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幼蕖一揮手,景明沒想到這位李師妹竟然不似表面乖巧,當下樂了,只是她第一回跟人,確實沒章法,便將自己爲難之處道出:
“我們就這樣跟着江燕兒麼?我有心叫破,又怕她嚇到,或惱我們多事。不告訴她吧,她回來後看靜悄悄的,還以爲我們無知無覺呢!我又有些不甘心!”
幼蕖笑了:
“確實,我們就這樣悄悄跟去再跟回可沒什麼意思。我告訴你,且跟着,讓她先得意,悄沒聲地一點也不耽誤她夜探。然後啊,到最後回頭時嚇她一跳!那時才顯出我們暗裡的本事來,可多有趣!”
“如此甚妙!”
景明一想象屆時江燕兒那震驚的俏面,就笑不可抑。這可比規規矩矩的埋頭歷練有意思!
她從沒做過這樣調皮的事,更從來沒這樣強烈地想做這種事。這會哪怕師祖他老人家親自來,都攔不住她了!
兩人循着那根追蹤符的光線,行了一段,果然看到前面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身形曼妙,身法輕盈。
正是江燕兒!
她們一看就笑了。
這姑娘看起來偷偷摸摸,東尋西找,還不時自以爲高明地在一棵樹上藏一歇,或是在石頭陰影下停一停。
她只顧埋頭往前衝,雖然也看得出她有時在用目力和神識掃過四周,可並不起效,簡直就是走個形式聊勝於無,既沒察覺身上的追蹤符,也沒發現後頭跟着的兩條尾巴。
可愛的是,江燕兒這套動作雖然沒起什麼作用,可那潛伏、藏身、查探的姿勢極標準,一板一眼的,完全是訓練的模板。
景明只看得臉上發熱:
“你跟在我後頭,也是這樣看戲似的罷?我也沒比她好多少。”
幼蕖微笑着深點了下頭,深表讚許的模樣一本正經,景明忍不住伸手擰了她一下,朱脣微翹,眼波含笑帶嗔:
“真看不出,你這麼老實,卻會嘲弄人!”
那慣來溫和的俏面是罕有的生動鮮活,如風吹動了靜默的芍藥,每一絲顫動都帶着嫵媚香暖。
幼蕖心裡“媽耶”一聲,暗道景師姐這樣真是撩人,連我都有些受不住,不知道師兄師弟們看到了會不會心意大亂。
她這玩笑念頭一閃而過,當然不敢出口,只將食指在脣邊“噓”了一聲,提醒景明莫顯動靜。
景明忍笑,橫了她一眼,無聲做了個“請”的姿勢。這悄息夜行,還是請幼蕖這經驗豐富的當先。
幼蕖領着景明跟隨江燕兒,直到養濟院前。
兩人相視一笑,果然不出她們所料。
江燕兒基本功還是紮實的,先用神識掃過四周,隨後收斂靈力,身形輕如夜輕風一縷,飄往養濟院裡的燈火明亮之處。
幼蕖與景明乾脆坐在牆頭,隱住身形,只將神識跟蹤過去。她們已然將這養濟院前後探過,並無密室之類。
室內,日間所見的那位張娘子,正一臉憤憤地盯着面前的案几。案几上,擺着她自己的腰帶——正是繡有三道曲線的那根。
此刻的張娘子遠不是白天所見的溫和大度,無半點笑容,努嘴磨牙,又氣又不甘的樣子。
案几上的紅蠟燭已經燃了大半,燭淚堆積層層如垂珠,甚至垂了好些在腰帶上,顯然她已經盯着那根腰帶看很久了。
“那腰帶惹到她了?這腰帶有什麼好看的?你發現了什麼沒有?”
景明悄聲問幼蕖,她反覆用神識掃了又掃,覺得這也就是根普通的凡人用物,毫無異常。
幼蕖並未答她。
只看那張娘子如此不甘,那腰帶,不,應該是腰帶上的紋飾對這張娘子非常重要。
伏在窗前的江燕兒顯然也想不通,她滿面疑惑地看了半晌,深感無趣,氣惱地暗哼了聲,扭過頭,去尋另一處了。
幼蕖、景明的神識又跟着江燕兒尋到了鄒娘子的住處。
此刻的鄒娘子神色猶帶着一絲驚惶,木瞪瞪地對着燈臺在發呆,似乎還未從弒夫被抓又被放的巨大反差中回過神來。
牀上有嬰孩“啊啊”了兩聲,似要啼哭,聲響驚醒了鄒娘子,她趕緊俯身去照顧女兒,用包裹成紡錘一樣的手輕輕拍着襁褓,口中卻是忍不住一聲哽咽:
“乖囡兒,我們沒有家啦,都怪娘……”
窗外的江燕兒氣得拂衣而起,她對這沒出息的鄒娘子很是看不上。
本來,她還挺欣賞這凡人女子敢於反抗暴戾丈夫有點勇氣呢!
沒想到這糊塗婆娘竟然後悔了!
幸好室內只是個凡人女子,江燕兒不小心弄出了點動靜,並不曾驚動人。
室內的人只顧着照看嬰孩,不時又悲從中來,一會流淚一會嘆息,卻不敢哭出聲來,這助人憫世的養濟院似乎並不能令劫後餘生的她輕鬆下來。
江燕兒大失所望,她夤夜潛行,就該聽到些石破天驚的真相,最好是令人大驚失色的陰謀詭計,等着她去揭露、去破局,如此才符合冒險精神。
沒想到一個兩個的都是凡俗女子在哼哼唧唧,婆婆媽媽得實在令人惱火。
她聽壁角聽得無名火起,那架勢,一腳提起就要踹牆。
幼蕖與景明對視一眼,雙雙飄落,一個去按住江燕兒,一個手起符落,符光一閃,及時罩住了三人,隔住了江燕兒的動靜。
突然被制的江燕兒花容失色地回頭一看,原來是同伴,這才壓下靈力,瞪眼道:
“你們怎麼也來了?”
景明好笑:
“我們是跟着你來的!”
江燕兒又瞪眼:
“怎麼會!我出來時很小心,而且一路都留意着,沒人跟着我啊!你們……”
她看到幼蕖笑着伸出手指在自己背後輕輕一挑,一根極細的光的絲線就浮現出來,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已經被景明下了追蹤符。
若李、景二人是敵人,此刻自己估計已經是砧板上的魚肉了!
景明嘆息道:
“你若是想幹些什麼,哪怕想獨行,也該跟我們說一下才是。不然,若出了意外,我們何處去救你?”
江燕兒如何服氣?更且她於大比之後,愈發敏感,最介意別人輕視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