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章 青春荒唐爲負誰
後來的假期,蘇曉沐再也沒有有關曾許毅的任何消息,我們的青春純真莫非就是用來相互辜負的?
一切既然已經結束了,蘇曉沐也懶得再想那麼多。那時她以這種逃跑的方式去逃避他的解釋也不過是因爲害怕終究要獨自面對罷了。止於脣齒,掩於歲月。這是沉默的結局,是荒唐的青春爲我們依舊簡短的生命添上的濃墨重彩的一筆。
青春的每一步都充滿了不可預料的奇妙。這一步,我們還在追求着若只如初見的清新感覺;下一步,我們卻又像飽經滄桑,閱遍世事的老者用垂危於生死邊緣的軀體從容看淡當初所有不知所起的執着。
在上天每天賦予了我們千萬次與這世界形色的人擦肩而過的機會時,我們終究會在萬千匆忙的腳步裡,找尋到嶄新的卻像有着千年緣分的面孔。
曾經那些純真的故事,終將被這個新的階段,新的人洗刷地褪去三分之二的顏色。
新學期一開始,蘇曉沐就認識了很多的新朋友。她由高傲冷靜的人變成冷靜的人再變成最普通的熱血而冷靜的人,了多大的力氣,用了多久的時間,只有她自己知道。
奮鬥了半個學期,終於迎來了這個所謂的區一中的期中考試。生物那個死穴還是死命地控制着她所有竭盡全力的脫離。
在這個重點中學的普通班裡居然會有學生考過實驗班的大部分人,擠進了年級前三。蘇曉沐嘆息的是,難道這世界就那樣喜歡把所有的優越集中在一個就算什麼都不被賦予也已優秀地超過所有人的人身上麼?這個每天都會被不同學科的老師變換着方式誇獎的文理全才,吳啓諾,給了這個重點中學普通班最大的視覺聽覺衝擊。
這半年,她和他說過的話不超過十句。
她覺得他絕對是招蜂引蝶形象的絕佳代言人。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已經收起那高傲的模樣,也開始長久品嚐一種叫自卑的滋味。在曾許毅身邊這麼多年,她果然變了最初的模樣。
或許是因爲曾經得到過那樣集所有優越於一身的人的垂青,蘇曉沐對吳啓諾除了微微的驚歎之外再沒其他感覺。她也習慣了這種優中之優的人在自己身邊的存在。
可是班裡的女生都對吳啓諾";偏愛";有加,什麼芝麻大點兒的問題都跑去問他,班長前班長後地叫個不停。蘇曉沐私底下聽到最多的就是對他長得帥人又謙恭的誇獎。
蘇曉沐每次聽到這些誇獎,冷靜的心會忽然多出幾分煩躁。謙恭?以前曾許毅什麼都不做,也會招來形色的蜂蝶。但是蘇曉沐那時候一點都不會有什麼嫉妒吃醋的正常女性行爲出現。
期中考試過後,蘇曉沐與吳啓諾終於開始了真正的交集。
英語老師爲了活躍英語學習氛圍,要開展對手賽活動。蘇曉沐因爲每次英語測試成績優異,和吳啓諾被分爲第1組選手。蘇曉沐聽到這個分組時略有些驚詫,不知該用怎樣的心情去形容面對這樣的";對手";。唸完第一組,講臺底下已唏噓一片。
老師還規定了每次測試比對手差分超過3分就得送贏者一份禮物,比如說一支鋼筆啊,筆記本啊。下課後大家都對這事議論紛紛,蘇曉沐只是安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聽着別人的議論,羨慕的,鼓勵的,不屑的語氣充斥着整個教室,直至上課鈴敲響,生物老師把黑板擦狠狠地砸在講桌上。
晚上一下自習,方冉冉就拖着她飛奔出了教室,蘇曉沐拖在地上不肯跑那麼快,怨到:";跑這麼快乾嘛,我跑不動!";方冉冉硬把她拖到學校晚上最熱鬧的林蔭道上才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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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不能回去說啊?有秘密還偏要選這麼個位置!你是要把我催去投胎麼?";
