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喻文的人事調令公告了,蘭家煌在前幾天特意找她談了談關於人事方面的問題,將這個任務交給她是想通過她的一絲不拘好好整頓龍興的人事狀況。
她本人其實相當矛盾,將測試做到那一步已是很不容易,現在突然轉行就必將與測試工作告別。但人事主管是個很有挑戰性、很全面而且很具現代化的職位。她心動,並在動心的同時有份淡淡的傷悲。
“歡迎你!我們的主管大人。”喻文因第一天上任有些睡不着,所以起了個大早,但卻不知燁輝早等在了辦公樓門口。
她有些驚愕的看着燁輝和他手裡捧着的一束鮮花,問:“這麼早,你要出去?”
燁輝聳聳肩,將花遞到她胸前,道:“祝賀你,收下它,希望你在人事崗位上事事順心、萬事如意。”
喻文的臉刷地紅了,將頭壓低了一些,說:“又不是多大個事,送花幹嘛,沒地方放。”
燁輝轉身跟上朝辦公室走去的喻文,道:“你沒收過別人送花啊?幹嘛不接着還讓我抱着?”
“是沒收過,我是花癡認不得花,不會欣賞。”喻文實事求是的說,她的確認不得花,有時還會把月月紅認成玫瑰呢。
燁輝爲她的花找到個住處後,嘻皮着臉,說:“別一臉嚴肅,現在我們可以天天出去打球了。”他說完又非常滿足地道:“嗯,這樣纔好嘛。”
“我事情還多,還是不行的。好了,我要收拾下這裡,一會兒還開早會。”她並不想讓燁輝在她辦公室多呆,因爲人流越來越大,她怕又出現更多不好聽的流言。
龍興廠區小路上有慢慢走着,有小跑着,還有一些上夜班正從車間揉着睡眼出來的已很密麻的人羣,燁輝看看窗外,點點頭理解的應了聲後帶上房門,在鎖芯扣進門框的那一刻,兩雙眼不約而同的擡起,望向擋在中間那扇暗紅色的木門。兩顆心,好似緊緊的黏在了一起,但那暗默又像極了遠隔天崖。
自從人事主管調離後人事部那兩個女孩就期盼着領導的到來,但她們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陳喻文。蘭家煌指指站在身後的喻文,道:“她是你們的新主管,人事方面的事情你們先讓她瞭解,有什麼問題就給她談。”
兩女子淡淡一笑,她們之間雖不是很熟悉,但在測試室做工作交接時,借調來的那位大姐就向她說了這兩個女孩的性情和一些事,其中一個還是那大姐的堂妹,也是物料課副課長孫雲未過門兒的妻子。
人事工作異常雜碎,零零種種的事情讓喻文應接不暇,不過與早先枯燥的測試相比這就靈活、輕快多了。她自樂在其中,只是偶爾會因李徵文請她分析幾個能譜而使她傷傷神。
龍興最近新聘請了一位經理肖鵬,他專職負責物料課的來料、發料、換料等工作,但也會管管其他部門的什麼事兒。
肖鵬每天嘴裡嚼着檳榔,兩手反背在後面,不與人說話,總是在來貨和發貨時不停在庫房來回轉圈,或者沒車沒貨時在車間四處逛,有人說他是熟悉環境但又有人說他看起來不像個能幹什麼工作的老頭。
直到一輛裝滿龍興原材料的卡車,即將開往外廠委託其加工產品被攔下時,衆人才發現他的火眼金睛。
物料課副課長主要負責原、廢材料的進、出庫,此時正跳起腳,臉紅脖子粗的吼到:“你攔着幹嘛,那是拉去外廠加工的料。”
肖鵬對他的吼跳不以爲然,依然以平時逛車間的速度走向門口,這可急壞了孫雲,更使他汗水一股一股開始往下趟。
孫雲是個大汗兒,肚皮能比孕婦,嘴脣慣稱太后,聲音有如鴻鍾,但在領導面前說話時還是很低調的。
他看肖鵬不慢不快的走來,心裡異常不快但還是摸掉汗水,皮笑肉不笑的說:“肖經理,這原料是發給協作廠家,請他們幫我們加工產品用的。”
肖鵬反揹着手,從車尾饒到車頭,對駕駛室裡說:“你倆下來。”
司機與副駕座上的送貨員相互看了看,動身下了車,道:“肖經理有什麼事兒?”
