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娘娘您是搞錯了。”司瀾兒這一聲,打破了所有的沉寂。
衆人紛紛朝司瀾兒看去。她笑對溫王妃說:“興許娘娘貴人事忙,王爺怕煩擾到您纔沒跟您提。前兩日世子和郡主的教書夫子肚相頗差,大夫診斷需要休養數日,王爺體惜,遂放他回家養病。可沒有夫子執學,世子和郡主的課業又該如何?小女子不才,但也曾飽讀四書五經,懂得一點墨水,武能教得,文亦不差,王爺見小世子小郡主與草民頗爲投緣,方請小女子代教數日。俗語有云勞逸結合,這不,方纔兩位小主子已經於書房看了兩個時辰的書,草民怕兩位小主子悶得慌,這才帶着她們出來玩耍一會,孰料娘娘今日過來,相必是誤會了。”她輕拍腦門,一臉恍然:“哦……說到落水之說,那日草民與小郡主確實不幸跌落水池,只是事實確非王妃所言,而是小郡主遭了刺客被推入水中,草民路過見到將小郡主救起,或許正因如此,小郡主和小世子纔對草民格外親膩。”
司瀾兒笑得人畜無害,句句情理之中,讓人挑不起毛病。衆人不由看向許王妃,看她如何支招。誰知司瀾兒並未說完,而是話峰一轉:“王妃誤信讒言,定是其中小人作崇。”
司瀾兒語畢,直指攙扶許王妃身邊的紅姑:“這小人必定是想挑撥王妃和世子們的感情,着實居心叵測,小殿下,您說這人該如何處置?”
任誰也沒想到原本低眉順眼慫得不像話的司瀾兒突然反咬許王妃一口,那紅姑長年跟隨許王妃身邊,十分受寵,還從不曾有人敢這麼把污水往她身上潑,當即惱羞成怒,大喝一聲:“放肆!”
軟軟接得司瀾兒的話茬,自然看懂她眼裡的意思,一反方纔的驚惶,端起主子的架勢,尖聲一喝:“大膽!這麼多主子在此,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奴才說話!”
紅姑被軟軟一堵,臉色大變,下意識地回頭看許王妃。軟軟沒給機會她求助許王妃,繼而道:“母妃說得對,這些奴才不懂規矩,確實需要教訓一番。來人,將她拖出去,掌嘴!”
此時紅姑已經嚇得分不清東西南北,直撲到許王妃跟前求救。許王妃面無表情地盯着地面,半晌道:“確實該罰,拖出去。”
不管紅姑的求饒,就像剛剛被出去的侍婢一般,被兩名侍衛給架了出去。
只這突如奇來的一出,足夠讓在場的人正視司瀾兒這人的存在,但誰也不敢真正與許王妃作對,並且也覺司瀾兒雖有人撐腰,但也着實太過狂妄。許王妃在這安王府待了這麼多年,真要整治一個人,也絕非難事。司瀾兒將來若要在安王府一直待下去,這會兒這麼直接得罪許王妃,將來未必有好果子吃。
“當然。”紅姑被司瀾兒拖下水,原本大家都以爲就此了事,孰料司瀾兒並不打算就此罷休,繼續說:“兩位小主子平日裡有些胡鬧,確實需要治一治。只是最有權力整治的王爺都沒有動手,咱們這些外人,又如何能治?”
許王妃眉頭一挑,嘴皮一動,想要說什麼。司瀾兒很快地接下去說:“王爺固然是愛子心切,對兩位小主子確實過份寵溺了些。但這是父子天性,任誰都可以理解。至於小主子們的胡鬧,大家瞧瞧,兩位小主子如今纔不過垂髫之年,正是愛玩愛鬧的年紀,如若這都不讓她們玩,豈不失去了應有的童真?再者,王爺既然不動手整治小主子們,必定有他的理由,
或許,王爺是心疼兩位小主子年幼喪母,有些放縱,也合情合理。”
司瀾兒一手牽一個將軟軟和綿綿拱上前,兩個娃兒挺着平胸,趾高氣昂地擡頭,司瀾兒有些好笑,慢條斯理地說:“聽聞當今聖上十分喜愛這兩位皇孫,若知曉他這兩個皇孫遭了罪,莫不得十分心疼?王妃說的對,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小世子和小郡主還那麼小,犯的又不是大罪,何必爲了小小的錯誤大動干戈?若因此造成了兩位小主子心生陰影,豈不是得不償失?”
