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不知道趙燕茗用什麼辦法把父母暫時穩住了,沈春曉沒被她禍害着到處去代替相親,日子終於回到正軌。
她和盧浩翔還是低頭不見擡頭見。這段時間,老總陳華生髮話了,下個季度公司的產品說什麼也要打入華宇商場,要在該商場設立專櫃。這個商場全國都有連鎖店,要是能達成合作意向,這意味着將能在全國的華宇分店開拓疆土了,目前,很多公司都在打同樣的主意。
所以,他們得快,要想在大型商場立住腳,光靠市場部是不行的,老總讓市場部和設計部一起使力。要設計部在這一個月裡設計一個新的款式,推出一個新品牌,並以這新品牌直接打入市場。並指定,這件事由設計部經理盧浩翔和市場部經理沈春曉親自負責。兩個部門必須當成戰略目標來完成,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這意味着,沈春曉與盧浩翔必須得頻繁接觸。兩人必須就新設計的款式的理念和市場預測進行交流,然後達到共識,一起讓這款服裝生根發芽茁壯成長,“長”到商場的專櫃去。
沈春曉對盧浩翔腹誹再多,也不得不承認在設計方面,他很有才華,如果他的才華加上她對市場的敏感以及她的營銷手段,要進入華宇商場不是沒有希望,從這點看,老總還是挺有識人之明的。
可她真不想和這個人有過多接觸。看得出來,盧浩翔也不想和她有過多接觸。在這樣彆扭的情形下,不適得其反就不錯了。
在賈樂山的主持下,市場部和設計部相關人員下午開了個小型的會議,就這次新款式設計的責任到人問題進行再次強調。
其實不用強調這事也跑不掉兩個部門的頭兒,重要的倒不是責任人的事,而是新的設計是否能在市場上佔有一席之地的問題。但賈樂山認爲,那是盧浩翔和沈春曉該商量的事情,他的任務只是分配工作。
盧浩翔道:“我會全權負責,設計一款能吸引都市時尚男女的款式,但是,好的設計有好的方法去營銷才能打開局面。不然,酒好也怕巷子深。華宇對於設立專櫃的要求一向很挑剔,當然,他們有這個資本挑剔。我相信我的實力,只是不知道市場部是不是同樣有實力!”
沈春曉嫣然一笑,雲淡風輕地道:“只要設計部的產品真像盧經理說的,能吸引都市時尚男女,我就能讓它們進駐華宇的專櫃。如果設計出來的產品只是牛皮之下華而不實的吹噓,那恕我難以化腐朽爲神奇!”
賈樂山看他們脣槍舌劍,哈哈一笑,道:“兩位都這麼有信心,我就放心了。設計產品和市場營銷都是重中之重,陳總對這個提案非常看重。希望兩位精誠合作,能打一個漂亮仗!”
盧浩翔和沈春曉目光不經意間對視了一眼,空氣中立刻飄蕩着一片肉眼看不見的刀光劍影。
沈春曉移開目光,聲音一慣的冷靜清淡:“好的,賈副總!”
盧浩翔不落後地道:“放心吧,賈副總!”
挑戰書就這樣下了,軍令狀也就這樣立了。
賈樂山很滿意,這是他喜聞樂見的,不管你盧浩翔和沈春曉私底下有多少恩冤怎麼不共戴天,我這裡輕輕兩句,一點力都不用使,就讓你倆不得不全力以赴,不給對方落下話柄。
什麼叫管理的境界,這纔是。
賈樂山悠然自得地道:“你們倆繼續商量具體細節,我不會影響你們的任何決定,我要的只是結果。”
然後,他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悠閒地出了會議室,好像這事跟他一毛錢關係也沒有,把偌大的空間留給兩個部門。
兩個部門人數都不是很多,設計部才八個人,市場部來的也只有四五個人。大家都把目光看向自己的頭兒。盧浩翔和沈春曉暗裡較着勁,誰也不先開口。一時,十幾個人的會議室只聽到呼吸的聲音,而且,那呼吸聲還是屏氣凝神的。
僵持了兩分鐘,沈春曉站起來道:“盧經理,我們市場部等待設計部的驚豔之作,就不在這裡陪耗了,我們部門事兒多着呢!”
