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外甥,你孃的事,你可得說清楚了,當初,可是立了契的,你娘可就你一個兒子了,你可不能做那豬狗不如的東西,連自己的親孃也不要。”田氏的大弟弟先說道,兩位姨娘婆婆在一旁只知抹淚。
“二位舅舅,二位姨娘,你們放心吧。只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姨娘和舅舅年紀也大了,不如先回去休息,有什麼事我們再告知各位長輩。還有,今天的事,還望各位長輩存在心裡,畢竟不是什麼體面的事情。”
“這個自然。我們曉得輕重的。”幾位長輩點頭答應,畢竟田氏也是欠了一條人命,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說畢,他們四個又去看了看田氏,囑咐田氏幾句。
原本曾瑞慶讓康平安排車子送人,可他們都拒絕了,離得也不遠,說就不添亂了,小田氏也不回家,估計老爺子也撐不過今晚,索性跟着大田氏回去住一晚。
老姑婆原本想留下來,曾瑞慶還是讓她先回去了,擔心她受不了這場面,說道:“大姑,該見的面也見了,該說不該說的也都說了,你老人家年紀也大了,身子又不好,萬一有個什麼好歹,我們可如何擔待得起?”經得她女兒的同意,強行要送她回去了。
曾氏坐在牀前,拉着老爺子的手,哭着說道:“連你也要先離了我,我這輩子也沒什麼盼頭了,橫豎大家不久就會見面的,我也就不留下來送你一程了,你放心。你這兒子孫子都是出息的,見了爹孃也有話說,不像我,這一輩子。什麼也沒留下。”
又是一行清淚從老爺子的眼角流了出來,“大姐,不要這麼說。要沒有你,我也不能有瑞祥,曾家也沒有這份榮耀,我見了爹孃,告訴爹孃,大姐替我謀劃了一個好兒子。”
“你要真這樣想,這是大姐這輩子唯一做對的一件事情。可惜,我對不起小慧,你見到了她,替我賠個不是,說用不了多久。我就會親自去找她認錯。”曾氏哭着說道,拉着老爺子的手不忍離去。
還是老爺子閉上了眼睛,不再看她,曾氏才一步三回頭就走了。
這時,春玉兩口子哭着上前,老爺子歇了好一會,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二毛要是能留一條命,就讓他好生改了吧。以後,我走了,你不許再煩你二哥一家,自家日子自家過,你也該學着靠你自己,否則。誰也救不了你。”
春玉聽了嗚嗚大哭,被曾瑞慶黑着臉給提溜出去了,夏玉和秋玉兩家近前了,老爺子看着他們說道:“你們兩家爹是不愁的了,爹知道你們的日子越過越好,是沾了你二哥的光。以後,不論你二哥怎麼做,你們都不要有恨。還有,秋玉,你離你娘近一些,以後,你娘那,只怕你要多盡點心了。”
這也是老爺子能爲田氏最後考慮的事情了,他也知道田氏跟着曾瑞慶未必有好日子,可是,他要不把曾瑞祥的身世說出來,他走了之後,田氏肯定會沒完沒了地找曾瑞祥的麻煩,到時一頂大孝的帽子壓下來,曾瑞祥想拒絕都沒法拒絕。還不如這樣說出來,大家彼此認清身份,他也能沒有牽掛地離去。
夏玉和秋玉也都跪着答應了,老爺子又單拉着木木和小文囑咐了幾句,要好好唸書,要上進。
曾瑞慶低聲問秋玉衣服備好了沒有,秋玉點點頭,哭着說道:“秋天那會見爹不好,我就預備了出來,偷偷放在學堂那邊,原本想沖沖的,還是沒過去,嗚嗚。。。”
子晴這才知道,這裝裹的衣服是由女兒預備的。
曾瑞慶聽了打發秋玉兩口子親自去取。
子晴見曾瑞慶有條不紊地安排一切,曾瑞祥只顧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自己確實幫不上忙,也有點累了,便帶了子雨先回家。兩人經過了這一下午的衝擊,也沒有談話的慾望,各自安歇了。
可是,子晴躺在牀上也是輾轉反側,想着那個可憐的小慧,她是招誰惹誰了,無端被人強暴了,還不能聲張,只爲了對方是恩人表嫂的親弟弟,可誰料對方是一個如此沒有擔當的人。本來已經躲開了這一切,上天眷顧了她一個孩子,還沒來得及欣喜,卻一切又回到了最初。本以爲自己找到了依靠,蕭老爺子也是一片好心,卻沒料到福禍自來相依,縱有千般不捨萬般掛念剛出世的兒子,終究還是香消玉殞,撒手人寰,徒留一片唏噓。
子時初,林康平回家來換衣服,說是老爺子不好了,連水都喂不進去了,只怕就在今晚就過不去。
子晴聽了只得爬起來,喊了子雨,跟着林康平一塊過去。
一進院門,只見人影憧憧,廳堂裡也站滿了人,曾家的第四代基本也都來了,除了子喜家和子壽家兩個奶娃留在家裡由丫鬟照看。
剩下的還有子萍一家,大毛一家,桂英一家,都是晚上剛通知到才趕來的。
子晴有好幾年沒見桂英了,典型的農婦裝扮,看着出濃濃的歲月痕跡,想必日子很是清苦。子晴看見自己進門時,桂英咬着牙看了林康平和自己一眼,有哀怨,有痛恨,也有嫉妒,總之很複雜。不過,此時,子晴也懶得計較了。
曾瑞慶和曾瑞祥以及子福仍在屋裡陪着老爺子,春玉幾個則守着田氏。不一會兒,只聽見裡面大喊:“爹,爹”以及子福幾個的哭喊“阿公”。
不一會兒,只見周氏和沈氏紅着眼睛出來,忙着在堂屋用凳子和木板搭了個簡易牀,鋪上稻草,幾人把老爺子移到堂屋。
這時,只見春玉跪着爬出來哭喊道:“爹,爹,我是你的大女兒春玉呀,你睜眼看看我,你要走了還有誰管我?可憐我一年到頭吃不飽穿不暖的,也沒有孝敬過你,你要走了,我孝敬誰去?”
