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天牢。
暗黑的牢房裡,忽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本是閉着眼睛的陳易然猛然睜開了眼,渾身警覺地望向聲源處。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明黃衣袍映入眼簾,陳易然才鬆屑下來,他早就猜到皇帝肯定會來見他,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參見皇上,皇上萬歲。”陳易然躬身問安。
秦玉打量着陳易然,沒想到這都被關在天牢裡了,還能過得這麼瀟灑自然,果然是陳易然才幹的出來的事情。
“朕來看看你,近來可安好?想來你陳易然在哪都過得很好,不用朕來操心。”秦玉似笑非笑地說道。
陳易然面無表情地回道:“臣好不好,皇上不是心知肚明麼?前些日子晚上聽見了聲響,想必也是皇上派來的吧,難道還擔心臣想不開。”
“你……”秦玉被陳易然的話給噎住了,輕咳一聲繼續說道,“是朕派來的,你應該知道我今日來的目的。”
“皇上直說便是,臣不敢揣摩聖意。”
秦玉也不生氣,淡定地應道:“這麼多人爲你求情,朕自然是來放你走的,來之前還見到了你的妻子,言姑娘還真是個妙人。”
一聽到言蹊,陳易然立刻就淡定不了了,急忙出聲問道:“她怎麼樣了?你沒把她怎麼樣吧?”
“你把朕當成什麼了?陳易然,別以爲朕真的就不敢把你怎麼樣,所幸你有一個好夫人,她爲你求情,朕便答應了。”
陳易然同秦玉的目光交織在一處,好一會兒陳易然纔開口說道:“你想要我做什麼,直說吧。”他知道秦玉不可能大費周折地把他弄進天牢,又怎麼輕易地把他給放了,這實在是不像秦玉的作風。
“你果然是個聰明人,朕也不打啞謎了,江湖上的護月山莊近日活動頻繁,他們應該正在密謀什麼,所以朕希望你能夠把護月山莊給朕揪出來。”
陳易然擡眸問道:“皇上想要臣做什麼?”秦玉沒有手段的話,又怎麼可能年僅十五便登基爲帝,所以不用想,也知道秦玉肯定有計劃了。
“陳愛卿果然聰明,朕只是接到消息說是護月山莊近日會有所行動,如此朕就要來一次主動出擊,引蛇出洞隨即一網打盡。”秦玉的眼神裡劃過一絲冷意,雙拳不由緊握。
少年稱帝,一步步走來,穩固江山着實不易,護月山莊之人屢次來犯,他不得不行動。
陳易然笑了,他拂了拂衣袖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護月山莊的人已經威脅到了皇上的利益,或許從那起皇宮命案開始,皇上就已經有所察覺了,之後不讓臣繼續追查下去,大概也是你的意思。”
“是,朕當初不讓你繼續往下查,就是爲了降低他們的防範意思。你知道的,朕的身邊很可能已經有背叛者。”
陳易然頓了頓應道:“那皇上又爲何信我?就不怕臣背叛你麼?”
這次大笑的是秦玉,他嘆道:“陳易然,你不是這樣的人,朕信你。”
“承蒙皇上的信任,臣定不負皇上的信任。”陳易然抱拳說道,“皇上希望臣怎麼做?”
“不日朕要去靜安寺上香的消息便會散開來,護月山莊的人自然也會知道,到時候你就隨同朕一同前往,當然言姑娘還有蘇行也會前去,朕的安全就交在你們的手上了。”
“是,臣定不辱皇命。”
秦玉淺笑道:“好了,你可以走了,外面已經準備好了馬車,車伕會安全送你到將軍府的。”
離開天牢,陳易然徑自上了馬車,他有些激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緒。
言蹊,有多久沒見面了,她回來了,因爲他所以回來了,至今都還記得那日在鴛鴦谷外說的話,原以爲此生都恐怕再不敢見她,卻沒想到,她回了盛京,從小到大他都是沉穩的,可現下卻像是個毛頭小子,有些手足無措,多日未見,卻像是過了前世今生,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呢?
言蹊,你怎麼纔回來?這樣會不會太兇了,萬一把言蹊嚇走了怎麼辦,那也太得不償失了。
你回來了,言蹊,我很想你。如果這樣說的話,言蹊會不會覺得他很慫?
