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謝玉醒來發覺自己身上的傷好像沒有昨晚那麼疼了,就連手腕上的紅腫也消退了些,她有些疑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謝玉自己穿好了衣服,走出屋,望着積了滿院子的雪發呆。
風呼呼地颳着,吹得她直抖,怎麼才一晚的功夫,好像又變冷了。
蕭景焱撐着傘從外面回來,便瞧見謝玉一個人傻傻地站在雪地上,也不知道冷暖,這麼冷得天還傻站着。
提步走到她的跟前,伸手將傘往她的頭頂放了放。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那種眼神讓謝玉有些退卻,她生怕蕭景焱又會揍自己一頓。
似乎明白了她眼中的害怕,蕭景焱目光黯淡了下來,一隻手舉着傘,另外一隻空出來的手則伸向謝玉的手,他本想牽着她回家,可謝玉卻躲過去了,縮回了她的手。
好奇怪的,明明一向堅強的謝玉卻忽然紅了眼眶,眼淚往下掉砸在地上。
捱打的時候沒有哭,被冷眼對待的時候沒有哭,老劉子死的時候沒有哭,可是現下謝玉只想大哭一場。
蕭景焱着實被嚇了一跳,有些焦急,發出嗚咽的勸慰聲。
可謝玉哪管得了那麼多,她就是想哭,所以也就沒完沒了地大哭發泄。
蕭景焱似乎嘆了聲氣,眼底填充着疼惜,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動作緩慢而又輕柔。
不要哭,小玉,以後我再也不會打你,絕對不會了。蕭景焱在心裡暗暗說道。
“蕭景焱,你爲什麼要打我!又不是我的錯,是那個人罵你,他說你是啞巴,他憑什麼罵你,我聽不得別人罵你。”謝玉哽咽着,好不可憐。
而他卻愣住了,他沒料到謝玉是因爲自己才和朱家少爺打架的。
啞巴?呵,這麼多年,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可卻從來沒有人像謝玉這樣爲他維護過,她只是個孩子而已,可……
“小玉,我已經不在乎這些了,你以後不要因爲這樣的事情去打架,我也不會再打你,你別哭了。”
謝玉紅着眼睛瞅着他,哭道:“你要趕我走?蕭景焱,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講道理!你已經買了我了,怎麼可以把我趕走!”要走也只能她自己走,她實在是生氣,憑什麼蕭景焱說打她就打,說趕她走就趕她走啊。
自知謝玉誤會了他的意思,蕭景焱連忙搖頭,本想比劃給她看,又意識到她好像看不懂,只能哭笑不得地拉着她的手往方廳裡走,站在外面這麼久,她的手早就凍得厲害了,要是再不注意保暖,定是會長凍瘡的。
進了屋,蕭景焱拿了紙筆,寫了一行字,遞給謝玉。
“我不會讓你走,也不會打你。”
謝玉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聲,睜着雙大眼睛望着蕭景焱。
“你說的是真的麼?”她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蕭景焱點了點頭,很認真地點頭。
本還是鼻涕眼淚一把流的謝玉,卻忽然裂開嘴笑起來。
蕭景焱把買來的包子遞到謝玉的手上,示意她快點乘熱吃。
謝玉哪還顧得了別的,坐在椅子上,認真啃起包子來,而蕭景焱則一直坐在一旁,喝着冒熱氣的茶水。
包子很香,這是謝玉吃過的味道最好的包子了,她沒兩口就吃掉了一個,總共吃掉了三個才覺得飽了,看了眼最後一個包子,她擡頭看了眼蕭景焱,問道:“你吃過了麼?”她以爲是自己把蕭景焱的那份也給吃了,頓生負罪感。
