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這一跪,倒真是讓蕭景焱有些哭笑不得了,敢情這些個時辰的相處,小丫頭都一直在擔心自己會將她給趕走,可他明明已經說得這麼清楚了,也是,她不是張清,又怎麼可能明白他比劃的是什麼,還真是有些無力。
“你這丫頭,好端端地跪什麼,趕緊起來。”同蕭景焱一樣,張清都被謝玉弄得訝異,連忙俯下身來將謝玉這丫頭給攙扶起來。
謝玉知道,如今她的主子是蕭景焱,就算這叫張清的大鬍子叔叔留着她,要是蕭景焱不點頭,她還是得面臨着被趕出去的結局,偷偷地擡眸望向蕭景焱,卻實在弄不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好又眼巴巴地看着張清。
據她觀察,張清是個好人,因爲昨天晚上是他將她買下來送來這裡的。
素來都是直來直去的張清,最受不得的就是被人這樣眼巴巴地盯着,而且這謝玉看起來還真是尤爲的可憐,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像極他夫人在家裡養的那隻兔子。
“小玉啊,你先去用早膳,我有話同景焱商量。”張清伸手拍了拍謝玉的腦袋,“去吧。”
謝玉重新坐回了位置上,直到瞧不見張清和蕭景焱的人影,她才又抓了之前沒有啃完的饅頭塞進嘴裡。
也不知道是從哪家店鋪買的饅頭,又巷又軟,味道很好,比她從前吃過的那些冷饅頭,好吃多了。
張清同蕭景焱兩人並肩站在院子裡,望着院子裡種的那棵桂花樹。
早已經過了金秋,但依舊似乎可以聞得到桂花的香氣。
“張大哥,小玉這孩子看不懂我比劃的,總是覺得我會將她送走,我既然留着她了,就不會再趕她走,而且她也無需叫我主人,這些都需要你同她講。”蕭景焱無聲輕嘆,隨即比劃說道,“她習得一些字,但不怎麼全,過些日子我會教她認字……算了,還是把她送去學堂吧,這樣更方便些。”他口不能言,又怎麼教的了她讀書認字。
“景焱,你交代的事情我都會告訴她的,至於她同你交流的問題,我想過一段日子就會好的,當初我同你剛認識的時候,也有過和小玉一樣迷糊的時候,如今這麼多年過去了,你比劃的我都看得懂,小玉這孩子,是個聰明有悟性的丫頭,肯定能懂得。”張清拍了拍蕭景焱的肩膀,寬慰道,“你一個人住在這裡,是有些冷清的,我之所以會將謝玉給買下來,純粹爲了讓你這能夠熱鬧些,看得出來你也挺滿意小玉的,以後有她陪着你照顧你,我和你嫂子也不用擔心了。”
蕭景焱嘴角抽了抽,並沒有迴應,這說是謝玉照顧他,還指不定誰照顧誰呢。
有了蕭景焱的交代,張清連忙去了方廳裡尋謝玉,正巧她剛吃完饅頭,咂巴着嘴。
“吃飽了?我有些事情想要同你說,小玉。”張清拉開了一張椅子順勢坐下來,看着謝玉說道。
“什麼事啊?”
“剛纔景焱呢和我說了些事,第一你以後就留在這裡,你蕭大哥會好好照顧你,他不會趕你走,只要你好好聽話,第二,你要學會認字,這樣才能同景焱交流,我說的這兩件事你可都聽明白了?”
