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王府校場,安捧着奇痛無比的頭看着四胞胎對師傅訴苦:“師傅,那些想學我武功的人什麼招都使了,今天還好把多爾博活着救了回來,以後還不知會出什麼大事故。總不好再收徒弟吧?”

“多少人貪婪地想成爲武功天下第一,以爲可以爲所欲爲。如今有一條捷徑可以讓他們走,誰還不擠破腦袋想盡招術接近那個小姑娘?他攝政王府往後有得好煩啦。”深宮大院,莊太后手拈一枝黃菊,笑吟吟地對蘇茉爾說話。

“勇和這回使的招夠毒,自己不出面,卻慫恿不相干的人爲他的目的前赴後繼。天天沒日沒夜地有江湖人士來府裡鬧事,王爺自然不會說,但今天接多爾博回來時候,福晉的臉色已經夠瞧的了。而且我也不好意思看着爲我的事搞得閤府不安寧。眼看春節將至,難道叫全府的人提心吊膽過新年?”安皺眉大愁。

“勇和總算還有點腦筋,稍加點撥,還是想得出這個四兩撥千斤的好法子。要是前陣子他有本錢的時候就想出這法子,局勢也就不會是現在這樣子了。一個聰明人就該審時度勢,充分調動現有資源,最不傷自己元氣地打擊對手。”莊太后一刀輕快地剪下多餘的枝條,把菊花供在球囊羊脂玉瓶裡。

“師傅,我看我還是大張旗鼓地出外避避風頭吧,再這樣下去,即使王爺不怪我,我也沒臉再呆這兒連累大家。”安愁眉苦臉地說出自己的打算,雖然心裡是很不願意離開多年來難得可以安穩生活的王府,更離不開對她真心相待的多爾袞,師傅,還有勞親。

“終究還是小孩子,難爲她一個外人在這種尷尬局面下還有臉賴在攝政王府不走,不過都快過年了,她還呆得安穩嗎?我看她是應該離開了。她還是離開的好,我可以省心。”

話音未落,卻聽門被人一腳踢開,只見福臨怒氣衝衝地跑進來,一見莊太后,小臉憋得通紅地道:“太目中無人了,太目中無人了。額娘,今天攝政王請朕上殿議事,結果那幾個大臣衝朕跪拜時連腿都沒彎夠,也沒等朕讓他們平身他們早自說自話起來了。後面拜見攝政王的時候卻是非等他擡手纔敢起來,根本不把朕放在眼裡,可是都沒人指責他們,議事的時候也不正眼看朕,氣死朕了。”眼淚也不爭氣地直流下來。

莊太后只得默默地拉住兒子的小手,她何嘗不生氣呢?但形勢比人強,只有忍了。她婉轉地勸慰福臨道:“皇帝還小,大臣們不懂事,回事兒的時候心急了,就把禮數給忘了,這也是有的。嗯,皇帝怎麼可以把攝政王也氣上呢?他可是在幫我們的忙啊。”

福臨拔出銅撥火棍,狠狠地一邊抽打腳凳,一邊咬牙切齒道:“要不是攝政王縱容着他們,他們哪敢這樣?我抽死你,抽死你們。”

莊太后知道這時候不是教福臨對着多爾袞乾的好時機,只得違心地一把奪下皇帝手中的銅棍,板下臉喝道:“越胡說。朝庭禮儀豈是你這麼小年紀能弄得懂的。聽話,還是要象以前那樣尊重攝政王,不許跟他有任何對抗。”

福臨聽得此話,不由連退三步,也不哭了,捏着小拳頭狠狠地道:“你們都一起欺負一個小皇帝,都不把朕放在眼裡。朕不會永遠被你們欺負的。”說完轉身就走。

莊太后強忍着不讓自己出口叫兒子回來。他還太小,還無法接受“忍”的含義,又不能永遠哄他,搞得他喪失鬥志。她只有自己忍痛了。莊太后緩緩轉過身,對着一囊菊花暗自飲泣。

蘇州城中,時近春節,來往的客商回家的回家,盤點的盤點,外出吃飯喝酒的人較平日裡少了幾分。城中的大小酒家都早早打了烊,唯有城東的春來酒樓依然燈火輝煌,賓客如雲。

一隊人馬從遠處如飛蛾般朝燈火亮處奔來,到得近來一見是家酒樓,都不由自主喝了聲好,其中一個錦衣公子扶着一個精壯大漢的手下馬,笑道:“走了一天,早累得賊死,大家夥兒進去喝杯酒,大爺我請客。”衆人一聲呼嘯進得店去。小二一見陣勢就知道是有錢的主兒,忙把人殷勤往樓上讓。

