接受,但要救賀蘭,又哪能不問,點了點頭,“當真要問。”
容華微默了會兒,才道:“只望你不後悔纔好。”
白筱在他臉上看不出什麼多的表情,細品他的話,卻覺得頗有深意,而且他能在她出事那日出入北朝皇宮,怕是另有隱情,“你知道我想問什麼,是麼?”
“並不知,只是略略猜到一二。”
他轉身向囚禁銀鐲的方向走去。
白筱在他後頭,隔了三兩步跟着,看着他筆挺俊逸的背影,怎麼也看不出這麼一個外表文儒,心機細密的人居然會是她在戰場上所見的血浴殺場將軍。
“你是知道我想問的那些事的,爲何不直接告訴我?要我費這麼多心思?”
“我並不想你知道,但又不能攔着你去知道。”他仍走着自己的路,她九歲便能摸到那家道觀,她想知道的事,且能攔得下?越攔,怕是越加糟糕。
重新回到囚禁銀鐲的屋外。
容華將白筱攔下,取了一粒藥丸出來,一破爲二,一併遞給白筱,“你先收起一半,給她服下一半,她身上痛楚便能稍減,等你問完,再給她服下另一半。”
白筱接了,等侍衛開了房門,走到門邊,卻不見容華跟上來,回頭問,“你不進去?”
容華目光沉沉,“不了,我在前面等你。”深看了白筱一眼,當真轉身走了。
白筱望着他飄起的衣袍下襬,真摸不透這個人一天到晚存的什麼心思。
銀鐲趴伏在地上,臉色早痛得青灰,嘴色紫漲,見了白筱,艱難的向白筱爬前兩步,“他識得用菊藥,定然識得解法……只要給我解了這痛,你要問什麼,我能說的都說給你聽,不能說的,死也說不得的。”
白筱聽容華說起,就知道這毒霸道,沒想到就這一會兒的時間,就把人折磨成這樣,煞是霸道的過了頭,“他的確是會解,不過你這話說的太沒水準,我且能知道你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再說,你這般挑三撿四的,我又何必再問?”
銀鐲慘灰着的臉,鑲着的一對眸子透着絕望,身子直顫,“我說了,回去還得受上這苦,怕是比現在還忍不得百倍。”
“他這般對你,你還指望回去?”白筱歪了歪頭,她當真是腦子進水了?
銀鐲身子抖得更厲害,“我不回去,我姐姐,我娘,我爹,我哥哥,全得受這苦……”
白筱默了下去,人有牽掛,也就很難只爲自己活着,遞了半粒藥丸給她,隨便揀了張圓凳坐下,“先服了吧,說是可以讓你好過些。”
銀鐲毫不猶豫的服下,身上痛楚果然頓減,長透了口氣,“謝謝姑娘。”
白筱靜看着她,對她服藥的乾脆反有些奇怪,“你就不怕這藥有什麼手腳?”
銀鐲苦笑,“到這份上,還有什麼可怕的?姑娘有什麼想問的,請問。”
“你可是北皇安置你到白筱院中?”白筱隨手在桌上撈了個茶杯在手中把玩,掩飾着心裡的不安,到底爲何不安,她又說不上來,或許就如容華所說,知道了一些事,可能反而更加不會開心。
“是。”這事在這之前,便聽她說過,銀鐲知道她不過是得個確認,也沒必要再瞞。
“他要你除了盯着白筱日常舉動,還要你做什麼?”
“暗盯着二公主服藥。”
白筱緩緩吸了口氣,果然,但銀鐲接着說出來的話,卻讓白筱大吃了一驚,一驚之後便迷糊了。
“還有就是,盯着三梅每次倒藥後,暗中將沾了藥的土移走,以防被人發現。”
白筱只覺得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你是說北皇知道白筱沒有服那些藥,而且暗中助她瞞下沒服藥的事?”
“是。”
“北皇何時知道她沒有服藥的?”
“是皇上發現那藥有問題,暗中提醒二公主,二公主才偷偷停服的藥。”
一種強烈的隱痛,慢慢向白筱聚來,怪不得她不再裝腿疾,北皇一點反應都沒有,原來他一早知道。
“那福嬸和貴嬸奉北皇之令護着盛藥的碗是何道理?”白筱把玩着茶杯的手指微微的抖,丟了茶杯,將手縮回袖中,不露出慌亂之色。
銀鐲飛快的擡眼看了看白筱,她連福嬸,貴嬸都知道,恐怕當真便是白筱,舔了舔脣。
白筱斟了杯熱茶,起身遞與她。
銀鐲接過喝了,抹了脣角才道:“福嬸,貴嬸奉令護着藥碗,是讓下毒之人疏忽,誤察,纔不會引起注意,發現二公主沒有接着服藥,而另下毒手……”
白筱深吸了口氣,擴充被擠壓得險些缺癢的肺,“是誰下的毒?”