她不會被趕走了?謝玉提着的心終於放下來了,想來昨日蕭景焱並沒有要將她送走的意思,都是她誤會了,真是自己嚇了自己一跳,太不值得了。不過還要她學認字,這也太爲難了吧,她最耐不住性子來聽人絮叨或是對着書看了,明明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做,實在是弄不懂爲何要學習認字啊,她會說話不就可以了麼?不過好像蕭景焱不會說話,怎麼辦,她忽然覺得蕭景焱好麻煩啊,可是現下他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她怎麼滴也得賴着他的,這個世上怕是很難找到像蕭景焱這樣的冤大頭了。
這麼多年,老劉子也不是沒有想過將她給賣了,當然老劉子不會直接說,怎麼地師傅賣徒弟都是一件不太亮堂的事情,可謝玉是聰明的,瞧見過自己的師傅好幾次都找人打聽誰家裡缺人的,這次數多了,謝玉也就知道她師傅老劉子的意思了,只是揣着明白裝糊塗而已。
蕭景焱是個好人,至少對她是好的,就算是個啞巴,那也是個漂亮的啞巴。
“張大哥,你放心吧,我會聽他話的。”謝玉特別認真地保證,只不過這後半段話卻是沒說出口,她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幹的好活,不過至少不會偷懶。
“這樣就好,至於昨日你答應要籤的契約,想來也不用簽了,景焱啊,並沒有把你當成丫鬟,你不必以奴婢相稱,喊景焱爲蕭大哥即可。”
謝玉有些疑惑,這不是說好了的麼,張清給了她二十兩銀子,那她就得籤契約。如此以來纔算的上公平,可現下卻說契約作廢了,那昨天她得到的二十倆豈不是又要重新還回去?這可使不得,她可是不幹這種事情的人。
“那你會把銀兩給拿回去麼?”還是問一下,確保以後才放心。
“不會,那是買下你的,如今只希望你待在這茶園巷最少七年,七年以後如果你想要離開了,景焱也願意讓你離開,你就可以走,不過這七年裡,你可不能輕易離開。不籤書面合
約,口頭上還是要保證的。”
別說七年了,謝玉恨不得一輩子待在這茶園巷裡蹭吃蹭喝,連連點頭應道:“我知道了,謝謝張大哥。”
“你這丫頭,人小鬼大,這大哥大哥的,一聲聲寒得倒是好聽,雖然比你年長這麼多歲,不過想來喊張大哥是最好不過的了。”張清笑了笑說道,“你呀,就好好地同景焱生活,對了,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也沒有什麼好送你的,給你買了雙新鞋子,不知道適不適合你,小玉你趕緊試試看。”說完,張清遞給了謝玉一個紙袋子包着的包裹。
謝玉愣了愣,隨即便打開紙袋子。
是一雙很小的繡花鞋,鞋面上有漂亮的花樣,栩栩如生,甚是好看。
她將自己的腳塞進了鞋子裡,雀是正好,不大不小。
“謝謝張大哥,很漂亮。”她是真的感謝,能有一雙新鞋子是謝玉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權當是給你的新年禮,我還有事,得回家去了,你在這裡好好聽景焱的話,有空我就來看你。”
一聽張清要走了,謝玉連忙站起身,“張大哥,慢走。”
很恭敬地送了張清走,謝玉站在院子裡,瞧見地面上落了很多的樹葉,連忙從牆角那抓了把掃帚,認真地掃地。可這掃把幾乎有她人高了,她得費好大的力氣才抓的穩,只不過看似很簡單的活幹起來也不是很容易的,明明只是枯葉而已,可這怎麼越掃反而越散亂,弄得院子裡到處都是,謝玉不由覺得有些氣餒。
蕭景焱從收拾好房間出來,瞧見院子裡有一個小不點在奮力地和樹葉做鬥爭,那認真懊惱的樣子,讓他心頭一軟。
提步走到她的跟前,順手拿過她手上握着的掃把。
謝玉疑惑地瞅着蕭景焱,張清和她說了那些話以後,她好像都很有底氣了,一點也不怕蕭景焱會把她趕出去。