“放行單給我。”他抽出一支反背在背上的手,伸向面前的司機
司機不理解的看了眼孫雲,但還是打開車門拿下了那張孫雲剛寫給他的放行單,兩隻眼不時在肖鵬和孫雲面部掃蕩,大概是想瞧出點什麼端倪或是想得到孫雲的提示吧,兩人都一副賊賊的表情。
接過放行單的肖鵬並沒審視內容,而是指了指司機,說:“你把車停邊上去。”又轉身對送貨員道:“你過去庫房叫兩個搬運過來。”看吩咐的工作他們都快速在做了,肖鵬點點頭走到保安室,撥出兩個電話。
接到電話的燁輝和喻文,放下手裡的工作跑來了寫字樓前的轎車停放點,搬運已站成一排等待接受調譴。
肖鵬向他的直接領導燁輝報告,說:“這裡面有不需要運出的廢舊材料,放在最下層,霍協理我打算讓搬運把這些卸下來檢查檢查。”
一旁的孫雲因爲人胖或者是還有一些緊張,臉竟通紅了,他向霍協理說:“這是運往外廠加工的,就昨天給你提過的那批送去欣友的原料。”
“那該全是沒用過的料,爲什麼會有廢舊料夾在裡面?肖經理你是不是看錯了?”霍燁輝看看喻文和孫雲,又回頭看了看肖鵬
“請你和人事來就是想證實下這車裡裝的東西,卸下來檢查檢查吧。”肖鵬有些執意的指示兩個站在一旁的搬運
孫雲不好阻攔,吞吐着說:“一包料有百來十斤,這一卸一裝最少要兩三小時,霍協理我做你那麼多年手下這都信不過我?”
燁輝站在肖鵬和喻文中間,同樣背起手看着漸漸開始發熱的搬運,對孫雲說:“這不礙事,肖經理是對工作,你也同樣是對工作,有疑問大家一起解決,你別多想。”
孫雲臉紅得越來越厲害,幾個搬運不停的察着汗,看來天是越來越熱了。燁輝側過頭小聲對喻文說:“外面熱,你先回辦公室吧。”
喻文看看他又看看搬運,並沒聽話的打算走,但肖鵬卻趕緊插話到:“陳主管還不能走,人事部得有人在這兒。”
燁輝白了肖鵬一眼,又對喻文說:“那你去保安室裡站會兒,那裡有風扇又能看到這裡。”
“不去了,站着沒動哪有好熱,你熱你就去站會兒吧。”喻文搖搖頭,有些偷笑肖鵬此時的表情
隨着車箱貨物的越卸越少,肖鵬掏出他的眼鏡,不知是老花眼鏡還是近視眼鏡,反正能一眼判定出不是墨鏡,待抖了抖後直接掛在耳朵上。他還停止了對檳榔的咀嚼,緊閉起嘴,全神貫注的盯着車箱內,像捉跳蚤一樣生怕一個閃神就給逃了。
他急衝衝的爬上車,不顧燁輝要他小心的話語,憤怒和礓笑着抓出口袋裡的一把廢舊料,問孫雲是什麼玩意兒。
燁輝和喻文相互對視一眼後,燁輝示意搬運將車內的幾袋東西全搬下來。自然的再次將目光投給孫雲。
肖鵬手裡抓着那把廢料不再說話了,站在一旁盯着孫雲和燁輝。
“這事兒你解釋一下!?”燁輝並沒發怒,只是比先前更爲嚴肅
孫雲估計是找不出拉廢料外出的理由,的確,他沒有理由來解釋這件事。外發料都要經過燁輝簽字確認,但昨天他提交的調撥單裡並沒有要發廢料給下家的記錄,而且公司廢料全是在內部再加工,並無外送加工的前例,這對孫雲那張紅得已發紫的臉做出了病理分析。
這事不能由霍燁輝來處理,人事部也不能直接了結此案,所以肖鵬很快將事況傳達給了更高層。
