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安走了才一個時辰,就耐不住勞親他們的度,一個人打單飛了。回到王府,已是深夜,與誰都沒講,自己悄悄上牀休息了事。

第二天睡到天光大亮,正尋思着是不是該叫雙胞胎姐妹了,忽然聽得門一響,進來的卻不是雙胞胎姐妹是誰?兩人如往常一樣,只要沒嚴肅點的主子在,這嘴巴就嘰嘰喳喳不會停,何況兩人現在要身份有身份,要銀子有銀子,人家又都知道安護着她們,連管家和其他不起眼的主子都讓着他們三分,她們的感覺不是不良好的,說話的聲音自然也中氣十足。

安就乾脆躺牀上聽她們說什麼。

“你也別挑了,我們姑娘才那麼點大,等他出閣還早着呢,哪有你先放出去嫁小子的道理。”

“怎麼不可以了,怎麼不可以了。你不也和瘦小子眉來眼去打得火熱嗎?”

“呸,誰象你,昨晚和雙胞胎呆到三更鼓過纔回來,嘴巴腫得象大牙痛,你以爲我看不出來?”

安在自己牀上哀嘆一聲,心想:春天都快過去了,怎麼還那麼多春的人。知道聽下去兩人就要互相揭,什麼都說得出來,以後見面了一定不自在,只得在裡面叫了聲:“我要起來了,你們給我準備早餐,順便到王爺那裡通報一聲。”

外面頓時一陣沉默,過會兒才見兩人臉紅紅地進來伺候。安忍不住地留心了下她們的嘴脣,也沒看出什麼,心裡覺得很好笑。想想她們也就二十不到,十歲的樣子,怎麼就那麼早熟呢。

心情在見到多爾袞的時候還是很好,見到的卻是多爾袞皺着眉頭。安忙笑嘻嘻地問:“怎麼啦?我一個不在就出事啦?可見我的重要嘛。”

多爾袞看看她,道:“就你惹的禍。昨天皇上拉着太后一起來我這兒,一定指着要你當皇后,還說要廢除滿漢不通婚的規矩,以後允許與任何族的結婚,太后還說要免了貴婦輪番進宮伺候的規矩,免得勞民傷財,但我看這是她爲自己以後可以隨心招人入宮說話打的冠冕堂皇的面具。特特地過來連說了三件事,我又不好全部駁回,你說吧,我就準你做皇后這一項吧,省得其他兩項太破規矩,不知道有多少朝臣又要反對。”

安眼睛一翻笑道:“你要準我做皇后,先得把滿漢不通婚這條廢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漢是滿,但估計是漢的可能性比較大,而且這一條於你自己最是大大有利,(更新最快ap.)不要裝出一付受害者的樣子。至於太后那條冠冕堂皇,怎麼會通不過呢?所以你要不說我還白替你擔心,你一說我就放心了,你一定是在拿別的事情生氣。”

多爾袞笑出聲來,道:“本想嚇嚇你的,可是你這小東西青出於藍了。來,見了任意了嗎?她身體怎麼樣?”

安卻不依道:“其實我早知道會有這麼一招等着我,每次討論與任姐姐有關事的時候,你總要給我個下馬威,好給自己挽回點面子,以爲這樣後面說起話來我們就可以平起平坐,真是無聊得很。我中你一次招還算說得過去,要再上你一次當我就不是安了。”

多爾袞側過臉去大笑,心思被安猜準,但卻是抑制不住地想笑,這輩子猜得出他心思的不多,而猜到又敢指出來的就更少。笑完便熟門熟路地問:“這次精神損失費多少?”

安毫不客氣道:“給你辦事情一萬,精神損失一萬,合計兩萬兩白銀。”

多爾袞笑着取出銀票攤桌上,一邊道:“你先慢拿走,我幫你解決小皇帝的麻煩,你準備開多少價?”

到手的銀票豈有再拿出去的理,安忙道:“對小皇帝好我是看着你的面子,否則一個小毛孩子的,即使再聰明,有那麼個娘跟着,我是說什麼都不會理他的。所以說起來,王爺你還得付我忍辱負重費,但算了,既然我以前忘了問你拿,現在自然也不好再向你要。”說完拿了桌上的銀票就藏到袖子裡。

多爾袞笑道:“拿了我的銀子,那就原原本本告訴我去濟南的事吧。”

安於是一五一十把所遇之事都說了,但就是仿孔夫子筆削春秋,勞親和朱淮的異常就不說了。多爾袞聽了後問:“那盤絲谷在什麼地方?從這兒過去遠嗎?”