蕭景焱擺了擺手,示意她不用幹這些,隨即便自己開始掃起落葉來,唉,其實這些葉子本來就是他掃好了堆在一塊的,不過現在又被掃開了來。
謝玉當然不知道自己原來幹了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情,確切地來說好像是越幫越忙。
“要不我去洗衣服吧?我可以做的。”這白吃白喝地待在他家裡,總覺得有些不真實。
蕭景焱將樹葉掃在了一塊,隨即對謝玉緩慢地比劃了手勢說道:“不用,我已經洗好了,這些活你都不用幹。”
“你是說我不用做這些麼?”謝玉努力地猜測蕭景焱的意思,小聲地出聲問。
見謝玉聽懂了,蕭景焱微點了頭,指了指謝玉的頭髮,比劃道:“你怎麼不把頭髮給紮起來?”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思慮蕭景焱的意思,他是讓她綁頭髮的意思?可從小到大,她從來都沒有自己動手綁過頭髮,每次都是隨手一抓的,老劉子也從來不管,要是瞧見她頭髮太長了,便直接用刀割掉了一半,所以謝玉的頭髮從前一直都保持着一個長度,都在肩膀那裡,直到流浪到徐州,老劉子死了,她纔沒有剪過頭髮。
謝玉衝蕭景焱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會梳頭髮,從來都沒有人教過我。”
他並未再比劃什麼,伸手拉過謝玉的手,帶着她往方廳裡走去。
讓謝玉乖乖坐在藤椅上,蕭景焱走到櫥櫃那拿了一把桃木梳走到謝玉的跟前,指了指梳子,復而又指了指她的頭髮。
蕭景焱從未給小孩子梳過頭髮,可也知道孩子都是要漂漂亮亮的纔好。
他動作輕柔地給謝玉梳着頭髮,從發頂梳到髮尾,認真地對待她這像是枯草一樣的頭髮。
是該好好補補了,瘦的都不成樣子了,蕭景焱心中暗自嘆了聲。
從來沒有人給自己梳過頭,就像從沒有人給她洗過頭是一樣的,蕭景焱的手好像很暖又很舒服,只可惜是個啞巴,可爲什麼會變成啞巴呢?
和老劉子飄蕩的這些年,謝玉也見過很多的啞巴,還有瞧不見東西的瞎子,就連老劉子去年冬天都變成了瘸子,可蕭景焱長得這麼好看,不會說話實在是太可惜了。
謝玉動了動腦袋,想要擡頭看一看蕭景焱的嘴巴,不過卻對上了他的眼睛。
墨黑流轉的眼睛,平靜地猶如一汪湖水。
“你怎麼了?頭髮還沒有梳好,你別亂動,馬上就會弄好了。”
謝玉連忙乖乖坐好,不過她好奇心一向是很大的,有了想要看蕭景焱舌頭的念頭,便會越來越濃厚地滋生這樣的想法。
蕭景焱用發繩將謝玉的頭髮綁了個蝴蝶結,雖然簡單,但好在整齊。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淺笑,用手語告訴她,“已經好了,你去把新衣服給換上吧。”
這句話,謝玉好像沒有聽太懂,愣愣地望着蕭景焱,她衣服怎麼了?雖然很大但是還是可以穿的啊。
蕭景焱暗自在心裡嘆了聲氣,拉着謝玉直接去她的那間房間,自知同她比劃手勢,謝玉未必看得懂,顯然還是直接拽她去比較好使。
桌子上堆了兩套乾淨的小碎花衣服,還有兩
件藍色的襖子。
謝玉有些興奮地跑過去,拿起藍色小碎花襖子看了好一會兒,從來都沒有穿過漂亮衣服,現下卻是有這麼多好看的衣服,她既意外又高興。
“這些都是給我的麼?我可以穿麼?”她眨巴着眼睛問道。
站在門邊的蕭景焱點了點頭,“給你的,趕緊換上吧。”
能夠有新衣服穿,自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謝玉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舊衣服給脫了,一件件換上新衣服,不過好像穿得有些不對,整個人顯得又鼓又臃腫。
蕭景焱瞅見她將衣服給穿反了,嘴角抽了抽,快步走到謝玉跟前,認真地給她整理起衣服來,這外裳和內襯都穿反了,當然會顯得臃腫,沒一會兒蕭景焱便整理好了她的衣服,倒還是個漂亮的女娃娃。
