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衛琪已經解下了圍裙,白襯衫袖子還卷着,但不顯得邋遢隨意,反倒多了幾分清爽自然,正拿着一瓶乾紅,給兩個杯子倒酒,他的手指細長,指甲修得整整齊齊。剛剛下過廚房的,身上手上,居然沒聞到一絲油煙味,只有淡淡的洗潔精的清香。
沈春曉有些後悔,要是先前叫上趙燕茗一起來,這會兒,在這樣的男色誘惑下,她保準立馬一見傾心,意亂情迷。可惜自己也是初次登門,不好還叫朋友一起來白吃。不過沒關係,以後熟了,讓燕茗隆重登場的機會多呢。
窗外夜色已露,杜衛琪開了壁燈,坐回桌前,把斟了酒的高腳杯遞給沈春曉,裡面的紅酒透過玻璃杯散發着琥珀色的流光,在燈光的照耀下透着一種雍容的美麗。
“謝謝!”沈春曉接過杯子,微笑。
杜衛琪看着拈杯微笑的沈春曉,她眉眼本來漂亮,燈光和紅酒映照,又添了幾分嫵媚的迷離和大氣的從容,白皙的手指與紅酒相映,真像古人說的,纖纖玉指嫩剝蔥。杜衛琪又有些神思恍惚,不知今夕何夕了。
菜味道很不錯,沈春曉沒發現杜衛琪眼中的別樣情愫,她以一個鄰居和朋友的身份,心無芥蒂地快樂地品嚐着紅酒和食物,笑顏如花。
一頓飯,賓主盡歡。
飯後,杜衛琪送她出門,一直送到樓下。
沈春曉雖然灑脫,也不好意思消受這樣的熱情,忙推辭:“我自己下去就行,別送了。”
杜衛琪笑道:“我不全爲送你,剛剛吃飯,我也要下去散散步。再說,咱們同一個小區,即使把你送到家,也沒有多遠。”
沈春曉想一想,也是,不由感慨,這世上的男人,大都紳士風度彬彬有禮,只有盧浩翔這樣一個小肚雞腸睚眥必報的異類。好在下班之後,就不用對着那張討厭的臉,她的快樂還是無處不在的。於是盈盈一笑,不再推辭了。
出了電梯,沒走一段,就是小區的綠化風景區,雖然在路燈光線下那些綠色植物成了黑色,但靜謐的空氣,幽雅的環境,還是讓人感覺很愜意。
杜衛琪放慢腳步,笑道:“我挺喜歡這裡的,當初在這裡買房子,就是喜歡這裡的環境。所以,我晚飯後常下來散步。”
沈春曉平時多半心思放在工作上,少半心思被趙燕茗禍害得雞犬不寧,哪裡曾在這樣的夜色中去細細體會這樣的風物?聽杜衛琪一說,再細細體會,覺得自己這一年多來簡直是白住了,那種安寧和清靜果然別有一番感受,不自覺也放慢了腳步。
兩個人並肩散步,雖然各有所思,但在外人眼裡,倒真是珠聯璧合的一對。
這麼愜意的時候,沈春曉的電話卻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她拿出來一看,歉意地對杜衛琪笑笑,走到一邊接電話。
電話是盧浩翔打來的,揹着杜衛琪,沈春曉皺眉:下班時間,他在湊哪門子熱鬧?
沈春曉對盧浩翔的電話騷擾是深惡痛絕的。但是,盧浩翔從沒有在下班時候打過電話來繼續白天的脣槍舌劍,也許真有什麼重要的事,也許是公事,那更是耽誤不得。
她權衡,看來再討厭這個人,也必須接這個電話。
沈春曉接通了,壓低聲音卻壓不住聲音裡的尖刻,道:“盧經理,您老那兒是美國時間吧?現在幾點了知道嗎?”
盧浩翔的聲音在電話裡傳來,充滿了嘲諷:“喲,沈大經理果然挺有時間觀念的。我就奇怪了,據說某人連華宇商場老總的面也沒見到過。時間觀念再強,沒有工作效率不是毫無意義嗎?”
“這是我的事,你少干涉我的工作!”沈春曉有點惱羞成怒了,這是她心裡的一根刺,想起來就硌得慌,華宇商場老總一直對她避而不見,她費的心思全在虛空裡,連個迴響也沒有。現在盧浩翔別的不提,光提這件事,顯然是故意來羞辱她的,而且比小李飛刀還精準,直戳在她的痛處。
“我也不想,可誰叫咱們的工作息息相關,脣亡齒寒?你就用這工作能力來推廣咱們設計部的完美設計?我是不是該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別對你抱任何希望,以免到時候不致太失望?”