各種錯亂,他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幸好秦玉還算有良心,給他一身乾淨的衣服,不然他實在沒臉見言蹊了。
陳易然撥弄着自己的衣袖,折來折去,總擔心沒有弄好。
馬車滾滾向前,當停在將軍府門口,他的心整顆都往上提了提。
“大人,已經到了。”坐在外面的小斯出聲提醒,陳易然回了神,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那個,你覺得我現在帥麼?”臨走前,陳易然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問那個小斯。
“帥,大人英俊瀟灑。”
陳易然笑眯眯轉身,心想他也覺得自己很帥了。
進了府,遠遠地便瞧見自己母親站在一火盆後面。
“娘,你這是幹嘛呢?”陳易然疑惑地出聲問道。
陳夫人有些激動,自己的兒子終於平安無事了。
“你剛從天牢裡出來,所以當然得跨一跨火盆,去去黴運。”
陳易然頭冒黑線,“娘,你都做些什麼,還信這個。”
“當然了,兒子,快跨火盆,娘做了很多好吃的在等着你。”
陳易然擡步跨了火盆,陳夫人高興地直拉着他的手,“走,去吃東西,看看,都餓瘦了。”說着說着,眼眶就紅了。
“唉,娘,我這不是回來了麼?幹嘛還哭。”陳易然嘆了聲氣勸道。
“我這是高興的,娘擔心壞了,一切都是孃的錯,受罪的卻是你,娘對不起你,也對不起言蹊。”陳夫人哽咽道。
“言蹊呢?”陳易然無意提道。
“大概已經睡下了,忙碌了這大半天的,她許是累了,蘇行這孩子也一直在家裡等着你呢。”
果然是蘇行,陳易然嘴角扯了扯,說道:“娘,我不餓,想先去見見言蹊。”
“去吧。”陳夫人輕嘆一聲應道。
告別陳夫人,陳易然腳下生風似的往自己的院子裡趕,不過沒瞧見言蹊,倒是撞上了坐在院子裡喝酒的蘇行。
“就知道是你回來了,遠遠就聽見了伯母
激動的聲音了,陳易然,歡迎回來。”蘇行笑着站起身,走到陳易然的面前,伸手抱了抱他。
陳易然當然知道蘇行爲了自己的事情操了很多的心。
“謝謝你,蘇行。”陳易然誠懇道謝,似乎認識蘇行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好好說過一聲謝謝,這些年,蘇行的確幫了他很多。
陳易然這般正常的樣子倒是讓蘇行不自在起來,頗爲嫌棄地說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講理,這般客氣了,我們是兄弟,不要說這些見外的話,更何況你最該感謝的人是言蹊。”
“她睡了?”陳易然輕聲問道,看了眼緊閉的房門。
蘇行點頭應道:“是啊,本來想叫她陪我喝幾杯的,可她才喝了兩三杯就醉了,酒量實在是不好。”
陳易然咬了咬牙說道:“誰讓你給她喝酒的,要不是看在兄弟一場,信不信我揍你一頓。”
蘇行笑着又喝了一杯酒,許久纔開口說道:“易然,你得有個心理準備。”他忽然有些不忍心把真相告訴陳易然了,可遲早都是要面對的。
陳易然坐在石凳上,隨口應道:“什麼事?”手裡把玩着小酒杯。
“言蹊把你忘了,她失憶了!”
風過,杯裂。
陳易然整個人僵住了,一雙眼睛裡滿是冷意,久久才低沉着聲音問道:“你將將說的是什麼意思?”
蘇行擔心地望着陳易然,“是,言蹊遇到了兇徒,逃亡過程中從馬車上摔下來傷了腦袋,所以就記不起從前的事情了,我找到她的時候,她住在秦王舊院,睢陽城,她告訴我,秦淮安給她取了名字叫念念,她也不認識我,後來把她帶回了盛京,她才隱約相信自己就是言蹊。易然,所以我纔要你做好心裡準備的,她不記得你了,也不記得你們成過親的事情。”
每個字都重重砸在他的心口上,早已佈滿傷痕的心如今卻是破碎的更厲害了。
言蹊遇了難,他不知道。言蹊失了憶,他也不知道,她孤獨無助時,陪着的是秦淮安,不是他。
那個倔強的小丫頭,就算再疼也會忍着的傻丫頭,那些孤單痛苦的時光,他不在。
陳易然,你真該死,說什麼愛她,護着她一輩子,卻原來都是空話。
“陳易然,不是治不好,言蹊終會想起來的,只是時間而已。”瞧見碎片已經將陳易然的手給割破了,蘇行立馬去拽他的手,將碎片全都給扔了,那不斷冒出來的血紅色實在是有些刺眼。
“你等着,我去拿藥來給你包紮。”
“不用去了,只是小傷口而已,死不了。我虧欠言蹊太多了,如今怕是怎麼也還不清了。只願她不要恨我就好。”
蘇行心情也是沉重的很,不過相比陳易然,他頭腦還是比較清楚的。
“陳易然,言蹊想不起來,你可以幫她,還有我,你難道忘了我也是會醫術的。”
想了很多要同言蹊說的話,如今怕是一句也不用說了。
兜兜轉轉,卻從未算過,有一天,他心愛的姑娘將他遺忘在了時光裡。
幸或者不幸,哀或者不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