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天忽冷又忽熱,前幾天樹枝的小叉上纔剛有了綠色的小芽,哪知昨天居然又飄起了小雪,並下了整整一天。
雖不像寒冬臘月時死冷死冷,不過這足以把人臉吹得通紅並留下鼻涕的小西北風也實在夠令讓人不好受。
別瞧扶蘇骨瘦如柴,並且瘦得和貧民窟裡的乞丐沒有差,但他的免疫系統卻是強得沒話說。別說頭疼腦熱,就是噴嚏扶蘇也都很少打一個。
可就是這麼一個在大冬天裡穿着褲衩滿屋跑也不會生病的傢伙卻因爲洗完澡出門前沒有把頭髮擦乾,因而感冒了。
噴嚏不斷,鼻涕不止,口水滿天飛。
“啊嘁!喺!”一個堪稱‘石破驚天’巨大噴嚏響後,扶蘇把飛流直下的鼻涕吸回去,然後十分不好意的拿起手絹給坐在自己對面的人擦了擦臉,歉意道:“爹……我不是故意的,擦擦……我給你擦擦……”
寒着一張被噴上口水的臉嬴政接過扶蘇手裡的手巾在臉上擦擦了擦,還是覺得彆扭,於是對一旁嚇得臉都白了的趙高說道:“去打盆水來!”短短五個字,用的是陳述語氣,可差點把趙高嚇得背過氣去。
“奴……奴……這就去……”跑到門外趙高忙讓侍候在一旁的小太監去打水過來,然後扶正自己頭頂因剛剛跌撞出門而歪了的帽子偷偷往門裡望了一眼。心道從堯、舜、禹三君至今,這被人噴了一臉口水的國主八成也只有他們大王。而犯了君顏還能什麼事情都沒有的,也只有他們大王子扶蘇。
在宮娥的侍候下重新洗漱了一番,嬴政這纔回到飯桌旁坐下,瞥了一眼一臉愧色的扶蘇,吃起已經重新換過的飯菜。
“聽說你昨天去見那匈奴的玉潄公主了。”
“嗯!”
“看見了嗎。”
“嗯!”
“後悔了嗎?”
“嗯!”
停下往嘴裡送饅頭的手嬴政看了一眼兒子,然後又吃了起來。“要爹下旨把這匈奴公主賜給你嗎?”
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嬴政,扶蘇疑惑道:“公主是蒙毅的老婆,賜給我做什麼。再說我才十二,她已經十八了,我對姐弟戀是沒興趣地。”
“那你後悔什麼?”
“我們太邪惡了!”接過瑤娘遞上的手絹扶蘇擤擤鼻涕,繼續說道:“那啥,爹你是沒瞧見昨天花園迴廊那悲涼的氣氛。他們二人三步一回頭依依不捨,弄得跟生離死別似得,好像一對鴛鴦硬生生被你拆散,讓人家不得圓滿!”
吃飽的嬴政擦擦手命人把桌上的飯菜撤下,“說說怎麼回事。”端起手邊的溫水喝了一口。
昨日扶蘇洗完澡回寢宮,沒想居然在迴廊處看見牛郎哥和織女妹在兩端遙遙相望,牛郎哥幾日不見竟又瘦了一大圈,而織女妹眼含淚水因禮教大防而不能上前一步,兩人就這樣眼淚汪汪的相對着,急得披着溼漉漉頭髮,頂着小雪躲在小樹後的扶蘇直撓樹皮。
心中一直吶喊摟上去!摟上去!
可最後的結果是牛郎哥黯然離去,英俊的臉上佈滿頹廢的胡茬和黝黑的眼圈,那昔日裡直挺的腰板也彎曲下來,蒙毅的樣子讓扶蘇深切懷疑想看熱鬧的自己是不是喪失了人xing,變得麻木不仁了。
蹲在小樹下深深做了一番檢討,等扶蘇痛定思痛決定改正錯誤時他也被小風吹病了。
吃過飯嬴政去議政殿理事,臨行前命扶蘇好好養病。
扶蘇豈是能閒下來的人,沒一會兒就揣着小手帕留着兩行清鼻涕晃悠出殿外,在去長公主住處的必經之路處攔下進宮的王離。
把人招到一處僻靜又隱蔽的地方,扶蘇小聲問道:“王離你知道你爹我乾爹到底去魏國救什麼人?聽說是個大美人!”因爲王賁去魏國的事情極爲秘密,所以扶蘇問王離的時候還特別小心的四處張望,更不忘用手擋住嘴。
小時候王離淘得無法無天,誰都管不了,對此王賁很是頭痛,不成想他這混世魔王的兒子也有怕的人,那便是龍陽。
只要龍陽一瞪眼,膽敢上房揭瓦的王離馬上乖順的像只小貓,因此王離對龍陽印象深刻。
王賁與他的髮妻是娃娃親,洞房之前兩人沒見過一面,成親沒多久王賁又隨軍出征兩人也沒有時間培養感情。後來王夫人生王離時難產連孩子都沒瞧上一眼就死了,這些年來王賁也沒有再娶。
這不得不令扶蘇懷疑王賁不要xing命而執意要救的人將會成爲王離的後媽,而在扶蘇的認知裡十個後媽八個不怎麼樣,剩下的兩個還得看你有沒有這個好命碰上。“你對後孃怎麼看?”扶蘇問王離。
“後孃?你問這個幹什麼?”急着去看長公主王離挺不想搭理扶蘇。
“乾爹去魏國救的人不就是要成爲你後孃的人嘛!”