盧浩翔輕輕一笑,脣角上彎成了月牙兒,好整以暇地道:“可以理解,一般工作效率不高都是靠時間來彌補的,有句話叫什麼?對,笨鳥先飛!沈經理請便。”
“你才工作效率不高呢,”沈春曉脫口說完,想起這是兩個部門的會議,要是換成口角之爭,有損自己的形象,輕易就落了下風,心念一轉,嘴角也彎成了月牙,不急了,又坐下來,慢條斯理笑顏如花地道,“盧經理說的是,覺悟這美德,不是人人都具備的。怕只怕,工作效率不高還要磨洋工,影響下游部門工作還沾沾自喜自以爲是!”
盧浩翔笑道:“推卸責任不一向是女人的專利嗎?”
沈春曉淡然迴應:“我不這麼覺得,倒是不敢承擔責任的男人,一直都有冠冕堂皇的藉口!”
兩個部門的人面面相覷,看着頭兒脣槍舌劍,誰也不接話。
盧浩翔道:“咱們別逞口舌之快,還是以能力說話吧,這次產品進入專櫃,看你們市場部的表現。”
“彼此彼此!”沈春曉站起來,說道,“我們走!”
市場部的幾個人跟着沈春曉出了會議室,盧浩翔一直微笑着直到她們離開。
設計部的小張倒不平了,說道:“頭兒,市場部的人眼睛都長天上啊?”
盧浩翔笑道:“女人當家,難免啊!好男不跟女鬥,口舌逞能顯不出爺們的風度,還是手底下見真章。所以,咱們這幫大老爺們,可別被看扁了。”
這下不止小張,其他人都有摩拳擦掌的架勢。
輕輕淡淡一句話激起部門的鬥志,盧浩翔笑得雲淡風輕,道:“大家都想一想這個品牌的設計構想與可行性,下午我們討論。”
沈春曉走出會議室,剛纔負氣的表情已經一點不見了,腳步輕盈地回了辦公室,甚至還臉帶微笑。
秘書安妮跟着她,見她一臉風平浪靜,不解地道:“經理,設計部的人這麼不客氣,你也不生氣了?”
沈春曉看了安妮一眼,隨口道:“好女不跟男爭!我幹嗎拿別人的狂妄來懲罰自己,我有那麼笨嗎?”
“那你先前爲什麼又和盧經理爭得這麼厲害?”安妮瞪大眼睛。
沈春曉莞爾一笑,道:“我越表現得輕視,他們的設計方案一定越完美,因爲盧浩翔是個不肯服輸的人,尤其是對我服輸。你想想,設計出來的產品越完美,那對我們不是越有利嗎?”
“哦!”安妮恍然大悟地道,“經理,你想得可真周到。”
沈春曉似笑非笑地啐道:“去,小丫頭,少拍馬屁了!我要的上季度市場分析圖做好了沒有?一會兒拿進來給我,我要研究一下。”
安妮笑嘻嘻地道:“我馬上去拿!”
沈春曉坐在寬大的座椅上,十指交叉放在胸前,身子略略後仰,很舒服的姿勢,想起盧浩翔,她吸了口氣。本來應該合作無間的兩個部門,因爲她和盧浩翔的關係,倒要靠這種方式來各取所需。
盧浩翔不想輸給她,她更不想輸給盧浩翔,所以,她得全力以赴絞盡腦汁地將產品打入華宇商場的專櫃。
華宇商場是她今年攻關的重點,兜兜轉轉幾個月,還沒能見到華宇商場總經理的面。俗話說得好: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電話被擋駕,親自出馬又總見不到人。
華宇商場是國內知名的商場,每個專櫃價格不菲,而且極爲挑剔。但不可否認,能進入華宇商場專櫃的產品,在檔次上是一個提升,這不是花多點錢打個廣告就能達到的效應。所以,全國各地的工廠和經銷商,目光都盯在這塊兒。作爲商場老總,神龍見首不見尾就在情理之中了。
沈春曉使出了渾身解數,現在又被盧浩翔這樣擠兌,把產品打入華宇商場是勢在必行,只許成功不能失敗了,不然,不是又要看盧浩翔小人得志的嘴臉?
還真說曹操,曹操就到,她這裡正想着盧浩翔那張臭臉呢,那張臭臉就晃悠進了她的辦公室,還掛着一臉很欠扁的微笑。
盧浩翔的笑其實挺有魅力,他只是對送資料進來的秘書微微一笑,安妮就在他一片春光明媚的笑容裡悄悄紅了臉,放下資料就心跳如鼓地出去了。
但情人眼裡出西施,仇人眼裡出東施,而且還是被毀了容的東施。這笑容在沈春曉眼裡,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她很不客氣地道:“你來幹什麼?這可是我的私人辦公室!”