淡藍色的衣裙稱的謝玉面皮不那麼黑黃了,倒還像個丫頭。
“張大哥,今早來的時候送了我一雙鞋子,你覺得好看麼?”謝玉伸出了一隻腳,出聲問蕭景焱。
他點了點頭,比劃道:“很好看。”
謝玉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微微一笑,她也覺得這衣服很好看。
蕭景焱從袖口裡拿出紙筆,寫了字遞給謝玉看。
“我要出門去了,你好好待在家裡。”
“你要走?我可不可以同你一塊去,我不想一個人待在家裡。”
蕭景焱擺了擺手,又在紙上寫了字。
“不行。”
謝玉明亮的眼眸忽然暗淡了下來,她偏偏就認得到蕭景焱寫的這幾個字。
“我很快就會回來。”他又寫了幾個字,不過謝玉倒是沒看,直接走到榻上,坐在牀榻上,低着頭,也不搭理蕭景焱。
蕭景焱也不再多做逗留,轉身提步走出屋。
徐州城裡的百姓都知道茶園巷裡住着一個漂亮的啞巴,而那個啞巴在正街上開了一家店鋪,專門賣風箏的,城裡的風箏大多數都是出自這裡,因爲衆人都曉得店鋪老闆做風箏的本事很厲害。
風有些大,蕭景焱拿了件有毛領的風衣穿上了以後纔出門。他不是不願意帶謝玉出門,而是自己的確太忙了,扎風箏是件很費心的事情,他顧不上謝玉,實在是怕她會出什麼亂子。
殊不知,蕭景焱的身後已經跟了一條尾巴了。
謝玉鬼鬼祟祟地跟着蕭景焱的後面出了門,蕭景焱越不要她跟着,她偏偏就要跟着。
蕭景焱似乎也察覺到了有人跟着自己,便停下了腳步,轉身回頭看,可巷子裡空蕩蕩的,哪裡有人影。
肯定是自己想太多了,蕭景焱復而又提步往前走。
躲在拐角處的謝玉,默默地鬆了一口氣,幸好她動作靈敏,不然就被蕭景焱給發現了。
茶園巷走到了盡頭,又拐了兩條小巷子,直接繞到了正街上。
蕭景焱停步在一家名爲“飛鳥歸”的店鋪門前,從袖口中拿出一把鑰匙,小心地將鎖給打開了。
遠處站着的謝玉,有些疑惑,難道這家店鋪是蕭景焱的?
她很想進店鋪裡看看的,可又怕被蕭景焱給發現了去,也只能在遠處瞅瞅。
店鋪的門開了,謝玉瞧見了裡面大致的模樣。全都是風箏,各色各樣的風箏,她好像還瞧見了蝴蝶樣子的風箏。
原來,蕭景焱是做風箏的。
“砰。”石頭打在謝玉的身上,她回了神,吃痛地望向朝她扔石頭的罪魁禍首。
“你誰啊,幹嘛用石頭扔我?”是一個比她高,比她壯的毛孩子。
“你幹嘛一直盯着啞巴家裡的風箏看,你不會是想偷吧?”
聽得這人喊蕭景焱啞巴,謝玉沒來由得憤怒,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大聲吼道:“你將將說什麼了?你罵他什麼!”說完,謝玉就握緊了自己的拳頭。
“他本來就是個啞巴,不會說話的啞巴!”
“啪。”謝玉直接怒氣衝衝地跑到他的跟前,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蕭景焱不會說話,他是啞巴,可是就是不允許別人這樣說他,誰說,她就動手揍誰。
朱祁陽一臉茫然,“你幹嘛打我!你這個野蠻的,你別以爲我不打女的。”
朱祁陽是何人,他是徐州城最大酒樓“悅來”的少爺,平日裡只有他欺負人的份,也是徐州城裡的孩子王,卻沒想到會被謝玉給揍了。
從小到大,謝玉捱得揍哪裡會少,不過她也學會了打架。她越看眼前這個人越發的討厭,二話不說直接伸手去抓他的臉,因爲他比她高,謝玉還得踮起腳來,死命拽着他的衣服。
朱祁陽平日裡雖然是孩子王,可也沒有見過這麼野蠻的丫頭,直接就被謝玉給揍愣了,等他回過神,她直接咬了他的手腕,很用力,疼得他眼淚都飈出來了。
謝玉冷冷地看了眼他,“以後你要再罵他的話,我見你一次就揍你一次。”說完,謝玉昂首挺胸地離開。
“你這死丫頭,我一定會告訴我孃的!你這個瘋丫頭。”朱祁陽哭着往酒樓方向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