“誰說的?”王離有些納悶的看着扶蘇。
一臉‘浪笑’的用手肘在王離胸口一拐,扶蘇奸笑道:“爲了救人連自己命都不要了,如果不是愛得要死要活怎麼可能!再說了都這樣了哪能不成親,成了親你就有後娘了。”
“可我爹去救的人不是女的,是我師叔。”見扶蘇張大嘴巴王離擺出兄長的樣子摸摸他的頭,心裡倍兒開心。
“你師叔?不是說乾爹去救的是個大美人嗎!”扶蘇怪叫道,覺得自己被欺騙了感情。
“我師叔是大美人,而且天下聞名!”
“切!有多美,叫什麼說來聽聽!”整整頭型,擤擤鼻涕扶蘇不屑問。
“龍陽。”
“什麼?”
“龍陽。”
“龍……陽……”
“嗯。”
“魏國的……那個龍陽君……”
“嗯!”
“爹!”扶蘇大叫着朝議政殿狂奔把摸不到頭腦的王離丟在原地,兩行鼻涕在陽光的照耀下變得‘晶瑩剔透’。
正與李斯議事的嬴政隱約聽見窗外傳來兒子嘶聲裂肺的吼聲於是擡眼望去,就瞧自己那披着白貂皮斗篷的兒子一跟頭摔在議政殿的院子裡,在雪地上鼓起一座半大不小的小山。
強忍住沒笑,嬴政轉過頭嚴肅的對也正往窗外張望的李斯說道:“繼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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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抽水馬桶的年代,藏在薰得不敢讓人靠近的糞車裡進出宮門絕對是最安全的上上之選。
把七十人留在城外做接應,王賁與其他三十名侍衛僞裝成勞役混進大梁。在聯絡到秦國安排在大梁城裡的暗莊後,王賁僅帶一人躲進當晚要運回大梁宮中的糞車裡。
打從進了大梁城開始王賁就着急的不得了,他恨不得馬上就衝進大梁王宮把龍陽帶出這骯髒的地方。
常年行軍打仗練出的身板使得王賁不可能僞裝成宮中的內侍隨意走動,這樣目標太明顯,因而他只得僞裝成侍衛。
看着車旁擺放的侍衛衣服王賁這回真的相信以前那愛哭鼻子的子嬰現在真是了不起了,居然把暗莊都插進魏國王宮的禁衛營裡,還身居要職。
“王賁再次謝謝這位兄弟!”朝面前一身魏國軍服身爲副統領的男子作揖道。
“將軍這是何意,大家都是爲君上做事,而且上面密旨讓屬下配合將軍,請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將軍請看,這便是大梁王宮的地圖,這裡是我們所在的位置,而這裡……”男子在地圖上一指,所指位子距離他們現在的所在地不遠,同是大梁王宮裡最偏僻的地方。“龍陽君就在這裡,因爲他武功被廢又行動不便所以魏王並沒有在周圍設崗嚴防,也很少會有侍衛守軍出現在哪裡。”
捲起地圖男子看着戴好頭盔的王賁應提醒道:“雖然沒有守軍,但兩刻鐘後最後一輛糞車就要運出宮外,所以將軍如果找到人請馬上把人帶來這裡,屬下幫你們躲過守衛的檢查。”
王賁點點頭,隨後又想到如果魏王發現龍陽失蹤定會降罪守備的侍衛,那這好不容易被安插進來的暗莊就會被犧牲掉。
仿是看出王賁的擔憂,男子笑道:“將軍不用擔心屬下,天亮時屬下自會命人點火燒了龍陽君的住處。魏王礙於龍陽君在朝上的勢力所以只對外宣稱他被軟禁宮中秘密看押,真正的實情沒有幾個人知道。如今魏國朝廷上下爲龍陽君一族被滅的事情都抱有懷疑,所以此時最不希望龍陽君出事的便是魏王。如果出事魏王也只會壓下去,不會大張旗鼓的調查。”
聽到此王賁才稍微放心,如果爲了龍陽而毀了秦國統一天下吞併魏國的計劃那自己就是死也無法贖罪。
朝男子一拜,王賁帶着唯一跟他進來的侍衛前往剛剛地圖所示的地方。這裡地處整個王宮最偏僻的地方,一路上也果真如男子所說一個巡邏的侍衛都沒有遇到,可這並沒有令王賁開心起來,反倒是令他心裡更加沉重。
因爲魏王越對龍陽不加防範那就越說明龍陽傷得更嚴重。
攥緊雙拳王賁勒令自己必須要保持冷靜,他現在不能因爲衝動犯一點錯誤,否則他連累的就不僅僅是龍陽和幫他們進來的暗莊。
帶着人急行,沒多一會兒王賁就瞧見一間簡陋的宮房出現在不遠處。雖然是在黑夜裡但也能瞧出這裡的破敗,一道搖閃且黯淡的光亮若閃若現,隨時可能熄滅,而且越走近又能聽見裡面傳來陣陣咳嗽聲。
這咳嗽聲聲咳進王賁心裡。
“將軍院中還有一人,屬下去殺了他!”一直跟在王賁身後的人察覺的屋子裡除了咳嗽的人還有另一人的氣息,於是攔住要進門的王賁。
“先別殺他,打暈後再說!”王賁有自己的顧慮。