安回道:“在江南呢,一個有山有水,面向大海的地方,實在是個人間仙境,不過遠在浙江,就是明州府那一塊兒吧,從這兒過去要走很多時間,不過都有官道,並不難走。”

多爾袞走到地圖前面看了一會兒道:

“好,你既然以前去過,應該是沒錯的。揚州一戰,江南震驚,現在多鐸在江南勢如破竹,已經拿下南京城,周邊城池也都掛着白旗投降,明州府應該也不會例外。現在去那裡恢復盤絲谷舊觀,應該沒什麼困難了。這件事情還是着落在你的頭上。”

安笑道:“好,那我就收拾一下,立刻就去,先把那裡的大致情況看了,設計好佈局,叫人先做起來。”

多爾袞道:“怎麼見着風就是雨的,你不是說勞親就來了嗎?你們(,)

一直交好,他難得來一趟,你就與他多聚幾天,那邊的事沒那麼要緊的。過個十天去都不會晚。”

安滿心爲難,其實她不知道怎麼應付勞親的熱情,覺得還是避開去的好,但多爾袞的話也是情理中的事,如果再說不,反而叫多爾袞起疑,安覺得這麼難爲情的事還是別讓他知道的好,否則別人不敢取笑她,多爾袞以後一定會嘴角一勾,眉毛微揚,笑吟吟地把這事掛在嘴邊。

好在勞親來的那天正是晚飯時候,安正與多爾袞吃飯。在阿瑪面前,勞親是說什麼都不敢有其它想法的,只知道大聲嘹亮地回答阿瑪的問題,接受阿瑪的一絲讚揚,然後立刻被打去看他額娘。只有臨走時候偷眼看了安一眼,見安只是悶着頭吃飯,只得失望地離開,一刻都不敢多呆。

多爾袞卻覺得奇怪,問道:“安,怎麼勞親來了,你一個招呼都不與他打,很反常啊。”

安含糊其詞道:“我們是剛見過的,要說的話早在濟南說了。再說見你們父子一對一答地高興,我插什麼嘴的。”

多爾袞不信,搖頭道:“還是反常。你這人膽子大得很,在我面前什麼插嘴取笑的沒做過?沒有見了勞親不打招呼的道理,一定是濟南生過什麼事。”

安不想回答,喝下一口湯,放下碗道:“我吃飽了,到外面散散步去,你不用等我,案頭五本奏摺我都批夾了條子,覺得交有司處理比較好,你看看可不可以。我走了。”

多爾袞這下更確信其中有問題,但安既然不說,他也就不再問,見安真的要溜,忙道:

“回來,我不問就是。你來幫我擬個東西給多鐸,江南既然打得那麼順,看來是民心都向着我們清廷了。原來我們怕北京生的反抗在江南重現,只要求當兵的去,地方上的都還是保留原來的頭,現在看來沒必要那麼謹慎,江南的人可能比北京的要溫順點。這兩天來的奏摺中不少漢官也有這提議,很多已經自己主動落了頭,我剛纔見勞親進來一付順風順水的樣子,看來阿濟格那裡也沒他自己說的那麼難,就叫多鐸這就去推廣落了吧,城都願意獻出來,剃幾根頭應該也不在話下。”

安想了想道:

“應該沒什麼問題的吧,我們時代裡年輕人還喜歡剃光頭呢。不過我記得漢人說什麼身體膚,受之父母,割他們頭就象是割他們頭一樣,曹操以前就用割鬍子來代替自殺,你叫江南人剃,說不定他們會想不通呢。”

多爾袞道:

“剃是遲早的事,早晚都要反感,不如趁大軍現在就在江南,把這事解決了纔好。另外就把滿漢通婚的條例也傳過去,叫多鐸廣爲宣揚,顯示我們滿漢聯合,並不是只要漢人順我們,我們也在親近漢人。你寫好,等我飯吃完給我看看就,趁熱打鐵,宜早不宜遲。”

安現在草擬個文件什麼的順暢得很,毛筆字雖然不美,但總算已經會用,反正最後還是要叫文書眷寫加漆過的,所以她常寫得隨心所欲,按自己老習慣橫着寫,只要別人看得清楚就過。

很快把白天拖下來的事情處理光,安與多爾袞聊幾句就想回去自己看書。不想纔到自己小院門口,勞親一個箭步竄過來,手裡還拎着個盒子,在月光下笑嘻嘻地看着安道:

“安妹妹,我帶了些小東西給你,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安不得已,只得請他進屋說話。勞親一進門,立刻獻寶似地把盒子打開,東西一件件攤開來,一邊嘴裡介紹:”安妹妹你看,這是兩湘的水牛角梳,他們說拿這梳頭頭就不會掉,那是無錫的泥人兒,我怕它們撞壞,回到家纔剛拆的棉墊。這是一套紫砂茶具,我想想就替你配了個小泥爐來,你一定用得上。”

安見不是金銀珠寶,這纔有了點興趣,但又怕興趣太足,勞親誤會,只是揹着手在桌邊淡淡地看着。見他獻完寶才道:“你和英親王又沒打到無錫去過,哪來的泥人呢?”

勞親忙道:“回來時候到南京豫王爺那裡拐了拐,見市面上有這麼好玩的東西賣,想着你一定喜歡,就帶來了。”

安想了想道:

“那看來南京還是比較安定的嘛,連這些不是柴米油鹽的東西都會拿出來賣的。嗯,謝謝你,我喜歡這些,難爲你這麼遠帶這些死沉佔地方的東西給我,我這就把他們擺起來,勞親啊,你看我擺什麼地方好呢?”