蕭景焱笑着點頭,表示他已經吃過了,一大早就去街上了,把鋪子裡的事給辦好以後,回來路上他的確吃過早膳了。這幾個包子都是他特意買回來給謝玉吃的。
不疑有他,謝玉默默地又將最後一個包子給塞進了嘴裡,心想着
涼了就不好吃了,她還是吃掉。
將最後一口給嚥了下去,接過蕭景焱倒的水,喝了一大半,謝玉心滿意足地很。
“你不用去鋪子裡麼?”畢竟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討厭和怨恨分得並不徹底,原諒了蕭景焱以後,她也就不怕他了,其實謝玉本就覺得他是個好人,畢竟是他收留了自己,還不讓她幹苦力,相對於這點,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幸運了。與那些被自己主子給打死的丫鬟來說,此刻的自己簡直就是在享福啊,比跟在老劉子的身邊還要幸運。
蕭景焱搖了搖頭,隨即在紙上寫字。
今天不去鋪子。
謝玉認不全這幾個字,但是認得這其中不去二字,思慮了片刻便明白蕭景焱說的大概是不去鋪子。
她看了眼謝玉,便移開了視線。只是在心裡暗暗感嘆了句,爲什麼會有長得這麼好看的人,比自己見過的人都要生的好看。
兩人誤會解開了,也就不再冷戰了。用過早膳以後,蕭景焱坐在方廳裡扎風箏,謝玉本來也因爲好奇坐在一旁看着的,不過這做風箏實在是太複雜了,她沒有耐心,也就坐不住了,想着法子出去。
以着想回屋睡覺爲藉口,謝玉從方廳裡出來,經過長廊,卻忽然想堆雪人了。
走到院子偏僻之處,謝玉便撩起袖子開始滾雪球,玩起來倒是不知道冷凍,雪球越滾越大,正好可以當雪人的肚子,圓滾滾的肚子。接着又去弄另外一堆雪,滾了一個比剛纔要小一點的雪球,雙手將雪球抱起來堆在那個大雪球上面,讓這個小的雪球當頭。只不過好像還少了點東西,雪人只有頭和身子,連眼睛鼻子都沒有,看起來有點醜。
她四下張望了一番也沒有找到合適的東西,便想着到廚房裡去找。
沒有讓她失望,廚房裡果然有她想要的東西。
有青菜,白蘿蔔還有紅紅圓圓她叫不來名字的,想了想,謝玉隨手拿了一根胡蘿蔔,又找了兩個地瓜,心滿意足地回了院子。
將地瓜鑲嵌進雪球裡,用來充當雪人的眼睛,可是地瓜太大了,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弄好,而且看起來特別的嚇人,哪有眼睛這麼大的,不過又找不到別的東西用來充當,也只好將就一下,隨即便又把放在地上的胡蘿蔔給撿了起來,她還是要給雪人安一個鼻子的,而且是一個長鼻子。
從前和毛毛秀秀在一起堆雪人,他們總是三個人合作,所以雪人也就堆的好看,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了,雪人看起來很醜的樣子。
忽然有些想他們了,如今她可是一個朋友都沒有。
“砰。”有東西砸在了謝玉的身上,她回了神瞧了眼地上,發現是乾枯了的棗子。
擡眸望去,卻瞧見朱祁陽正從牆上往下爬,謝玉一時氣極,不管不顧地往院子外面跑。
這個臭小子害她捱打,她還沒有算賬,如今倒是自動送上門來了,她非得教訓他一番。
朱祁陽本來就是想要來看看這丫頭是不是受了很重的傷,可扒在牆上看到的卻是那傻不拉幾的丫頭在堆雪人,所以他纔會一時興起,拿了幹棗子往她身上扔,誰曉得會被這臭丫頭給發現了,還一直追着不放。
謝玉雖然長得小,可是跑起來速度也是很快的,她眼睛直直盯着前面狂奔的朱祁陽,又加快了些速度,她定要追上他。
朱祁陽被追得直喘氣,他實在是有些佩服那丫頭了,怎麼可以這般執着,難道一點也不會覺得累麼?