";比投胎還重要!";
蘇曉沐嘴上說累卻沒喘一口氣,用她一如既往的冷靜眼神盯着氣喘吁吁的方冉冉逼迫着她不準休息馬上說完她要表達的情況。
方冉冉看她大氣都沒喘一口,鄙視道:";回宿舍,那幾個大癡加大嘴不把你嚷嚷的睡不着覺我還不姓方呢!";
";好了好了,別繞彎子了,快說快說!";
方冉冉問道:";你知不知道今天老師唸完分組的時候吳啓諾朝你看了好多眼呢!大家下課都快議論瘋了,你居然還那麼淡定!";
";可能是我們平時也沒怎麼接觸吧!朝新對手多看兩眼怎麼了?";
方冉冉都快要手舞足蹈了,";你知道大家怎麼說嗎?說你好幸福哦!";
";幸福?腦子是都被驢給踢了麼?不關心自己的對手,都這麼關心別人是否要戰地你死我活啊!";
方冉冉一副自詡情商高到無限的樣子:";這你就不懂了吧!人家想送禮物給吳啓諾都找不到藉口,但你可以經常輕易的送他禮物啊!";
";方冉冉,你天天腦子裡裝的什麼啊!";蘇曉沐一把就揪住了方冉冉又濃又長的大馬尾,在她試圖爲自己小小的八卦開脫罪責準備逃跑的時候。
林蔭道旁的教師公寓二樓最中間的房間很早就亮起了燈。
那個趴在陽臺上的少年,一臉的桀驁,和曾許毅如出一轍。
期中考試後的第一堂英語考試,班裡每一個愛好八卦的人都對這趟姍姍來遲的考試充滿了期待。最緊張的卻不是蘇曉沐,反而是吳啓諾的忠實女粉絲們。
蘇曉沐不知道自己是在怎樣的後腦勺都長了眼睛的女粉絲們的尖銳目光下考完了這場試。收完卷,方冉冉就火急火燎地奔過來,連珠炮似的的問道:";考的怎麼樣,有把握麼?是不是已經想好送什麼禮物了?";問完還偷偷朝吳啓諾的方向望了望,見吳啓諾完全正常地抽出一本書預習下一節課內容,便又沒趣地轉頭看向蘇曉沐。
蘇曉沐也轉頭看向她,笑道:";想知道啊?";方冉冉急切地點點頭。
";等着唄!";
蘇曉沐的答案永遠是那麼簡短而讓人無法回答。蘇曉沐從來不給想趁機看她熱鬧的人以任何機會,這一點,絕對傳承了曾許毅的優良血統。
大家都以爲吳啓諾贏定了,其實蘇曉沐自我感覺良好。
她曾經也曾立誓與曾許毅競爭到底。兩個高傲的人,只有感受到彼此鋒芒畢露的挫傷力在爭執之下毫無益處纔會微微收起插滿荊棘的羽翼。
第二節晚自習快上時,蘇曉沐才急匆匆的跑出去上廁所。恰好這幾天門栓壞掉,學校的修理速度跟她永遠趕不上趟的教學進度一樣,一如既往地呈現着拖泥帶水的蝸牛之態。如此之下,只能用被虐千百遍的小紙板來控制門的關合。
剛把門拉開,可憐的紙板就掉在地上。在彎下身撫卹可憐的紙板之前,看到的是手僵硬在半空中的吳啓諾。
他臉上表情轉換的速度出乎蘇曉沐的意料,那極妙地從毫無表情向淺淡笑容的轉換,就像他從未變換過情緒。
";好巧啊!";
";恩。";蘇曉沐不自然地扯出一臉笑容,輕輕地應了一聲。
她以前從沒仔細看過他的樣子。今天這樣一見,給了她一個足夠充分的理由仔細觀察他。
比曾許毅更多了幾份清秀,卻和曾許毅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覺。那種隱藏在瞳孔深處的禮貌而疏離,是所有高傲的人具備的特質。
看起來比女孩子還要清秀的男生,卻是那種極品男生的性格。無論是身高還是樣貌都足夠符合所有女孩子的終極幻想了。
待她將不露於人前的細微度量收起,剛要彎腰,吳啓諾已將紙板拾起遞到她的手上。蘇曉沐保持着禮貌性的避讓,給他讓開一條路,自己轉身後靜靜合上門。門縫裡漸漸消失的是他合着光線縮小的身影。
吳啓諾把紙板遞給她的那瞬間,忽然心裡震顫了一下,爲什麼自己撿起紙板來,卻要她去合上這扇門呢?