勞親看了看,見安住的地方雪洞一般,沒有什麼架子格子的,還真沒地方放。正猶豫間,安一拍腦袋道:

“知道了,放我書房裡去,來,你拿着燈跟來,你看看我擺得好不好。”安覺得彆扭得很,原來與勞親打打鬧鬧都可以,現在心裡有障礙,怎麼也自在不起來,反而看上去一付淑女樣,

勞親卻是大喜,忙拿起燭臺跟上,但走得太快,一汪燭油滴在手上,痛得他悶哼一聲,但考慮到男兒流血不流淚,硬是忍着不說,熬痛舉着燭臺。安見他哼了聲,又見燭光大晃一下,心裡大約知道是什麼回事,忙叫勞親把燭臺放桌上,道:

“手怎麼了?燙着了嗎?給我看看。”

勞親把手背到身後道:”沒什麼的,安妹妹,你只管放你的泥人。”

安不理他,就知道他是這付自以爲是大男人的臭脾氣,一手抓過他的袖子把他的手拖出來,仔細一看,連燭油都還沒來得及清掉,但周圍皮膚已經可見燙紅。要換了是以前,她早忙着給勞親剝燭油,敷冷毛巾了,但現在有了顧忌,怕勞親自作多情,只得大聲叫雙胞胎姐妹進來幫忙,自己轉頭擺小泥人去。勞親還真不怕累着,足足給安帶了二十個來,桌上一放就是一長溜,非常漂亮。安想了想,又把那小泥爐拿來放在桌角,旁邊圍上幾個小泥人,看上去又生動好多。

第二天來王府的小皇帝也被小泥人吸引,看了又看,很想要幾個走,但想到自己是皇帝,只有送東西給皇后的,怎麼可以拿她的東西,所以就忍了。安正在記點事情,沒管他,他就滿房間到處看,見勞親進來,認識他是誰,也沒做出什麼端莊點的舉動來,繼續溜達。

勞親一早就想着來看安,結果卻已經有人捷足先登,認出是小皇帝后,馬上行禮,心裡才放心了點。想一小男孩能做出什麼來。

福臨等安放下筆,忙過去道:“你應該已經知道朕和太后來過的事了吧?朕今天見到攝政王,攝政王說這事是你自己拿主意,要朕來問你。你說你是怎麼想的。”

安偷瞥了勞親一眼,見他似是不在意地看着書架上的書,但看情形是全神貫注地聽着這邊。便心生一計,小皇帝不想說出來給別人知道,她偏當不清楚小皇帝的意思,清清楚楚說給勞親聽,讓他們自己去鬧去。便道:

“你真要我做你的皇后?嗯,我大你四年呢,怎麼可能呢?太后不說這事荒唐嗎?”說着,邊看勞親的反應,果然就見勞親拳頭捏得硬硬的,滿臉充血,前面要不是小皇帝而是朱淮,他怕是早一拳出去了。

小皇帝不知是計,老老實實地答道:“太后說這是好事,有你這麼聰明的人幫朕,她就可以省心了。”

安反正狡計得售,後面就不管了,馬馬虎虎道:

“這事我原來以爲是我們王爺與我開玩笑,所以沒當回事兒來想,你讓我再考慮考慮,和王爺也商量一下,下旬你過來的時候就答覆你。”

福臨沒得到答案,總歸有點失望,悶悶地道:”這幾天朕來貼子請了你多次你都不進宮,朕自己又不能老是出宮,想與你說說話都不成,以後你別再這樣了,朕一個人在宮裡很悶的,那些宮女太監的都說不到一起,你來了纔好,上次我與你談了一上午,就象看了很多書一樣有效果。可惜到這兒主要是看攝政王處理政事,沒法與你說話。”在別人面前,他的形象是個聰明過人舉止有度的少年天子,但在安面前,他卻覺得渾身輕鬆,有種反正不如她,那就躺倒聽她的感覺。

安不想與他多說,便道:

“我要去王爺那裡了,你們一起過去嗎?勞親,你去聽聽也好,男子漢不一定光顧着打仗就好。”邊說邊自顧自出去,也不管他們後面跟上沒有。心裡暗想着最好他們兩個起個不大不小的衝突。

果然勞親等安出去,就橫過身來攔在福臨面前,仗着自己的氣勢居高臨下地道:”安妹妹是我的,我們早就青梅竹馬了。你想也別想。”

小皇帝先是吃了一驚,隨即鎮定下來,森然道:

“你走開,不要擋朕的路。”說完,視若無物地衝着勞親走過去。勞親雖然敢揹着別人對小皇帝說幾句狠話,但還是不敢對他有身體接觸的,見小皇帝直直地衝他過來,只得閃身避開。兩人心裡都知道,是小皇帝贏了這一陣,雖然關於這些,他什麼都沒說。

安在外面聽着,暗想:原來小皇帝還是有點能耐的,不是一味的小孩子相。福臨雖然贏了這一陣,但心裡很生氣,想到一個做臣下的人居然敢對他說這樣的話,這麼不尊敬他,心裡暗暗把勞親這個名字刻在記憶中,想着總有一天會有收拾他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