話都讓司瀾兒給說了,許王妃幾次張口欲言,都被司瀾兒給堵得死死的。許王妃的臉色越發冰冷,卻是遲遲不見開口,相必也無話可說。
司瀾兒暗自慶幸,前兩日軟軟和綿綿給先生下巴豆搞得人家拉了幾天躺在牀上不會動,溫逸琦只好讓他告假數天回家休養,司瀾兒爲此狠狠揍了她們的屁股一頓,沒想到今日竟因此得救,真乃萬幸。
司瀾兒說得一派誠心實意,幾番話已經將許王妃所要問的罪過推翻,若許王妃執意要整治軟軟和綿綿,那就當真跟當今皇帝還有溫逸琦實打實扛上,量許王妃再大的膽也不敢觸犯天家威儀。
只是就此放過軟軟和綿綿,許王妃卻十分不甘,她冷聲道:“只是本王妃聽說朱玲與朱亦的事,恐怕亦不是空穴來風。昨兒個相國夫人與本王妃坐談,談及世子與郡主不識體統,卻是有損天家顏面,若不好生管教,恐怕……”
“看來,本王當真應該好好管教一下這兩個小調皮鬼了。”
許王妃一怔,一絲複雜情緒掠過雙眼,隨着衆人跪拜行禮之際,迅速隱藏起來,衝她的夫君行禮:“王爺。”
眼看大靠山出現,司瀾兒頓時有種腿腳發軟的虛脫感。軟軟和綿綿見到溫逸琦,兩隻眼睛光芒大作,比狼看見羊還開心,大呼一聲‘父王’,樂顛顛地衝他奔去,一左一右地撲上去抱住溫逸琦的大腿。
逸琦寵溺地摸摸兩顆毛絨絨的小腦袋,按下兩雙要抱的小手,笑道:“父王可抱不動你們兩隻小豬,自己站着去。”
軟軟嘻嘻笑道:“父王可要好生練練,連我跟綿綿都抱不動,以後可怎麼抱你的那些美人。”
“哪有人這麼取笑自己父王的。”溫逸琦被自家女兒揶揄,也不在意。向來沉默寡言表情奉欠的綿綿此刻也終於掛上了笑臉。
這樣溫馨的父子三人,彷彿誰也插足不入,讓人看了心情也隨着平靜和舒服。司瀾兒無意間瞥見許王妃,她的手在緊緊抓着金絲繡成的衣襬,緊得青筋突顯,然而誰也無法從她臉上看出任何神情。
司瀾兒心中有些瞭然。這一刻,如果蕭王妃尚在,那便是一家四口和諧無比的美景。反之,如果當年生下孩子的是許王妃,也許今日,這幅美景便是屬於她的。
司瀾兒有些同情她,但這份同情僅止於此。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許王妃這些年所作所爲,她有今時今日,也是她自己一手造成,不值得任何人同情或是憐憫。
許王妃不等他們繼續,忍不住先開口:“王爺……”
溫逸琦一伸手,打斷許王妃,他遣散底下的奴才,將兩手按在軟軟和綿綿的肩膀上,以示安撫。轉過臉對許王妃說:“本王倒不知道這兩個孩子招惹得相國夫人不快,只不過本王近日倒是聽聞,相國府的幺子因強搶民女將其八十歲老翁打
死,這事還鬧上了公堂,在慄京落得滿城非議。相國夫人不在家相夫教子,卻來管本王的一雙兒女,本王倒是好奇,她憑藉什麼,膽敢教訓本王的子女?”
許王妃眸色一閃,低眉垂首道:“是臣妾誤信讒言,臣妾知罪。”
溫逸琦深明大義地擺擺手:“無礙,王妃是多慮了,只不過這些小人之言,還是莫聽太多才好。”
溫逸琦意有所指,許王妃再蠢也聽明白了,不再多說,領着自己人跪安跑了。
許王妃一走,軟軟和綿綿頓時纏上溫逸琦大吐苦水,直把許王妃剛纔的小人行徑加油添醋數落個夠,溫逸琦只是笑笑,也沒說好還是不好。司瀾兒見軟軟和綿綿也只是說說,並沒有非要溫逸琦給她們主持公道,明白她們這麼做自有道理。
所幸剛纔那一出她沒賭錯。
從許王妃出現的那一刻,她便看見綠茵暗暗支走身邊的人,她大抵猜想肯定是跑去搬救兵的,再看侍女挺身而出,還有綠茵暗使的眼色,便可以料到一二。
這些年許王妃在王府中爲所欲爲,溫逸琦到底是個王爺,不可能事事關注自家院子什麼時候着火,綠茵本來就是溫逸琦放在軟軟和綿綿身邊的暗棋,許王妃與小世子小郡主不合這麼多年,一旦有事應對之策爭取時間是必然的。許王妃從來不是省油的燈,她若有什麼動作,肯定先防着溫逸琦。可到底王妃還是鬥不過王爺,最終還是被王爺給截糊了。
可奇的是,許王妃平日的動作肯定與今日的舉動不同。至少以軟軟和綿綿的反應可以看出,她們都沒料到許王妃當真會動手。
許王妃這一出倒也不像處心積慮,只是自己這回算是徹底得罪了人,以後保不得要小心。
只是讓司瀾兒感到困惑的是,當軟軟和綿綿搬出皇帝的名頭時,許王妃並不爲所忤。道說許家再怎麼厲害,皇帝也是一國之君,聽聞現任皇帝在位數十年,道理來說地位應該不至於會被朝中臣子所威脅,那麼許王妃如此囂張從何而來?
聯想到溫逸琦當日所託,王府變故,還有今日許王妃的舉動,莫非宮中有什麼大變動?
“唉……”司瀾兒揉揉眉心,覺得這種深宅大院中的家鬥乃至宮鬥,真心不適合自己,實在讓人疲憊。
“今日真是多謝司姑娘了。”司瀾兒面有疲色,溫逸琦瞧在眼裡,他幽幽一嘆,“若不是有你在,只怕我尚未趕來,這兩個小調皮鬼當真保不住了。”
司瀾兒搖了搖頭,忽見軟軟和綿綿從溫逸琦身上下來,一左一右纏上她的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她。
雖然她們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司瀾兒卻是打從心底喜歡這兩個孩子。除了對她們的胡鬧的包容,還有的就是對她們的憐惜。
也許一開始,彼此都不是真正親近對方,但在不知不覺中,互相都產生了親暱以及信賴,純粹的情感是司瀾兒最渴望的,也最嚮往的。
這一刻司瀾兒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她衝兩人一笑,陰惻惻地說:“雖然打發了王妃,可並不代表可以就此安生。就是因爲你們兩個平日到處惹事纔給人抓住把柄,你們說這筆賬該怎麼算?”
軟軟和綿綿立刻鬆手,撲到溫逸琦身邊,兩眼可憐巴巴,無辜地瞅向司瀾兒。
溫逸琦見此,哈哈大笑。
司瀾兒鄙夷地哼了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