蘇曉沐踩着上自習鈴聲進教室的時候,教室裡已黑壓壓的坐滿了人,只是喧鬧聲還沒停,沒有一點上自習的氣氛。
蘇曉沐有一種被目送坐到自己座位上的感覺。
盯着課本,眼睛在節能燈直直的照射下,刺地發酸。
歷史老師依然尖銳地抨擊着人類愚蠢的文明史。他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在他滔滔不絕的時候打斷他自以爲行雲流水精彩萬分的講演。當然,若是哪個校領導突然出現在教室的門口,他的唾沫星子絕對能以光速轉換爲妙語連珠的變相恭維。
你能傷的起什麼,死得起什麼?你以爲自己有多大的資本死得起?像我這種上有老,下有小的,更是死不起!死不起啊死不起!
說起這個話題,大概是幾天前,那個不知爲何跳樓的初三學生。
歷史老師的唾沫星子幾乎飄滿了蘇曉沐的桌面。
以爲死了可以穿越到哪個盛世以你對整條歷史長河十億分之一都沒摸透的屁大點兒知識混得春風得意啊?以你爲那些盛世人物都會爲了你這麼個反動人物重新活一遍是吧?你們這些思想,想穿越到哪個封建時代都是自取滅亡。你們看看明朝弄得那個錦衣衛,別說你沒幹什麼反動的事,就算是有這種稍稍叛逆的思想都是不行的!你以爲李贄是怎麼死的?自殺的!爲什麼自殺?他就算是自殺也和布魯諾死得一樣的慘!這些告訴我們什麼?就是無論你想穿越到唐宋明清還是英美法德,天堂還是地獄,都像俎上之魚。要知識沒知識,要地位沒地位,你以爲人王公貴族是開慈善堂的,個個都情深意重啊--
蘇曉沐最討厭的老師,也莫過於這類。一個學生,跳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只有這世界再沒有讓她留戀的東西,她纔會選擇背棄世界給她的一切。憑什麼自殺就該當做反面教材?
";老師,現在想穿越回去的也許只是想還原自己仍停留在千年前的*呢?爲什麼古人不可以穿越來千年以後再選擇回去呢?";蘇曉沐在全班昏昏欲睡的時候,說出了這樣";醍醐灌頂";的話。全班因爲對歷史老師無語而形成的長年死寂被蘇曉沐輕柔的聲音點點撕碎。
那個上有老下有小的死不起的歷史老師,在愣了大概三秒鐘,在全班學生稍稍躁動但仍保持安靜的時候,用最冷靜的語調對蘇曉沐下了逐客令:";去操場上跑三圈回來乖乖給我在教室外面站一節課!";
大家看了看外面毒辣的太陽,同時倒抽了一口涼氣。
蘇曉沐出教室的時候,帶着最嘲諷的眼神。歷史老師在講臺上氣地把水杯狠狠地砸在講臺上。
歷史老師勢必要創造歷史上最強悍的不用學生";踊躍插嘴";的課堂紀律。誰都不需要幫他活躍氣氛,他一個人的唾沫星子就已經足夠了。
";誰如果對我講課的質量有疑問,可以私底下來找我!";臺下是死寂的沉默。間隔不到一秒鐘,在他又要滔滔不絕地開始他的驚鴻偉論時--
";老師--那你可以告訴我們什麼時候回答你的問題算是正常回答,什麼時候算是插嘴呢?";
";你現在這樣就是插嘴!";
";您問問題留給我們思考的時間太短了--";
";現在是頂嘴!";歷史老師的火像動畫片裡的噴火龍一樣熊熊噴出,卻不是從嘴裡,而是從眼睛裡。
沒待他說出口,曾許毅已經從位子上站起來,徑直地走出了教室。
";別跑了!";曾許毅跟在她的旁邊,看到她已經緋紅的臉龐,一滴滴的汗從額頭流到臉頰上流到下顎,滴在地上。隨着她越來越急的腳步,在砂礫上劃成完美的弧狀。
";蘇曉沐!";他抓住她的胳膊,她被那強勁的力拉地不自主地轉過身,面對着他微微慍怒的又滿是擔憂的臉。她的眼睛裡落滿了悲哀,紅了眼睛,卻乾澀地沒流出一滴淚。
他不說話,只是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她掙脫了幾次都沒有掙扎開。他的力氣比她想象中要大很多很多,也許是--他從來沒用這樣大的力氣抓住她。他每次給她的都是他有力的臂彎。
";如果你是老師派來監視我的,你大可不必了!";她的語氣又是嘲諷又是疏離。
";蘇曉沐--孟伊是你的朋友,我就不是你的朋友了是不是?你也會用這樣的語氣對我說話了!";他的眼神一下子落滿了哀傷,鬆開了自己的手。
