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重雲的角度來看,霍清苓是一個有點俏皮的少女,她說話很有特點,尾音總是不由自主地上揚,即使沒有表露明顯的情緒,但話語裡總是會給人一種輕快與雀躍。
重雲聽見霍清苓說起她跟段塵認識是在十五夜,倒是有些被勾起了好奇心:“恕我眼拙,竟沒看出霍姑娘是如此深藏不露的人。”這話說的有些不客氣,但也算是實話。
十五夜裡關押着許多實力強大的修真者,甚至連曾經的魔界之主都在這裡。段塵會去十五夜重雲不奇怪,對於危害修真界的存在,每一個修士都有義務去將他抹殺,但並非有義務就代表有資格,能夠進入十五夜的人無一不是實力非凡的能人異士,而每年被派選出來擔任守護十五夜之責的守夜人更是人中龍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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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雲看了一眼霍清苓,自覺從她的身上暫時是看不出有什麼過人的地方,但又轉念一想,能經營起江汀畫舫這樣在整個西洲都聞名的地方的人,又豈會是凡人,當下又覺得剛纔有些失言。
但霍清苓並不在意,眉眼彎彎笑道:“你自然是看不出來,因爲我在武修上實在是沒有天賦,七年前才勉勉強強結丹,之後就再也沒有突破,跟你們這些天賦驚人的修士是不能相提並論的。”
重雲剛纔不經意地掃了她一眼,發現她周身真氣虛浮,無法做到像他們這樣收放自如,確實符合金丹期修真者的狀態,頓時有些疑惑:“那你怎麼能進入十五夜?”
十五夜在極北之地,普通修士根本不能在此久留,況且十五夜的結界一年只有一天是關閉的,若有人不甚闖進,也要等一年後才能出來。
霍清苓展顏一笑:“我沒有進入十五夜,我是從十五夜出來的,我小時候就住在十五夜附近的幽都城。”
“這怎麼可能?!”重雲驚聲道,“普通修士根本不可能在極北之地呆那麼久。”這也是爲什麼守夜人一年更換一次,因爲即使是修爲已非常人的守夜人,也只能勉強在十五夜呆一年,而想要再次進入十五夜,也至少要在外面修養五年才行。
目前的修真界中,能在十五夜生活得輕鬆自在如常的只有北疆皇城的人,但即使是他們也不可能像霍清苓這樣,從小便呆在十五夜。
除非……
重雲腦子裡冒出一個想法,還不待他細思,就聽見段塵出聲解釋道:“霍清苓是靈諭師。”
霍清苓點了點頭,附和他。
重雲的猜測得到證實,但卻仍覺得腦子有些反應不過來,他有些不敢置信,靈諭師竟然真的存在,怎麼可能?
這明明……只是一個傳說。
修真界有一個傳言盛行已久,說是在極北之地的幽都城住着一羣神思者,他們是上古神獸燭陰的後代,擁有推算過去、預知未來的能力,被世人稱爲“靈諭師”。但他們終年居住在生人勿近之地,且神出鬼沒,要尋找到神思者的蹤跡無疑海底撈針。甚至連他們生活的地方——幽都城,都無人得以窺探過。
因此這個傳說始終是傳說,基本沒有人會相信神思者的存在。
重雲看着眼前笑顏如花的女子,仍覺得難以置信:“你是神思者?”
霍清苓挑了挑眉,反問:“怎麼?不敢相信?”
重雲點了點頭,引得霍清苓不禁笑道:“你該這麼想,如果神思者不存在,那麼這個傳說是怎麼來的?總該是有人見過我們,纔會有這樣的說法流傳出來啊。”
重雲附和道:“有道理。”
霍清苓抿嘴一笑,替他手中已經空了的茶杯斟滿茶水,才乜了一眼坐在重雲身旁安安靜靜的段塵,隨口道:“十多年前,段塵找到我,讓我幫他算一些事情,我給的條件就是讓他帶我出來。你知道的,十五夜的守夜人太難纏了。”
“那看來你對這外面的世界適應良好。”重雲忍不住想,自己當年下山的時候,若不是孤身一人,只怕如今也會是不同的光景。
霍清苓的視線在重雲和段塵之間轉了轉,又故作高深地問:“重雲,你可知道段塵當初……”
她的話還沒說完,段塵已經有所反應,他一直猶如蚌殼般緊閉的嘴脣微動,正欲說話,就聽見屋外傳來敲門聲,是剛纔領他們進來的那位婦人。
“霍姑娘,那位柳公子急着要找跟他一道來的朋友。”
霍清苓的話突兀地被打斷,但她看懂了段塵那未明的意思,也就沒有打算再繼續說下去,她轉頭問兩人:“可是找你們的?”
“是找我的。”重雲自知以柳寒衣對段塵的態度,可絕對不敢自稱是段塵的朋友的。剛纔柳寒衣急着去找他的南姑娘,眼下要沒有急事斷不會來找他的。重雲連忙起身告辭,“我出去看看,二位慢聊。”
重雲一走,房間裡兩個人頓時相顧無言,霍清苓望着段塵冰冷的面容,忍不住笑了笑:“沒想到你真的找到他了。”
段塵點了點頭,沒說話。
“怎麼找到的?跟我說說。我當初可是怎麼算都算不出他的轉世,這真是我身爲靈諭師有史以來最大的恥辱!”