那公子坐定,取過小二奉上的熱巾子擦了臉,舒服地靠椅背上四下裡打量。忽見西一少*婦正垂斯斯文文地吃飯,雖有一定年紀,但歲月不減其華,風韻更勝少女。那公子眼睛一亮,斜着臉對同伴道:“好標緻的婦人,阿二,過去把這位小娘子請過來一起喝酒。”

衆人一陣鬨笑,那叫阿二的應聲離席,就走向那少*婦。不想鄰桌過來一個瘦小男子攔住阿二,賠笑道:“這位好漢請留步,這位太太是我們飛鷹盟前盟主夫人,還請好漢照顧則個。”原來少*婦正是素馨。自宋德雨接任盟主後,立刻派了兩個辦事穩當老成的盟衆前去保護素馨,衆人無有不歎服其之細心周到的,殊不知他兩人早有關係。

那阿二也是江湖中人,聽說過飛鷹盟,不由略有猶豫,那公子一見便嚷道:“什麼飛鷹飛蚊的,阿二,告訴他們我們是誰,囉唆個什麼,快快拉人過來喝酒。”

阿二平時也是跟着主子橫行慣的,聞言挺胸道:“這位小娘子聽着,我們公子是揚州總兵李棲鳳李大人的公子,公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不要叫我們拉,你自己過來開開心心喝幾杯。”

李公子的隨從早跳將起來,嘻嘻哈哈伸手來拉素馨。跟着素馨的飛鷹盟兄弟見此立馬操起傢伙還擊。無奈三拳難敵四手,而且這兩人辦事精幹,武功卻不大入流,三兩招下來便已落於下風,只得苦苦支撐,多撐一刻便是一刻。

李公子大笑着走向素馨,笑道:“山不就我,我來就山。小娘子這一害羞,恰如紅芍藥輕舞春風,公子我全身酥了半邊。來來來,隨公子我到這邊亮處同坐。”邊說邊毛手毛腳過去。

只聽得樓梯輕響,一抹柔美無比的聲音輕而又萬分清晰地傳了過來:“山來就我如何?”

衆人聽在耳裡只覺渾身四萬八千個毛孔無不舒舒服服,李公子轉頭一看,見是一美貌如仙的女子如凌波微步般靄靄升上來,頓時驚爲天人,這邊素馨也不要了,忙忙地去就那美女。素馨大難得脫,鬆口氣也看過去,一看之下欣喜,呼道:“任姑娘別來無恙?”

任意沒去理她,面無表情地走到二樓,伸手就是一個耳光給李公子,然後也不知她怎麼一揚袖,衆人只覺奇香撲鼻,還沒說上一聲,是男的全都倒地上了。素馨擡起嚇得酥軟的腿起身走到任意身邊,感激作禮道:“謝謝任姑娘,又是你救了我。”

任意輕瞟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不用謝我,凡是不三不四男人欺負弱女子,被我看見了都是不放過的。我並不是特意救你。”

素馨早打聽過任意的爲人,不以爲意,笑道:“不過我還是想老着臉求姑娘幫個忙,這兩人是我的同伴,請姑娘設法救他們一下。”

任意抓起桌上兩隻酒杯往那兩人頭上各潑一盞酒,過不多久即見兩人張開雙眼。素馨一見放了心,與任意同桌坐下,陪笑搭話:“任姑娘今兒出來沒與你弟弟一起嗎?都快過春節了,你可是趕着與他們團聚去?”

任意有點心不在焉,見問,想都沒想道:“我弟妹懷孕不方便出來。”

素馨見她肯說話,自然更不會放過,依然微笑道:“任姑娘若是不嫌,我們一桌吃飯,我叫店家再上兩隻小菜。”說着把任意拉去自己桌上。任意也懶得推擋,跟着她面無表情地坐下(更新最快ap.)。這時那兩個飛鷹盟衆已完全恢復,看了店裡的局面就知道端的。素馨見他們已吃完飯,便吩咐他們下去叫幾個菜來,也別上來跟着,自己在下面喝茶等待。兩人不認識任意,但見素馨待之甚是熟絡,以爲是遇見老熟人了,便也放了心。

見素馨嚇白的臉皮還沒恢復,卻已經行事落落大方,任意心裡讚許了一聲,但她近來沒心情得很,懶得思前想後才說句話,很直接地問了句:“你什麼功夫都沒有,這種世道里還出來幹什麼?”