“行了,都這會了,你還好意思說這些,早幹什麼了?要不是你,咱爹還能多活幾年。這會哭給誰聽?你要有這心,爹能這樣嗎?千交代萬交代,爹孃都不能受刺激了,你聽了?成天就拿你家的那點破事來煩爹和娘,現在好了,想煩也煩不上了。”秋玉對春玉嚷道。
“行了,爹都這樣了,你們少說幾句。”夏玉也哭着出來了。
老爺子似乎聽見了春玉幾個的呼喊,擡了擡眼皮子,嘴脣動了動,已經說不出話來,衆人忙喊了起來,曾瑞慶看了看,帶頭跪了下去,這時,曾家的兒子兒媳,孫子,孫媳以及第四代全都跪了下去,邊哭邊燒送行的紙錢。
木木和宛晴幾個外孫外孫女陪着田氏在屋子裡呆着,田氏也不說話,也不流淚了,只是睜眼呆着。
春玉、夏玉、秋玉三人則和子萍、子晴和子雨進了竈房,說出嫁的女兒和孫女不能看着孃家人閉眼,說什麼“女送終,一生空。”
林康平給子晴她們弄了個火盆,幾人默默流淚坐着乾等着,聽着堂屋裡不時傳來一陣“爹”和“阿公”的喊叫,子雨抓着子晴的手,兩人互相依靠着,也不知過了多久,窗外漸漸有了一絲光亮,忽然堂屋裡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這就是老人去了。
三位姑姑在竈房開始哭喪,曾瑞慶拎了個桶出來,帶着子全去河裡打水,回來給老人擦洗換衣,然後換到一個破舊的門板上。
天亮後,曾瑞慶派人往各處送信,對曾瑞祥說道:“二弟,這風水先生只怕還得你親自去請。”
風水先生是外村的,因和曾瑞祥一向交厚,他家的孩子還放在了曾瑞祥的學堂唸書。這會,也只得曾瑞祥強撐着身子親自出面了。
風水先生一來就說子晴和子雨不能參加喪禮,好在子晴和子雨一直在竈房呆着,還沒進堂屋,如此一說,便先回晴園休息了,畢竟兩人的肚子月份不小了,熬了一夜,實在有些吃不消了,留下林康平和夏甘永弔喪。
入棺的時間定在了下午申時,因着年關已近,出殯的日子就定在三日後,臘月二十九,家祭定在臘月二十七,客祭定在臘月二十八,日子有些趕,可也是沒辦法,總不能拖到明年去。
弔喪的人漸漸來了,可家裡幫忙做事的人沒有,曾瑞祥不主事,加上雙重打擊,哀慟過度,身子像大病了一場,沈氏只好時刻不離地陪在他左右。春玉是個不頂事的,夏玉的身子本來就不好,哀傷之下,也病倒了。秋玉要照顧田氏,田氏如今也心如死灰,跟個活死人沒多大區別。別的,秋玉也顧不上了。只得讓周雲江幫着打理內務,預備弔喪來客要用的東西。
像以往這種情況,一般都是本家先主動來幫忙,負責接待弔喪和後廚客飯,還要請村子裡的負責白事的八仙來主事,這八仙主要負責擡着老爺子進祠堂入棺,封棺,以及出殯擡着上山等。
可是,一則是年根了,誰家不忙着預備過年?二則都知道是曾瑞慶是長子,他主事,平日裡曾瑞慶總端着架子,這會,誰能主動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