段塵冷聲道:“意外。”他並沒有想要多談的慾望。
霍清苓看着段塵淡漠到極致的態度,感覺離她當初想象中的段塵找到重雲時的態度實在是有些千差萬別。
霍清苓認識段塵多年,作爲一個旁觀者,她親眼見證着段塵這麼多年遊走世間,執着又無望地尋找着一個早已死去的人。她有些想不通,如今段塵好不容易將人找到了,怎麼卻是這樣的模樣,就算不是欣喜若狂,但怎麼也不該如此冷淡啊?
段塵沉默了一會兒,說出了霍清苓心底裡的疑惑:“你當初算不到他的轉世,是因爲他根本沒有轉世。”
“啊?”霍清苓對他的話有些沒反應過來,“他沒有轉世,那剛纔……”我看見的是鬼嗎?
段塵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嘴角動了動,面上的神情卻沒有什麼變化,只聽他沉聲道:“那是鬼界之人用特有的錮魂術讓靈魂凝成的實體,錮魂術能使靈魂像常人一樣在世間活動,只是這術法有些缺陷,被凝成的魂體並不能在日光下行走太久,但在其他地方與常人無異。”
“難怪,我只能知算普通修真者的前生和來世,但對於靈體我就沒辦法了。”霍清苓心想,這絕對不是她修爲不高的緣故。
。。。。。。
已經跟着婦人出去的重雲自然是沒有聽到段塵與霍清苓的一番話。他來到花廳,見柳寒衣面有愁雲,便問:“怎麼了?”
柳寒衣上前拉着重雲就欲走:“你先跟我走,我們邊走邊說。”
重雲被他拉得一個踉蹌,只來得及跟婦人招呼一聲就匆匆忙忙地離開了。
兩人下了畫舫,柳寒衣走到一處僻靜的地方,左右看了看,確定無人偷聽後,才沉着臉對重雲說:“龔家大少爺死了。”
重雲的臉色霎時一變,一股寒意從後背升起,腦子裡瞬間浮現的是今早上出門前那場意外的鬧劇,以及他臨走前給龔悅柏的“小懲戒”。
他跟龔如雪前腳剛跟龔悅柏鬧矛盾,後腳人就出事,若說他倆跟龔悅柏的死沒有干係,估計連他們自己都很難相信。
重雲自己是不在乎被人誤會,但他首先想的是,龔如雪怎麼辦?他本就是龔傢俬生子,雖被喚作五少爺,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在龔家地位尷尬,這次又與龔悅柏的死有所牽扯,也不知道龔家的人會怎麼對待他。
“什麼時候死的?”重雲覺得自己應該先弄清楚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回事,龔悅柏怎麼會突然死了?
柳寒衣也自知這件事非同小可,神色難得嚴肅:“就在兩個時辰多以前,算算時間,應該是我們在集市上買東西的時候。剛纔我們人還在畫舫上,是阿雪遣人到蘭林居,又輾轉跑到畫舫來告知我這事的。”
“他怎麼死的?”
“一刀斃命,頭顱被刀切下來,跟屍體擺在一起。”柳寒衣複述着那位傳口訊的人的話,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重雲心裡在瞬間千思百轉,他算了算時間,那個時候,正好是龔悅柏穴位被封之時,他被定在房間裡,時間沒到不可能自己衝破穴道,那麼極有可能是有人趁着他不能動的時候下的殺手;但是龔夫人派遣丫鬟來通知龔如雪的時候是半個多時辰前,這說明龔夫人之前並不知道龔悅柏死了,甚至,當時龔家沒有一個人知道龔悅柏已經死了,直到有人進入楓鷺齋,發現了龔悅柏的屍體。
重雲幾乎可以想到,也許是某個打掃房間的下人推開了楓鷺齋的房門,發現了倒在血泊之中的龔悅柏,才尖叫着跑去通知了其他人。
但是又有誰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龔家去殺人而且不驚動任何人?甚至算到龔悅柏會來找他,而剛好在他離開後那人將龔悅柏殺害,時間掐得如此巧妙就爲了嫁禍於他?
重雲只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讓他難以思考,但他此時唯一想到的,就是不能讓龔如雪受牽連,因爲那個兇手是衝着自己來的。
柳寒衣見他面有難色,黑色的雙眸裡陰陰沉沉,看不清情緒,安慰道:“你也先別慌,這件事暫時不會外傳,阿雪那邊也不用太過擔心,龔二夫人對阿雪還算不錯,而且他畢竟是龔家的五少爺,再加上龔悅柏平時裡在龔家作威作福慣了,龔家人自然是偏袒阿雪的,沒有足夠的證據,這件事不會讓他受到牽連。”
重雲看了他一眼,眼裡有些思索,雖然知道柳寒衣是在安慰自己,但重雲仍舊有些心慌,這種心慌不是無來由的,因爲他明顯感覺的出那個兇手是衝着他來的,而這件事,柳寒衣目前還不知道,他也沒打算跟柳寒衣說,免得再增加他的煩憂。
重雲想了想,對柳寒衣說:“你去龔府不便,就先回家,我自己去看看,有什麼情況我再通知你。”
柳寒衣沒有異議,點頭答應:“行。你要是不便出來,派個人過來也行,我就住在城中久宜路的巷口。”
“好。那你先回去吧。”
重雲目送着柳寒衣離開,轉過身的瞬間,面色頓時陰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