一句話把素馨原本蒼白的臉逼得通紅,好久才一仰頭,臉上有一絲決絕:“任姑娘應是性情中人,不瞞你說,我是去看個人。”

任意略有一絲驚訝:“難道真的是宋德雨?”

素馨更是嚇了一大跳:“你……你怎麼知道的?難道我們做得那麼明顯嗎?是不是很多人都知道了?天哪,我可害死了德雨哥。”

任意瞟了她一眼,不經意地道:“安這小精靈還真猜得一絲不差。放心,就我們兩人知道。”

素馨這才捂着臉一臉疲憊地坐下來,嘆口氣道:“讓人姑娘見笑了。”

任意淡淡地道:“有什麼好笑的?女人哪個不是癡情種子了?可惜男人們有權在手,天天忙得昏天黑地,哪裡想得到要去看顧一下身邊的女人?在他們心裡,女人不知放在第幾位。但是,這樣的男人卻又是那麼讓人着迷。”

任意講的是她自己的心事,但恰與素馨的心事一拍即合,素馨悶了多年的委屈頓時全冒上心頭,眼淚抹了又來,直哭得昏天黑地,任意心中也有所感,鬱郁地坐在一邊不響。心中對素馨有了幾分好感。

好不容易素馨哭完,不好意思地對任意道:“你看我……”

任意悶悶地道:“哭出來總比悶在心裡頭的好,最差的是連該哭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心裡頭鬱悶。”

素馨轉念之間已經明白,任意一定也遇到煩心事兒了。抹乾眼淚強笑道:“任姑娘,吃飯時候不談喪氣的話,來,吃吃這兒有名的無錫醬排。”

任意個性本就疏淡,從小就沒有找個姐妹淘說私語的習慣,與安相處能知心知根,主要還是歸功於安能看進她的內心。見素馨這麼說,也就丟開不提,夾了塊醬排入嘴。哪知才嚼幾口就吐了出來,肚裡又沒其他東西,好一陣乾嘔。素馨又是遞水又是捶背的才把她緩過氣來。任意一把推開那盤排骨,皺着眉道:“什麼菜,那麼甜的,吃着噁心。”

說完不見素馨回答,以爲她是不好意思了,忙擡頭想解釋一下,人家請她吃總歸是好意。卻見素馨的眼神若有所思,碰到她的目光才忙忙地避開,避得很慌張。任意心頭忽然一陣緊,拉住素馨的手,緊張地道:“你……你說,你說。”

素馨爲難地看她也不是,不看也不是,知道說出來若是不對,簡直那是玷污人家姑娘家的名節,但看任意的神情又是很有內容,如不告訴她就太沒義氣。期期艾艾了半天才道:“這菜再難吃,嗯,你以前吃到難吃的菜有吐得那麼厲害過嗎?”

任意一聽,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雙手忍不住輕輕按上腹部,臉上很慢很慢地升起兩朵紅雲,眼睛也慢慢泛出亮光,素馨覺得任意似乎是全身鬆懈下來,然後又開始溢滿喜悅。任意本就美麗,當神采回到她臉上,連素馨都覺得她豔光逼人。她想,這麼美麗的一個人,難道也要爲男人傷心嗎?

任意神馳魂移半天才笑吟吟地道:“我知道了,謝謝你。我知道了,呵,我知道了。”說完強忍着一口一口地塞下吃食,似乎肚子裡已經有個大孩子在嗷嗷待哺了。

素馨不便問任意是誰的孩子,但從她神色來看,她一定是愛慘了孩子的爹。“任姑娘還是別奔波了,回家好好將養,保胎要緊。”

任意雙眼滴水似地羞澀地飛了素馨一眼,輕輕地應了聲:“是。”

素馨只覺得那一眼看得她全身酥軟,再次不解,是什麼樣的男子纔會輕易放這麼個大美人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