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來,時間匆匆而過,轉眼便過去了兩年。
兩年來,有很多的事情都在改變,變化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謝玉早已經出落得婷婷大方,再不是那乾癟的小丫頭。
人長大了,很多事情都會逐漸懂得,原本大大咧咧的小丫頭如今卻已是個藏着心事的姑娘。承如那些戲文中說的那樣,見到自己喜歡之人便會怦然心動,便會想着法子嫁給他爲妻。
謝玉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察覺到自己的改變的,是去年春天亦或者是更早以前。
十三歲的冬天,謝玉來了初潮,那日傍晚,她躺在院子裡的藤椅上看話本,謝玉不愛看那些古板的正統之書,倒是喜歡看小文借給她的話本,起初她會覺得無趣,後來越看越發覺得喜歡。
只是好端端地,她的肚子翻涌不斷,疼得猶如刀割,就好像有人在揪着她的肉一樣,謝玉疼得蜷縮在一塊,原以爲很快便會好,誰曉得會越發的疼痛,到最後她直接從藤椅上摔了下來,一直在地上打滾。
她以爲自己得了絕症,以爲自己會孤單單地死在院子裡,因爲謝玉感覺到自己流了很多的血,她害怕地大哭,頭髮凌亂不堪,謝玉想喊蕭景焱的名字,可他不在家,他出門去給她買吃的了,那一刻,她幾乎絕望。
當謝玉疼得幾乎快要死掉的時候,蕭景焱回來了,瞧見他的那刻,謝玉才意識到蕭景焱對她來說意味着什麼。
那日,蕭景焱慌亂地將她抱進了屋,手忙腳亂地給她處理,後來又急匆匆跑去張家找來了嶽輕娥。
謝玉一直緊握着蕭景焱的手,怎麼也不放開,她一直問,“我是不是快死了?”
蕭景焱的耳根卻紅了,他安撫她,“不怕,你不會有事的。”
後來,嶽輕娥把這件事情給謝玉講明白了之後,謝玉恨不得挖個洞把自己埋進去,省得自己這般丟臉。
也是從那天起,謝玉發覺蕭景焱似乎在刻意地避開她,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對她好了,不會幫她擦澡洗臉,也不會再同她無話不談,而蕭景焱講的最多的莫過於那句,“小玉,你已經長大了,是個大姑娘了。”
後來,謝玉同小文在一塊玩得時候,小文告訴她,每個姑娘都會長大的,而小文她的初潮比自己來得更早一年。
只是謝玉發覺自己變得有些奇怪,她同蕭景焱說話的時候,與他視線相對的時候,心總是撲通跳個沒完沒了,她的臉也會經常發紅發燙,每每蕭景焱教她寫字靠的近時,她就會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尤爲的緊張。
如話本里所言,喜歡上一個人,總會心跳加速,難以平靜。
她反反覆覆地問自己,喜歡蕭景焱麼?從一開始的不確定,慢慢地到最後的肯定。
她喜歡蕭景焱,從八歲那年第一次見到蕭景焱時,他便住進了她的心裡,一直不曾忘記,如今,她只是更爲正視了自己的心而已。
她是喜歡蕭景焱的,不然絕不會因爲嶽輕娥給蕭景焱介紹對象而難過,有時候還會想着法子阻攔,更不會因爲蕭景焱遲遲不歸而擔心不已。
原來,這便是歡喜。
懵懂不知情思的年紀,蕭景焱終是入了她的心,失了她的精魂。
小文總說她有很多的願望,可謝玉每每聽了只會回答,“我也有願望。”
而她的願望只是唯一,她想一輩子都陪在蕭景焱的身邊,不離不棄,直到彼此頭髮花白,他們也能夠十指緊扣。
可她也知道自己的願望也只是願望而已,何爲願望,不能實現之物便統稱之願望,她喜歡蕭景焱,而他不愛她,他只把她當成一個小姑娘而已。
風颳地有些急,捲起了她的衣角,卷落了滿樹的枯葉。
梨花開了又落,而她每年春天最愛做的事情就是釀酒,她釀了很多酒,張清大哥每每嚐了她釀的酒之後總會說一句,“小玉你這丫頭,酒釀的比你嫂子還好。”
可很難過的是,蕭景焱從不誇她。
或許蕭景焱早就已經察覺到她的心思了,所以纔會早出晚歸,早上她還在屋子裡睡覺,蕭景焱便出門了,臨走前將飯菜都做好熱在鍋裡,晚上謝玉睡下了,纔會聽到蕭景焱回來的聲響,起初她以爲蕭景焱只是很忙而已,後來她偷偷跑去街上,發現蕭景焱其實一點也不忙,不,應該說,其實挺忙的,忙着和女人逛街。
徐州城裡的人都在傳,說是茶園巷裡的蕭公子要迎娶棺材鋪老闆的女兒了,還說他們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謝玉原本不相信的,可親眼所見他們倆舉止親密,她不得不相信,她憤怒,她難過,她想質問蕭景焱,可是卻發覺自己沒有資格,以什麼身份去質問,又爲何要去質問。
啪嗒啪嗒地腳步聲從院子外傳來,謝玉在心裡默數着,這是她如今最愛乾的事情,數腳步。
蕭景焱像往常一樣走進屋子,卻未料到謝玉還沒有睡反而站在院子裡。
這些日子,他都刻意早出晚歸,因爲他發覺了她的心思,可他不想傷害她,她是他養大的,所以在她的灼熱的視線下,他只能慌亂地逃,以爲這樣她便會把那些心思放下,他們之間會像從前那樣平靜,只是他錯了,謝玉並沒有消磨對他的那份心思,反而與日俱增。
“怎麼在外面吹風,小心染上風寒。”蕭景焱比劃着對謝玉說道,他滿臉平靜,就像長輩關心小輩一樣地關心她,和往日沒有任何區別。
謝玉卻是充耳不聞,她一直盯着他看,想要看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麼,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有一點喜歡自己,可是她失望了,在他的眼睛裡,她什麼也沒有瞧見。
“你回來了,今日怎麼這麼早回來。”謝玉故作平靜地說道,可是說出的話卻又帶有諷刺的意味,怎麼這麼早回來,爲何不繼續躲了?不是不願意見到她麼?