他那天跑了多少圈,蘇曉沐站在原地絲毫不知。只覺得被暴曬的不是自己的身體,而是將他拒之千里的心,那顆在朋友和他之間抉擇不清的心。
在你欣喜的時候,在你絕望的時候,我要你知道,我一直陪着你。這是他給她的諾言。
眼睛餘光旁的黑影已經佇立了太久,蘇曉沐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停留在書本的同一頁太長時間。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地微微挑眉,轉了轉手中的筆,在書上劃上幾條象徵性的波浪線。
青春荒唐,可以爲誰化身炙熱的火焰,也可爲誰墜入千年不化的冰川。可是最無法接受的不是我們曾經爲誰赴湯蹈火的故事被遺忘,而是,在所有人都選擇遺忘,我也選擇遺忘的時候,就在那個不經意的瞬間,我又獨自踏上了回憶的綠皮車,感受着只屬於我自己的第五個季節。
吳啓諾和蘇曉沐的英語對手賽,像是陷入無盡的魔咒循環。誰也沒有哪次超過對方三分。蘇曉沐絕對不是適合演戲的人,因爲無法時刻爲大家轉換符合觀衆胃口的形象,也無法爲大家提供足夠的娛樂。
若無交互心,彼即無交集。
和這樣的高端人物,還是少有交集爲妙。若哪天也情不自禁,深陷地無法自拔,所有對他心存幻想時刻觀望的人只會將你推入更深的深淵。而她們,會用她們最實用的邏輯告訴你,咎由自取。
可是,當吳啓諾在那堂老師宣佈考試結果的課下課回到教室的時候,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禮物,同樣從教室外進來的蘇曉沐無語地朝他看了幾眼,彷彿要用眼神告訴他,你知道不是我送的就行。然後又用堅定的眼神掃了一眼正驚詫的望向教室門口的全班同學,用眼神告訴大家,我和吳啓諾一起進來的,我可以擺脫送禮物的嫌疑。但是,大家似乎會了另外一層意思,你去外面私會吳啓諾,送私人禮物了。
蘇曉沐嘴角掛上的笑和全班八卦的笑,完全是兩種性質。
高中的體育課,或許是因爲不用再面對體育給升學帶來的巨大壓力,大家都懶散起來,將大學才應該熟練具備的逃課精神發揮地淋漓盡致。
蘇曉沐偏偏是規規矩矩的人,絕對不會逃任何一節就算是沒有老師沒有價值的課。
太陽直射點離到達北緯23.5度的地方還有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但是此刻的南方已經能讓你感受到不驕不躁的陽光給人帶來的懶洋洋的脾性。
這是個容易讓人懷想的季節。因爲剛過春之奼紫嫣紅,要入夏之五彩繽紛。這個季節像是所有美麗時光的過渡,所有人都那麼身不由己地在她波光粼粼的水的漣漪上飄蕩,感受那股炫目的光。
很多事歷歷在目,很多事模糊不清。蘇曉沐被給了足夠的時間去忘記,她也有了足夠的自信說自己已經忘記。
蘇曉沐唯一遺憾的是自己又回到最初孤單的樣子。也許她再也找不到初中那樣的四人死黨,再也找不到一個讓自己的心死心塌地的人。
楊憶去了市重點,趙雙穎因爲陸一陽和她的決裂,孟伊因爲曾許毅和她產生的隔閡。我們每天都像在上演最諷刺最心酸的喜劇。我愛你,你愛他,他愛她,她愛他。可是這些,明明不是愛情。
現在連相互嫉妒的機會也不再有,蘇曉沐又回到了最孤單的模樣,和她在認識曾許毅之前的生命狀態毫無不同。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還有最招人喜歡的楊憶,現在什麼都沒有了。
那時候毫無顧忌地幼稚的羨慕嫉妒,現在居然成了那麼奢侈的東西。
我們每一天都有可能爲毫無來由的事相互嫉妒到發瘋,可是那樣激烈的爭吵也從未改變過我們執着堅定的友情。爲什麼,當蘇曉沐選擇了向曾許毅靠近一個腳步的距離,就變了它最初平衡的模樣?原來那些並不是童言無忌,每個人,都對其她三個人傳達了極致的隱喻。