銀鐲搖了搖頭,“奴婢不知。”
白筱輕點了點頭,這恐怕真不是她所能知道的了,取了另一半藥,遞給她,“這藥服了,怕就不會痛了,一會兒便會派車送你出城,給你安排一個能讓你自行逃脫的機會,你回北朝也不會被人發覺。”
起身外走,腳下象綁了石磨,重得幾乎挪不開腳,一直認定是北皇害她,結果北皇卻是處處護着她,下毒之人卻是另外有人,還有誰能在北朝宮中如此放肆,讓北皇也顧忌到只能暗中護她。
剛走到門口,聽銀鐲從後面叫信她,“姑娘留步。”
白筱回頭。
銀鐲已然站起,看來身上痛疾已除,她向白筱福了福,“請姑娘帶個話。”
“呃?”白筱不知她能給誰帶話。
銀鐲慘白的面色透了一抹淡淡的血色,“請姑娘帶個話給太子,銀鐲謝謝太子成全,保得我一家大小平安。”
白筱微愕後回過神,她是將容華當成了古越,“他給你引你體幾的毒發作,你還謝他?”
銀鐲苦笑了笑,就算他不引,“皇上怕我們存有二心,每三個月也是要給我們引發作一次的。”
白筱眉頭微斂,北皇當真恨了些,偏偏又那般護着她,到底該怎麼看這個人,“我會幫你把話帶到。”
銀鐲又向她福身道了謝。
白筱出來,強挺着走到無人處,身子一晃,差點栽倒,忙扶了身這悟桐樹,這麼些年來,所想的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北皇既然知道那藥有問題,爲何任自己的皇后繼續服藥,將那腿廢成那般,又獨自囚在深宮,任其瘋癲。
想起古越曾說過的話,北皇儲着她,不過是想等她長大,留着自己用。
她實在打心裡不願承認這種荒謬的事情。
這些日子接觸下來,古越也不是口花花之人,這些話也不會是憑空而出。
而且北皇縱着莫言給她下春合散的手段實在陰狠毒辣,不是良善之輩的做法。
如果古越所說的是真的……
她當年沒離開北朝,這時……一陣風吹過,透骨的冷。
到底誰可信,誰不可信?
下毒的人又是誰?
白筱自認還算條理清晰的腦袋亂得完全順不出頭緒。
擡頭見容華依坐在前面不遠處青石上,手中握了卷書卷,神情關切的望着她,見她看過去,將書卷收進袖中,起身向她走來。
白筱定了定情,垂下扶着樹杆的手,朝他笑了笑,“銀鐲要我幫她帶句話給你,謝謝你的藥。”
他對她的話沒有反應,靜靜的看了她一回,“馬車已備好,一會兒知秋會送她出城。”
白筱挑了挑眉稍,“你如何知道我要送她出城?”
“如果你不是許了她,放她回北朝,她也不會讓你給我帶話。”容華見她臉色雖然不太好,但並無頹廢之色,略爲心安。
引着她不往‘熙和軒’走,繞回了太子殿,到了門口停下,“我還有事要去辦,就不陪你了。”
容華走了,白筱一進太子殿,便聞到一般花香,順着花香尋到屏風後,卻見三梅正在往盛了熱水的浴桶中放花瓣。
三梅回頭看見她,笑道迎過來,“容公子要奴婢爲小姐備了浴湯。”
白筱此時覺得很累,並非身體上有多累,而是心累,這時送上一桶熱水浸泡,實在很合心意。
除了衣裳,邁進浴桶,聞着桶中散發出來的陣陣花香,雙隱隱帶着草藥香,“這水裡放了什麼?”三梅過去給她備水,除了放些花瓣,並不會放別的東西。
三梅拿了水舀,舀了瓢熱水淋在她肩膀上,“這湯是用當歸,***,芍藥,等十四味藥材熬成,容公子說這湯利於活血止寒,泡上一陣,能睡得安穩許多。”
白筱擡手拂開水上花瓣,露出下面透着幽幽藥香的浴湯,他爲她做這些,到底圖的是什麼?
三梅見她愣愣想事,不敢打擾,放輕了腳步,慢慢退了出去。
白筱將身子往下滑了些,頭枕着桶緣,闔上眼。
沒一會兒功夫,便浸在這熱水裡沉沉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隱約覺得有人將她抱起,想睜眼看,眼皮重得實在擡不起,睡夢中沒有夢,卻覺得壓抑得厲害,總覺有股看不透的陰影將她罩着,迫得她透不過氣。
這時又覺得有人在她身邊躺下,一隻冰冷的手握了她的手,淡淡的梅香飄來,胸間的悶鬱頓時散了些,鎖緊的眉頭,慢慢舒展。
一覺醒來,若有所覺,睜眼看向身側,又哪裡有人,揭了被子,往下看去,身上中衣中褲穿的好好的,吁了口氣。
剛想喚三梅,聽到門外有談話傳來,依稀提到銀鐲的名字。
不禁豎了耳朵傾聽,卻是知秋和一個陌生的聲音。
“探子回報,銀鐲死了。”
“死了?”知秋吃了一驚,“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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