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便過了兩月有餘,燥熱煩悶的天氣裡,葉家多了一件喜事,葉蕭蕭有喜了,這無疑不是最好的消息。
葉蕭蕭有孕在身,徹底成了全家的保護對象,她也不去軍醫所了,每天坐在院子裡同阿姆和母親學繡花。
“哎呦,蕭蕭你竟然會繡花?真是天大的消息。”葉小桓看了眼她繡的四不像的東西,笑得一抖一抖的。
葉蕭蕭瞪了一眼葉小桓,出聲道:“葉小桓,你皮癢了,欠打是麼?”
葉小桓做了個不說話的動作,乖乖地進屋去尋吃的去了。
因爲自從葉蕭蕭懷孕以後,她就成了老大,每次倒黴的都是葉小桓,他早就認清了這個事實。
時間總是過得飛快,學繡花都已經兩月了,從一開始的沒有樣子到現在的成型。
顧承桓每隔一段日子都會寄信來,同她講戰況,也會講他過得很好,更重要的是關心她好不好。
每封信,葉蕭蕭都會看很久,久到掉眼淚。她把每封信都收藏起來,厚厚的一疊,像珍寶一樣。
“蕭蕭啊,過來喝雞湯。”母親又在催了。
葉蕭蕭不由皺眉,她已經連續喝了兩個月了,現在聽到雞湯都有些反胃,但母親的心意她不能辜負,只好硬着頭皮去喝。
“母親,明天可不可以不喝了?”葉蕭蕭好不容易喝完了,真心不想明天繼續喝,再喝下去,她真心覺得自己快變成豬了。
劉美媛好笑道:“要喝的,你身子骨不好,不補一補怎麼生胖娃娃。”
葉蕭蕭無話可說,爲了孩子,她怎麼樣都願意。
很神奇的一件事情,她的肚子裡裝了一個娃娃,是她和顧承桓的孩子。
他們的孩子有個好聽的名字,叫做顧扶蘇。
孕育孩子是個很長但也很快的過程,葉蕭蕭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像個圓球一樣,大的嚇人,明明只有四個月,可活像六個月一樣。
這期間,顧家派人來了,要接葉家所有人去江都,可陳遇拒絕了,因爲這裡是她的家,葉家最大的長輩都不去,其他人自然也留在這裡。
衆人都勸葉蕭蕭帶着小桓去江都,可葉小桓不願意,因爲這裡有他喜歡的姑娘。
“阿姆,我不要走,葉家至少需要一個男人,需要一個主心骨。”
後來,葉小桓如願留下來了,葉蕭蕭臨走是他去送的。
從桕州去往江都最安全的路段只有水路,從城北搭船。
葉小桓笑着抱了抱葉蕭蕭,說道:“蕭蕭,走吧,不然天就要黑了。”
從未與他分開過,葉蕭蕭紅了眼眶,她說:“小桓,你和我一起去江都吧,等扶蘇出生了,我們再一起回來。”
“傻瓜,我得留在這裡照顧家,照顧阿姆他們。”
船家在吹了,葉蕭蕭不得不上了船,船滑動的那瞬間,她哭着喊葉小桓的名字,而葉小桓一直站在岸上朝她招手。
她就這樣離開了,離開了她生活了十九年的桕州城。
直到第二天的晌午,葉蕭蕭纔到江都碼頭,顧家早就派了人來接。
坐了馬車直接去了顧府,親眼瞧見,葉蕭蕭才知
道原來顧家真的是高門顯貴。
“爹。”葉蕭蕭溫聲喊道。
顧昊天臉上堆着笑,連連點頭,瞧見葉蕭蕭那麼大的肚子,連忙出聲說道:“快進屋休息,奔波了一天肯定累壞了,這幾個月了,肚子怎麼這般大。”
葉蕭蕭一隻手扶着腰,另外一隻手摸了摸肚子,嘴角上揚,眼裡帶着溫柔的光。
“已經四個月,快五個月了。”她的肚子的確大的很。
顧昊天連忙招手叫下人去攙扶葉蕭蕭,葉蕭蕭有些囧迫地進了屋。
“蕭蕭啊,最近你有沒有承桓的消息?要是他自己當爹了,肯定高興壞了。”顧昊天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葉蕭蕭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聽了他的問話,她搖了搖頭。
已經很久沒有收到他的信了,戰況緊急,他也沒有時間寫信吧。
他不知道,她有多想他,想到沒日沒夜一個人偷偷地抹眼淚。
“唉,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不過呀,承桓這小子命大,不會有事的,你安心留在這裡安胎,爲我們顧家生個胖娃娃。”一提到孩子,顧昊天便開心的很。
葉蕭蕭住在了從前顧承桓住的那間屋子,初進時,她帶着滿滿的好奇心,因爲這裡曾經住着年少時候的顧承桓,她來不及參與的顧承桓。
屋子很乾淨整齊,除了必須的物品再沒有多餘的,非常地符合顧承桓的行事作風。
她枕着他的被子入眠,希望可以夢見他,但他始終沒有入夢來。