她的心酸楚的厲害,之前看話本時總嘲笑故事裡的那些女主人公動不動就是哀秋傷春,如今她也變成了那些人。
人的心總是得不到滿足,就如她,總是想要得到更多,只要想着蕭景焱要娶別人,她便會嫉恨。
“蕭景焱,這幾日我聽到了一些消息,城裡的人都在說你要娶徐
老闆的女兒徐明珠爲妻,你告訴我,這是真的麼?你真的要娶親了麼?”她盯着他的眼睛,雙手緊緊握成拳,指甲陷進掌心裡也沒有察覺,她只想聽他回答,看見他點頭,她才願意相信。
可是他沉默了,比言語來得更傷人的是蕭景焱的默然。
謝玉不由嘲弄一笑,笑得有些淒涼,她說,“蕭景焱,其實你都知道吧,知道我喜歡你,所以你纔會躲着我,其實大可不必如此的,蕭景焱,你放心,我不會再喜歡你了,我只是太年輕,不懂事而已,所以你不必困擾。”喜歡何其容易,放棄又是何其困難。又怎麼可能說放棄就放棄。
他沉默,眼睛裡堆滿了複雜難懂的情緒,原本他該鬆一口氣的,因爲謝玉終於願意放手了,他們還可以像從前那樣,可聽見她說她再不會喜歡他,他會那麼難過呢。終究是傷了她。
“蕭景焱,張清大哥說,你想要把我嫁出去,我才十四歲,你就這般急麼?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麼,你說過永遠都不會拋棄我的。”
承諾,有的人只是簡單的一句話,而她卻年年歲歲在執着地堅持。他大概不記得了吧,一直癡傻地也只有她一人而已。他又怎麼可能永遠照顧她,他會有妻子,會有孩子,會有他自己的家,而那個家裡唯獨不會有她的位置。
蕭景焱默然,他本想解釋,那只是張清的玩笑話而已,如今看來,既然她誤會了那便讓她誤會吧,她終究是要離開他的,而他也會離開。
謝玉只覺心口疼得厲害,竟咳嗽起來,好一會兒才平息,她苦澀一笑,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先去睡了。”
徒留蕭景焱一個人在院子裡,又是一夜無眠。
他不是不願意,只是不能。
她是個好姑娘,她應該有一個更好的歸宿。而他呢,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她清白一身,而他只是一個流犯,沒有人知道了蕭景焱的身份,也不知道在他的胸口處有一塊烙印,那是大梁國的流犯纔會有的印記。
梁州,他回去過的,十幾年前,他回去看過,穆家所有人的墳上的青草,都已經長滿了。
如果不是皇太后求情,他恐怕也是斷頭臺上的一枚孤魂。
有多久沒有回想起從前了,他依舊記得皇太后,他的外婆一步一磕頭地跪上祭天台,爲她唯一的外孫求情,爲他證明清白。
祭天台上的石階那般堅固,染了她的血,而他也終究被保住了姓名,成了塞北的流犯。
謝玉說喜歡他,他又怎麼可能不清楚,只是那又如何呢,他早就失去了愛一個人的氣力,他有什麼資格去談男女之情。
她質問,他是不是要同徐家小姐成親,其實他沒有告訴她,這都是假的,只不過是一個恩情而已,當年逃亡來到徐州,徐家小姐幫過他,對他有一飯之恩,所以徐明珠告訴他,她想借用他來抵抗那些難纏的追求者,他便同意了,或許他也有私心吧,他希望謝玉能夠放棄。
謝玉,我的世界如此醜陋不堪,我又怎麼捨得將你捲入其中,我終究是不願意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