“是!”侍衛點點頭閃進院牆內,過了一小會兒院門被從裡面打開。
“你在這兒守着!”說罷王賁匆匆走近咳嗽聲不斷的屋子,推開門走進去。可當他藉着屋中昏暗的燈光看見榻上蓋着露洞的被子,散亂着頭髮,一臉慘白,不時咳出血來的人時便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使其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躺在榻上四肢無力,就是擡起頭的力氣也沒有的龍陽在聽見聲響後咳嗽道:“咳咳咳……啞叔……我沒事……咳咳咳……咳咳咳……你睡吧……咳咳咳……這燈不用滅了,幫我調……調……咳咳咳……調亮一些……屋子太暗了……”
牀榻上的龍陽哪裡還有昔日的光彩,此時的他頭髮披散枯黃,臉上一點血色也沒人,整個人就像只剩下皮和骨頭,眼眶下陷嘴脣乾裂。
“龍陽……龍陽……”
屋中突然響起的聲音令龍陽整個人僵住,然後吃力的擡起頭往聲音的來源望去。可他的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是瞧見有一個人站在那裡。“阿勉……阿勉……呵呵……我居然看見了阿勉……呵呵呵……噗……”大笑的龍陽一口血吐了出來。
“龍陽!”王賁驚呼一聲衝上前把人抱進懷中。
顫抖的舉起手龍陽把骨頭凸顯的手扶在王賁的臉上,笑道:“我是不是要死了?所以看見阿勉……來送我了……”
“不,不是!我來了,你的阿勉來了!”王賁把人摟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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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大哭,痛快的大哭,此時的龍陽不知道自己除了把壓在心底的一切都哭出來外還能用什麼方法來發泄。
沒了,什麼都沒有了。他的雙親,他的兄弟,他的侄子侄女,他的家人,他的族人,什麼都沒有,這些年來他委身忍下換來就是這些。
“哭吧,都哭出來就好了!”摟緊龍陽任他拍打自己。此時王賁疼得不是身子,他疼得是心,那一下下無力捶打在自己身上的拳頭讓王賁心裡鮮血直淌。
他的龍陽是驕傲的,這樣驕傲的人怎麼可能容忍自己成了廢人,一個從今往後只能讓人侍候的廢人。
身子本就不好,看見王賁時的激動令龍陽體力透支,倒靠在王賁懷裡。
“別……別殺……啞叔……他是……我的人……”
“好。”
“阿勉……看見你……咳咳咳……龍陽死也能閉眼了……”
“你不會死,我帶你出去。”
“……”
懷中的龍陽突然沒有了反應,王賁一驚,他不敢去想那最壞的結果。顫抖着把手指放在龍陽的鼻下去探的鼻息,直到感覺到還有微弱的氣息時他這才放下心來。
垂下頭在龍陽乾裂的嘴脣上吻下,王賁發誓一定要把人帶出這裡,併爲他討回這一切。
“將軍時間不多了,還是趕緊走吧!”守在外面的侍衛見王賁遲遲不出,而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沒剩下多少,只好走到窗下提醒道。
聽見窗外的提醒聲,王賁扯過榻上的被子把單薄昏死過去的龍陽包裹好,這才把人抱出屋子。
“將軍,那屋中的啞巴可要做掉?”
“把他帶上,路上還需要他!”
“是!”
王賁抱着龍陽,侍衛揹着啞奴,兩人按照來時的路趕回原處,只見那把他們送進宮裡的人此時正守在糞車邊。
看見人終於來,趕車人連忙上前道:“幾位快些吧,時辰要過了,到時可能就出不了宮了。”
王賁點點頭,抱着龍陽躲進糞車桶中。
只剩一步他就可以帶着龍陽離開這裡,他就可以保護龍陽不再受到傷害。想到此,王賁摟着龍陽的手臂收得更緊。
倫家成龍陽的後媽了!
另外要說的便是今天牆角角去‘紅閃閃’哪裡看熱鬧,結果驚奇的發現了這東西大家有空可以去看看提交的證據,十分有意思。
倫家不知道這個上一分鐘還是我的讀者,下分鐘就去翻找上百條留言收集證據然後跑去檢舉牆角的人是不是還在看這篇文,倫家只想問一句現在你舉報我‘刷分’,那幾天後你是不是又要舉報牆角的文章有‘反動囧囧信息’?那您真是辛苦了,這年頭暗莊真是無處不在,令人驚喜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