與江都寧靜的生活不同,桕州城正處於水深火熱當中。
葉蕭默與劉美媛都染了病,看了很多大夫都沒有用,她們每天躺在榻上,喝着各式各樣的草藥,但卻一天比一天臉色慘白。
院子裡每天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聲,葉家上下都苦着臉。
大夫說:“葉夫人的病來得太猛,一時半夥怕是好不起來,至於這姑娘,她的病再於心。”
葉蕭默心存死意,所以纔會這般無懼。
秋天隨着落葉凋零而至,葉蕭默病情惡化,從咳嗽到如今的咳血。
咯血病,自古無藥可治,只有死路一條。
每日夜半,陳遇都會坐在院子裡,聽見蕭默的咳嗽聲,她便無聲地哭。
葉家一門,從未做過歹事,如今卻是落得如此下場,她只嘆蒼天無眼。
葉蕭默一天天病重,到最後說話都困難,直到那日,陳遇爲她擦洗身子,她忽然開口說話了。
“阿姆,對不起,蕭默不是一個好孩子,蕭默不孝,如果有來生,我一定還會做你的孫女。”
陳遇隱忍着,緊握着她的手。
“阿姆,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太痛苦了,我要去找阿珂了,我要去告訴他我是愛他的,阿姆,你不要怪我,不要怨我。”
“不怨你,不怪你,蕭默,傻孩子,你怎麼可以這麼傻。”
葉蕭默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含着笑,手垂落。
窗外忽然下起了狂風暴雨,陳遇抱着她哭了很久很久。
葉小桓爬上樓,瞧見這一幕當場跪在了地上。
“姐,姐姐,你不要死,不要
死。”他不管不顧,歇斯底里地喊着,這是他的姐姐啊,從小疼愛他的姐姐。
可無論他怎麼哭,她也再醒不過來了。
葉蕭默離開了,她的墳墓和荻柯挨在一起,下葬的那日,大雨滂沱。
葉家提前進入了冬季,尤其是葉小桓覺得特別冷,每天都裹着厚厚的衣服。
他每天坐在院子裡發呆,想着從前的時候,所有人都在,院子裡熱熱鬧鬧的,可如今悽清的很。
他有些想蕭蕭了,不知道她在江都過得好不好,孩子是不是快生了,他也要當舅舅了。
“小桓,把藥端去給你娘。”陳遇衝葉小桓喊道。
他回了神,跑去端了藥便往劉美媛的屋子走去。
葉威待在房間裡照顧她,接過葉小桓手裡的湯藥便着手自己喂。
躺着的劉美媛幾乎脫形,臉上一點肉也沒有,眼圈深陷凹出一個洞來,她面色發青,嘴脣泛白,呼吸淺淺而又微弱。
自從葉蕭默離開以後,劉美媛的病便越來越重了。
葉小桓站在角落裡,眼眶發紅,雙手緊握成拳不讓自己哭出聲。
戰事越來越緊急了,桕州城裡突然發生混亂,不少楚軍混入,殺害了衆多北唐守城將士,弄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葉小桓跑回家,陳遇正在熬藥,瞧見葉小桓回來了,她連忙開口說道:“小桓,美媛的藥用完了,你去城西的李大夫家裡抓一點回來。”
不疑有他,拿了銀兩便又急匆匆地出門,從李大夫家裡抓了藥,經過軍醫所,見院外面圍着一羣人還有許多將士把守,葉小桓有些疑惑地擡頭往裡面瞧,卻是什麼也看不到。
“這位大哥,裡面發生什麼事情了?”抓着個年輕人,葉小桓連忙出聲問道。
“我也不清楚啊,聽說裡面混進去了楚軍,挾持了大夫,然後有幾個年輕的大夫和楚軍同歸於盡了,其他的我也不清楚。”
葉小桓僵在了那,他害怕裡面英勇同歸於盡的大夫裡有顏惠。
可是老天終是喜歡捉弄人,兩個大漢擡着的擔架上躺着的正是顏惠。
她像是睡着了一般,嘴角帶着血跡,胸口插了一把匕首,致命的傷口。
人羣議論紛紛,而葉小桓像瘋子一樣衝到她的跟前,緊緊抱着她嚎啕大哭。
她告訴過他,只要戰爭勝利了就會嫁給他爲妻,他們就會相親相愛到永遠的。
“顏惠,你不要死,你醒來,你說過要嫁給我的,你不要死,不要言而無信好不好?我答應了要娶你爲妻的。”
“你是她的家屬麼?如果是的話,就把她領回去吧。”
葉小桓紅着眼睛,將她背在身上。
一直走,走到郊外墓地,他纔將她放下來。
他蹲着挖坑,不知道挖了多久,到最後雙手全都破了流血才挖好,他將她小心地放平,又重新將泥土給堆上。
土堆上豎着一塊木牌,這是他跑到城裡去做的,上面刻着顏惠的名字。
愛妻顏惠之墓。
曾經無數次幻想娶她爲妻的場景,可是卻沒來得及,一切都沒有實現,可是她依舊是她認定的妻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