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8章 求同而存異
鄭奕遲疑了一下,越想越有道理,語氣便剛直了起來:
“其實,白駒城已經出了告示,宣佈此後二十年的護城人是我們道門了。城主即使換了個芯子,也不好公然毀諾罷!要做什麼他們只能在暗地裡,這個就不歸我們管了。
“至於節外生出來的枝,還是回去稟報宗門,讓上頭來處理便是。我們先交了差再說。”
拖延了時間,是會影響歷練任務的等第的。
幼蕖聞言,當即揚眉,挺身欲言。
祈寧之輕輕按了一下她,示意稍等。
果然,胡嶠沒有令幼蕖失望,他起身走了兩步,溫聲道:
“鄭奕師妹所言雖然是爲我等任務着想,無可厚非。可胡嶠以爲,宗門派我等外出歷練,並非只爲拿回一個好的等第。每一次歷練便如按值輪班匡扶天下,正該輪到我等出力。何爲歷練?歷世事人心,見世間百態,練處事通達,長心胸見識。
“何況,道門立身之本,在乎秉持仁愛正義,長存濟世之心。我等修道,所爲何來?難道只是爲求自己長生?如此,則非真正大道。幼蕖師妹上次說過,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吾等能力有限,不能萬全。可是如今既然遇到,便不能袖手旁觀。”
胡嶠雖然說得溫和,卻極爲堅決,擲地有聲。
鄭奕眉眼閃了閃,有些意外,張口欲言,朱脣動了兩動,卻歸於沉默。
杜維城向來務實,原在兩可之間,鄭奕發言時他本有所意動,覺得確實應以交任務爲先。此時聽胡嶠一番道理,亦不免色變,思量良久,終是點頭。
真海、潘寶本就有悲憫助人之心,胡嶠所言正合心意,齊齊稱是。
盧瀟瀟低聲問傅猷如何抉擇,傅猷笑了一笑,道:
“傅某亦非那麼無私,不過,我以爲,濟世亦是修心,其實是一舉兩得之利。置身事外雖然一時輕鬆,卻令心鏡蒙垢。若此地百姓在歹人治下水深火熱,因果豈不是關聯着你我?於公於私都是不利。
“不如放開手做一局,滅魔頭,救圍困,莫怕結果失利,圖個痛痛快快,栽了也認了,好歹也是無愧於心,長一回胸襟氣魄。於公,是匡扶正義。於私麼,現實一點想,冷情的人如何能勘悟天心?”
這話說的實在,並無冠冕堂皇,卻直指人心。
盧瀟瀟對傅猷彎了彎嘴角,眼中都是欣賞之意。
鄭奕擡眼,認真地看了看衆人神情,若有所思,雖未表示改變己見,卻也終於緩緩地點了頭。
胡嶠知鄭奕極有主見,未必就全然服氣,但她能壓下異議,服從多數,已是足夠。
隊伍和睦,不一定要所有人完全一致,能夠抱着求同存異的想法,便是好隊友。
幼蕖見大家如今意見基本一致,甚是欣慰,道:
“今夜我再去遊學林處探一探他的夢境。他日日假扮城主,卻不肯丟開遊學林身份,不惜爲此虧損血源之氣,我想,他心裡肯定是有執念破綻的。
“這兩日又是關鍵當口,他定然心思浮動。遊書華不許他用回舊身份,我瞧他心裡其實是不太肯完全順服的,迫於形勢而已。那前塵往事,只能在夢裡了。我今夜去探,或有所得。”
胡玉好奇,拉着幼蕖的手,直率問道:
“李姐姐,你用的是哪一門的夢術?會這個的可不多,是白石真人教你的麼?我在老祖那也偷偷學了兩個,不知道輕重,卻沒敢試過。”
幼蕖一笑,反手握住胡玉的小手,大大方方道:
“這個是小法術,來自一部名爲《安期夢決》的功法。來處我卻是不便說。若不是因爲實在是事態難爲而大家無計可施,我也不會動用此法。”
胡嶠沉了臉,呵斥妹子:
“胡玉,你真是白受了這些年教導!剛剛問的那些話,豈不是讓你李姐姐爲難?人家不答你,則是不坦誠。人家若要答你,又關聯着個人私密。哪有當衆就這樣讓人爲難的?一點事都不懂!”
胡玉羞惱不已,臉上滾燙,兄長其實這段時日在大家的影響下對她已經鬆快活絡了不少,她都漸漸忘了胡嶠往日的嚴格了,今日突遭反撲,真是有些不習慣了。
她只覺得愕然又委屈,眼眶有些發紅,硬着口氣頂撞上去:
“李姐姐都沒說什麼,你是以什麼身份教我?若是胡家子弟,自有老祖尊長呢!若是玄機門弟子,師兄對師弟師妹都是這樣張口就罵的嗎?祁師兄從來都是跟我好好說話,你這個師兄怪不得沒人喜歡!”
胡嶠給哽得心裡一堵。
衆人少不得打一番圓場。
安慰這個“乃兄是愛妹心切近乎嚴,總歸爲着你好”,安慰那個是“小妹子天真爛漫,同伴心無隔閡,哪裡就這麼生分,莫太多慮了。”
幼蕖直接對胡嶠道:
“胡師兄也太謹慎了。玉兒對我親近,纔沒那麼多客套。她從來都沒有差過分寸,她要是轉着彎的試探,我纔不喜。她亦曉得我對她不藏私才這般直接相問的。你雖然教導妹子嚴格,卻總當她小孩子一般,不像對我們尊重。我要是玉兒,也得委屈。”
胡嶠此人嚴於律己,順帶着也苛責妹子。其實他極心疼寵愛這個妹子,但是他們這樣的世家大族秉持的都是“嚴是愛、鬆是害”的原則,只有通過嚴厲的管教來體現對妹子的負責任。他真的是爲她好。
當然,那些話他本可以過後私下提點,可是剛剛不知怎地,心緒有些浮動,斥責脫口而出。
此時不免也有些後悔。
“玉兒,剛剛是爲兄冒失了,還請原諒爲兄這一回。我是着急此行不順,正欲與李師妹她商量周全,被你一打岔,擔心誤了時,有些急惱,便失態了。”
胡玉見兄長道歉道得誠心,又想他身爲隊長近日忙前忙後,思慮比別人更要多,眼睛都生了紅絲,也是因自家人不見外才直接了些,知道兄長的意思其實是爲自己好的,心不由軟了,嬌嬌地“哼”了一聲,丟下一枚白眼,便轉頭了。
胡嶠見妹子露出小兒女姿態,知道她的十分氣性已經去了六七成,心裡一鬆,趕緊又回頭商量幼蕖所言夢術之事:
“老實說,我一時也無更好的法子。李師妹之言,應該可行。只是,我心裡有些忐忑。須知夢術一類,最易動搖心神,一個不好,易遭反噬。
“而且,城主府定然防備森嚴,特別是最後這兩日,更加水潑不進。凡人招數也不少,魔門更有潛伏,我是怕若失手……任務是其次,李師妹你安危要緊。”
畢竟此行關節太多,胡嶠覺得幼蕖尚未單獨行過這等大事,冒險的經驗尚不豐富,他不能不擔心,不過很明顯已經意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