這話是針對鵲橋聯盟裡盧浩翔那句公衆地方來的,盧浩翔當然聽得出來,他哈哈一笑道:“說得對,是辦公室!辦公室是辦公的地方,我來找你也是公事,不到你‘私人辦公室’找到哪裡找?”
沈春曉一窒,不能反駁,被噎得直想翻白眼,一想目前兩個部門還真是避不開的合作關係,要是糾纏下去,就顯得自己太小心眼了。她只好另闢蹊徑:“你進門不知道敲門的嗎?”
盧浩翔眼裡閃過一絲戲謔,從善如流地道歉道:“我還不知道,原來沈經理雙耳間歇性失聰到這個程度了,是我的疏忽!對不起,我想下次我該帶着喇叭和鐵錘,這樣才能起到聲震屋瓦的效果,纔不會被沈經理指責我的個人禮儀不周!”
“你……”沈春曉狠盯了他一眼,他理直氣壯的樣子讓她不確定起來,莫非剛剛真是自己失神沒聽到敲門聲?這樣一想,頓時矮了半截。但輸理不輸氣勢,她悻悻地坐直身子,略向前傾,臉色一板,嚴肅莊容地道:“既然來談公事,別這麼多廢話,要說什麼你說吧。”
盧浩翔倒不急着說話了,他看看她辦公桌前的會客椅,不請自坐,還坐得很舒服。
沈春曉撇撇嘴:“還真不把自個兒當外人!”
盧浩翔似笑非笑道:“作爲一個有風度有修養的男士,不能責備女士的失儀,只好在行動上爲她彌補。沈經理,對於我的體貼,你就這樣感謝?”
沈春曉皺皺眉,自己沒叫他坐下,他倒拿來做文章了,挺會佔理的,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她冷冷道:“借貶低別人擡高自己,有意思嗎?”
“沒意思!”盧浩翔攤攤手,笑微微地反擊道,“工作時間處理私人恩怨,有意思嗎?”
這不明顯在說她公私不分嗎?好一招乾坤大挪移,他站在中心點塵不沾,就全數變本加厲還回來了。
沈春曉涵養再好,也忍不住氣白了臉,她隱忍着,把要涌上喉頭的一股子怒火用力地壓回肚子裡,噎得白眼直翻,撐出一個嫣然微笑,聲音平靜地道:“盧經理,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
盧浩翔目光閃亮,有佔了上風的得意,笑得眉眼彎彎,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卻拍拍頭道:“喲,我還真忘了!本來是有事的,但是在你的指責和冷眼之下,我忘了來找你的目的了!”
“盧浩翔!”沈春曉猛地站起來,指着他的鼻子,氣得呼吸不穩,說話不覺口吃了一下,道,“你,你就是來消遣我的吧?”
那隻細白的手指以咄咄逼人的姿勢就在眼前兩三寸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見細膩的皮膚和下面隱暗的細小的血管。盧浩翔目光聚集在那隻纖纖的手指上,略略側頭,小心避過指尖的正面方向,這纔看向沈春曉,笑得興趣盎然,好整以暇地道:“瞧您說的,您一巾幗英雄女中豪傑,我敢來消遣你嗎?再說了,我好好地來談工作,被你又挑剔時間不對,又挑剔行爲禮儀,如果不是你顧左右而言他,影響我的思維,我怎麼可能連來的目的都忘了?你要負很大一部分責任,怎麼你一轉眼全推給我了呢?做人不帶這樣的啊!”
沈春曉暗暗咬牙,剛剛的怒火在這一咬牙中又無影無蹤了,她收回手指,好像剛纔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臉上笑眯眯的,聲調平靜地道:“真想不起來了嗎?”
“真想不起來了!”盧浩翔一臉無辜。
“那你可以滾了,”沈春曉不客氣地指着門,聲音像冰碴子,又冷又硬,“等你想起來了再來,我沒時間陪你耗!”
盧浩翔沒有站起來的意思,那個明顯帶着攻擊性的字眼被他刻意忽略,只是隨口笑道:“沈經理,川劇變臉也沒有你這麼快呀,看你這變臉,跟翻書似的,佩服呀佩服!”