“盧浩翔,你是來找碴的吧?”沈春曉壓制着憤怒,聲音裡仍然透出怒意來,“我都下班了你還不能消停一點嗎?拜託你有點男人的風度好不好?”
“找碴?我沒這個閒情,”盧浩翔的聲音懶懶的,事不關己地道,“只不過我在藍島會所,看見華宇那什麼王總在打保齡球,陪他一起的,是隆慶公司的市場部總監。我這人心好,又從來公私分明大人有大量,所以告訴你一聲,感不感興趣是你的事。”
沈春曉一怔,華宇王總?隆慶市場總監?這就是兩顆炮彈嘛。剛剛的怒火頓時跑到九霄雲外,這消息於她實在太震驚了,她在突如其來的變化之下呆了一呆,趕緊問道:“盧浩翔,你不是消遣我吧?你確定沒看錯?”
隆慶公司是春曉所在公司最強勁的競爭對手,兩家實力相當,正摩拳擦掌想把對方甩在身後,一直以來明爭暗鬥沒有停止過。斗的是實力,是設計,是產品,也是市場部頭兒的手段。
從現在形勢看,對方的戰略目標和自己公司一致,也把目光瞄準了華宇商場的專櫃而且已經先了一步。
這是個相當重要的訊息。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現在,她知道競爭對手已經開始行動,看來得重新調整策略。
然而,她努力這麼久,沒能見上華宇王總的面,而隆慶的市場部頭兒卻已經和王總建立了一定的關係,從這點看,她落後了不止一點。
“沈大經理,我要不是關心我的設計,你以爲我真吃飽了沒事幹,給你打這個電話?”盧浩翔顯然對這樣的質疑很不爽,聲音冷淡,掛了電話。
“喂,喂……”對面已經傳來忙音。
“小氣!”沈春曉悻然,捏着手機,略一沉吟,心中已經有了決定。回過頭來,看見杜衛琪在幾步遠處微笑看着她,她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杜先生,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謝謝你的晚餐和盛情款待,改天請你吃飯!”說着,她轉身就向外走。
杜衛琪忙道:“你去哪裡,我送你吧?”
“謝謝,不用麻煩你了,”沈春曉回頭笑笑,道,“我攔TAXI,拜拜!”
沈春曉好像腳下踩了風火輪般飛快地走到路口,攔了輛TAXI,上車後對司機道:“藍島會所,麻煩你快一點!”
司機答應一聲,見她表情很急,腳下油門一踩,車子就快速馳出。
沈春曉看着窗外的車水馬龍和夜色下燈光映照的街道,心裡暗暗着急。這王震維她雖然沒有見過,但她對他並不陌生。
作爲市場部的負責人,全面瞭解重要人物的資料是基本功,人雖沒見,瞭解卻不能少。王震維不肯見自己,絕大部分原因是現在服裝廠家良莠不齊,他以爲自己公司也像一些三流企業一般,只是削尖腦袋走捷徑,沒有對自己的產品款式和質量方面有個初步瞭解。這點是她沈春曉的工作,萬事開頭難,只要見上面了,總是一個突破。
所以,對於盧浩翔提供的這個訊息,她是又驚又喜。
這真是有機遇也有挑戰,能見到王震維是好事,可有對手公司的市場總監在,一切卻不是這麼簡單。
希望今天晚上,就是一個突破口,至於到時候怎麼讓王總對自己留下印象,就只能到了再依形勢而定了。
車在藍島會所門前停下,沈春曉快速地付了車費,下了車就直奔大門,可卻被門童彬彬有禮地攔住。
藍島會所是個集休閒娛樂於一體的高檔俱樂部,實行會員制,只有會員可以進去,當然,和會員一起也可以進。可沈春曉不是藍島的會員,又是獨自一人來的,所以,當門童請她出示一下會員證的時候,她纔想起自己闖得魯莽。
進不了會所,就沒法見到王震維,她總不能一直在外面等着吧。
想到王震維正在裡面和隆慶的市場總監談笑風生,想着華宇的專櫃也許真就把自己公司的產品拒於門外,沈春曉萬箭穿心,她要進去,她一定要想辦法進去!困獸一樣轉了好幾圈,沈春曉實在想不到好的辦法,終於悲壯慘烈地拿出手機,視死如歸地按了一個號碼。
盧浩翔的聲音在電話響了四聲後響起,道:“喲,我沒看錯吧?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是你老人家一不小心按錯了號?真讓我受寵若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