蘭家煌威嚴的正視着整個會議室,道:“孫副課,你的工作我們一直都很認可,但這使我們感覺很遺憾,我們會從你的情況交待來決定對你的處置。”
孫雲的交待很簡潔,對使他坐上副課之位的龍興有深深的虧欠感,並對自己突然財迷心竅失去的理智感到萬分內疚。但龍興管理制度的嚴格是遠近聞名的,一個員工違紀在廠區內抽支菸也會不講情面的罰款五百,更別說副課犯出這樣的錯誤。
“霍協理,你覺得怎麼處理。”蘭家煌問燁輝
霍燁輝深沉着臉,內心十分憋氣,自己信賴那麼久的副課竟也能幹出這等事,讓他還如何放心別的手下人。他的一雙眼完全怒視着全場。
他將目光移到喻文身上,眼神稍微溫柔了些,道:“按制度處理吧,我沒其他意見。”
蘭家煌轉向喻文,道:“人事部有什麼意見?喻文你覺得該怎樣處理?”
喻文翻開筆記本,看了看寫着的一行字,說:“副課出現這種行爲是一定要加重處罰的,還有司機和倉管,公司有關規定表示,他們需賠償損失後被開除出廠,情節嚴重者可送當地派出所。但此事還並未造成龍興的經濟損失,我覺得這事在我們內部處理就可以了。”
蘭家煌盯着孫雲,很久沒有說話,會議室一度陷入無聲狀態,肖鵬咳了咳,說:“副課犯這樣的錯誤是不能原諒的,龍興課長級的員工有五、六十,這樣的影響非常大。副總,既然霍協理已表態按制度處理,你就果斷的下結論吧,陳主管也好安排接下來的工作。”
蘭家煌站起身,走向孫雲,拍拍他的肩又沉重的嘆出一口氣,道:“孫副課,罰款並開除出廠你有意見嗎?”
孫雲像是想說點什麼的擡了擡頭,但又很快低下緊接着搖了搖,似乎確定了自己已沒有其他的處理辦法。
“哎……”蘭家煌在走回坐位時深深呼出一口氣,又說:“按制度處理吧,人事部儘快執行此事和補充替代孫副課工作的人員。我還有事與肖經理談,你們先散會。”
燁輝跟着喻文進了她的辦公室,她理解他此時的心情,所以沒有阻攔他也沒有趕他走,而是讓他靜靜的坐在那裡,爲他端來一杯咖啡。
“燁輝,放寬心些,我會給你物色一個更加得力的副課。這樣處理就爲殺一謹百,物料是個很重要的關口,不能存有私心。”喻文坐到他面前,對他這樣說也只是出於安慰,其實她本人也不願意如此對待員工,但龍興的制度是鐵的,滲不進半點水
“嗯,對。”蘭家煌猜得很準,燁輝果然在喻文辦公室,所以直接進了來,他繼續對站起來的兩人道:“喻文說得對,做物料不能有半點私心,管理物料部門也不能有半點私心。做任何工作都該一樣不能有私心。”
“他跟着我做了多少年,我有多相信他?竟還是會玩那種遊戲,你說現在什麼人值得相信。鍾課把着成品,羅副理安排着業務,這兩都是狡猾之人,哎?”燁輝無賴的靠向椅背,仰起頭像是對手下人都失去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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