呼呼,大口地喘着氣,跑到茶園巷的盡頭,朱祁陽算是跑不動了,索性停下來也不跑了。
謝玉追上了他,一點也不帶喘地盯着他。
“我說你盯着我看幹什麼啊?”朱祁陽被她的眼神有些嚇住了,很不自然地開口說道
。
謝玉本想揍他一頓,可是想到答應了蕭景焱不能再隨便打架了,她伸出去的拳頭又硬生生地給縮了回來,只是又惡狠狠地瞪了眼朱祁陽。
“那個,我真的不是故意害你捱打的,我今天之所以爬你家牆,就是想來看看你的傷有沒有好。”
謝玉冷笑應道:“貓哭耗子假慈悲,我死不了,不用你擔心,朱大少爺還是回去吧,下次你要是再敢說蕭景焱的壞話,我照樣還是會揍你的。”說完,她便轉身往來時的路走。
朱祁陽倒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隨即很快便又回過神來,這臭丫頭膽子太太大了,竟然敢這樣對他,可從來沒有人敢這樣。
謝玉回了家,在路上撿了一根樹枝一同帶了回去,本想繼續去堆雪人,卻瞧見蕭景焱站在那。
蕭景焱聽見腳步聲,便轉身望向謝玉。
他以爲謝玉又走了,紮好了一個風箏,他出來尋她,卻瞧見了院子裡的大雪人。
“我只是去找了樹枝,想給它弄點頭髮。”她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樹枝,算是向蕭景焱解釋,不過還是慶幸自己沒有動手和朱祁陽打架,不然蕭景焱怕是要生氣了吧。
蕭景焱眼底帶着一絲笑意,從她的手上接過樹枝,將樹枝折成了一小節,然後弄到雪人的頭頂上。雖然很抽象,但好像也算得上給它弄了頭髮。
“嘿嘿。”謝玉不由笑出聲,這雪人她很喜歡。
蕭景焱看了眼謝玉,瞅見她的手因爲玩雪而凍得紅了,心有不忍,便伸手將她的小手緊握在了自己的手心裡。
謝玉傻傻地望着他,嘴角微微上揚,好像蕭景焱並不是那麼討人厭。
晌午時分,張清拎着一壺酒來了蕭家,蕭景焱正在看書,而謝玉則窩在躺椅上打瞌睡,身上蓋着毛絨絨的厚毯子,滿室的靜謐美好。
“景焱啊……”不見其人先聞其聲,謝玉被鬧醒了,望向走進屋來的人。
“張大哥。”謝玉趕忙從躺椅上爬起來,出聲和張清打招呼。
張清點了點頭應道:“小玉丫頭,我呢,是來和景焱喝酒的,你去拿兩個酒杯來。”
謝玉連忙快步往廚房的方向跑去,很是聽話。
這氛圍分明和那日不同,張清心想肯定兩人是和好了,也不開口問,只是一直盯着蕭景焱笑,這讓蕭景焱感到很是疑惑還有慎得慌。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麼?”蕭景焱比劃手勢問道。
張清輕笑,“你和謝玉那丫頭和好了?我猜也是,不然你哪裡會有這般好心情看書。”
他心情很好看起來?貌似是這樣的。
“我就知道這丫頭是個很聽話的,有她陪着你,你也不會覺得家裡空了。”
“你來找我就是爲了說這個?”
“當然不是了,我也就隨便說說而已,主要是你嫂子擔心你,想叫我來找你去家裡吃頓飯。”
蕭景焱直接拒絕了,“不去了,我知道嫂子打的什麼主意,不過還是從前那句話,我沒有心思想那方面的事情,還請代我向大嫂說聲抱歉。”這麼多年,凡是要找他去吃頓飯什麼的,都沒有那麼簡單,好幾次說一起吃飯的人沒出現,反而是不認識的姑娘坐在了他的對面。
張清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你嫂子也是爲了你好,你總不能一輩子獨身吧。”
“獨身就獨身吧,我這樣的人本就沒有資格去想其他的,能夠活着已是萬幸,如今謝玉那丫頭也在,我只要好好照顧她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張大哥莫要在張羅了。”
“唉……”張清長嘆一聲說道,“好,都聽你的,你這個倔脾氣,誰也拿你沒辦法。”
謝玉拿了杯子回來,發覺氣氛有些怪異,但又不知道爲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