沈春曉還沒答話,門被輕輕敲響,安妮捧着一大束花站在門口,她笑容裡帶着小小的雀躍和羨慕,聲音清脆地道:“經理,這是你的花,我剛幫你簽收了!”
那是一大束玫瑰,還是紅玫瑰,送玫瑰花代表什麼意思,這已經不是暗示,而是明示。
盧浩翔的目光在花上逡巡,又側頭看沈春曉,嘴角更彎了。
被這目光看得有點惱羞成怒,沈春曉盯了安妮一眼,這個時候添什麼亂啊?安妮不知道怎麼惹經理不高興了,見她目光銳利地剜過來,剛還想開兩句玩笑,也嚥了下去,把花連同她找好的花瓶一起拿進來放下,就趕緊出去了。
辦公桌上突然多了這麼一大束開得豔麗絢爛的玫瑰,感覺怪怪的,不過,卻也中和了剛剛的劍拔弩張。
順手拿下花中的卡片,看了一眼,送花人是徐治建。沈春曉皺了皺眉。
盧浩翔眼裡閃過一絲戲謔,道:“看來廣撒網果然有效,有魚兒上鉤了!是相親開的花,還是聯盟結的果?出手也大方,一送就是這麼一大把,以爲送青菜呢?哈哈,我知道了,今天花店玫瑰一定是處理品,被剩下來的。”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沈春曉自己也覺得徐治建多此一舉,送什麼不好,送玫瑰,而且還是一大把玫瑰。但盧浩翔用這種語氣來羞辱她,卻也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說什麼?”沈春曉這句話聲音不大,他沒聽清。
沈春曉擡起眼,不帶好臉色地道:“像送青菜怎麼了?我喜歡!我說盧經理,這是我的辦公室,這是我的私事,你在這兒拿的哪隻耗子,管的哪門閒事,操的哪份閒心那?還是請你在屬於自己的位置待着,操心自己的油鹽醬醋去吧!我這辦公室空間小,別跟這兒污染空氣。”
“早聽說沈經理牙尖嘴利,罵人不帶髒字,果然名不虛傳!”盧浩翔輕輕鼓掌,被夾槍帶棒一頓,他居然毫不生氣,還笑模笑樣地道,“沈經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有人送花畢竟不是件容易事,嫌我礙眼影響你自戀是可以理解的。不過我提醒你一句,這花開得過了,養個一天也就枯了,這和沈經理有得一比,被剩下來的,好日子捏巴着就一天一天少了,還是抓緊吧,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沈春曉笑顏如花地道:“你還是關心你自個兒吧,不過依我看,就你這張嘴,你就是孤獨終老的命。我真替你媽傷心,她老人家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呀,老天要這麼懲罰她!”
“這點你放心,我媽日子過得很舒心,完全不必要你來替她傷心。有我這麼個優秀的兒子,總比有個二十八歲還嫁不出去的剩女女兒值得慶幸!”
沈春曉又一次被噎到了,她決定不再理他,對自己的EQ她一向很自信,不過,這盧浩翔和她是前世宿仇,在他面前,她不敢再自詡EQ高,因爲他就是沒事找抽型,EQ再高也忍不住要生氣。
“有這把玫瑰在,您老心裡一定小鹿亂撞芳心暗喜,畢竟,都被剩了這麼久了,難得有人不嫌棄。我還是先走了,不打擾你孤芳自賞,改時間再來找你談工作。”盧浩翔嘴裡繼續吐着毒刀子,瀟灑地站起身來,再次看了一眼那些玫瑰,閒閒地笑道,“好好呵護吧,別花落人老兩不知啊。”說着,轉身就向外走。
簡直不像人話,沈春曉氣得抓起桌上的文件,發泄地向他背後作勢要拍過去,沒想到手剛舉到半空,盧浩翔突然回過頭來。
沈春曉也就作作勢,並不準備真砸下去,與他四目相對,頓時怔住,姿勢定格,好不怪異。
盧浩翔表情奇特,目光在文件上轉了一圈,繼而作恍然大悟狀:“沈經理,要給我看的?你們的市場分析對我沒什麼用處。這是你的工作,雖然我能力突出,能起死回生,化腐朽爲神奇,但我不準備干涉你們部門內政!別說你舉得這麼高了,就是禮賢下士三顧茅廬,我也不會插手的。”
“想得美!”沈春曉悻悻地收回夾子,瞪了他一眼。
盧浩翔哈哈一笑,出辦公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