蘇曉沐從不嫉妒楊憶被很多人喜歡,閃亮的星星本就該有聖潔的月亮來陪伴。蘇曉沐一直很慶幸楊憶的存在,彌補了她小時候朋友一個個離去的空缺。人總是這樣,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的人,就算沒有給自己最實質性的幫助,我們也會用心理的壓迫感去全心全意相信這個人在自己生命中存在的價值。這是蘇曉沐對楊憶的依賴。
蘇曉沐唯一嫉妒的一次,是楊憶和程曉航走到了最後,而她和曾許毅沒有。而且,蘇曉沐恰恰喜歡的是那個讓自己最後什麼都沒有的人。
如果人生的每一步都註定要寫滿這些諷刺,蘇曉沐必定能成爲那個百毒不傾,無堅不摧的人。生命隨年月流去,隨白髮老去,隨往事淡去,隨夢境睡去,帶不走的,是我們正經歷的一切。
蘇曉沐偏偏在快要流走的記憶裡,又見到了那個以爲自己不會再見到的人。
體育課,逃得基本上只剩下她和其他幾個本本分分的學生的課。
恍惚中,那兩人正向自己走來,高高瘦瘦的女生,揹着陽光依然像有萬丈光芒的男生。
她搭在榕樹葉上的手和她被陽光刺地微微眯眼的笑容瞬間被定格。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敢面對還是不願面對。
";曉沐!";直到楊憶喊着她的名字,給了她最飽滿的擁抱,她才真切地知道自己並不是在做一場因爲思念的夢。否則,她纔會真的害怕,自己竟然會幻想他的存在。
她終於還是勇敢地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好久不見!";
曾許毅因爲不知道如何回答,眼神裡透出侷促不安。他眼神潛藏的所有感情,她都知道。曾許毅也許只是沒料到她還是這樣冷靜地和他打着招呼,就像他們從未發生過什麼,從不是什麼男女朋友。他以爲他今天和楊憶來到這兒,是因爲已經能看開一切。
";曉沐,你跟曾許毅見什麼外啊!";楊憶看着這兩個明明很熟悉的人,卻要用這樣疏離的方式來給彼此下達最大的懲罰命令,忽然有些苦澀。
蘇曉沐帶他們兩去了學校的書店,離教學樓最近的休閒場所。
進去的時候,因爲門容不下三個人同時進去。蘇曉沐在快要經過門的時候,故意放慢了半步。楊憶和曾許毅進去的時候,同時轉頭看她。她還是一如往常的表情,這樣,是不是就不會那麼被懷疑自己是某種心理在作祟?
他們的陌生感從分開的那一天,已決然扳不回來。
他慵懶的靠在靠牆的書架上,她只是低着頭隨意地翻動着新上架的漫畫書,楊憶站在他們兩中間,卻像是形同虛設的維和使者,充當了最具緩衝效果的角色。
你曾說過,忘記一個人所需的努力遠遠比喜歡一個人要大得多。
曾許毅,其實我此刻很想知道你此刻在想什麼。
如果我說,喜歡一個人所需的努力和忘記一個人是對等大的呢?
我看到你瞳孔變化的模樣,便知道你所有的想法。我絕對不會相信我們是因爲誤會而落至今天的地步。我們都不是膽小的人,怎麼會容忍小小的誤會去傷害我們不斷歷久彌新的感情?
";這樣吧,我先去找肖航,你們兩先在這聊會兒吧!反正也這麼長時間沒見面了。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楊憶左瞅瞅右瞅瞅,她兩邊的兩個人終於不約而同地帶着冷靜的目光點了點頭。
此時體育課還未下,表明根本沒到正常下課的時間,楊憶去找程肖航,這種藉口她怎麼也想得出來?難道要在程肖航上課的時候默默站在窗外引起他們班的**,然後在他微微侷促不安的時候,給他愛的支持?蘇曉沐心裡想到這個,感覺到自己已經露出瞳孔放大的表情了。
不過,蘇曉沐也該感謝她。否則,蘇曉沐也不知道再用怎樣客套的話對他開口了。
蘇曉沐擡頭,他正看着她。他的眼睛像清澈的湖水,平靜無波。他還是記憶中那個她喜歡的,她崇拜的,她尊敬的少年模樣。
";我想去看看你的教室。";
";恩?";
他搖搖頭,帶着遙不可及的微笑。她答應了。
蘇曉沐帶他進去的時候,班裡沒去上體育課的大部隊對這個絕佳的新新人類的到來顯示出它從未有過的熱情。特別是那一批吳啓諾的忠實女粉絲們,在見到另外一個極品時,極致地展現着自己的千姿百態,婀娜多姿。當然,婀娜多姿實屬誇張,所有的姿態都通過注目禮來淋漓盡致地表達。
蘇曉沐指給他自己的位置,曾許毅毫不猶豫地坐在了她的位置上。客人坐在主人的位置好像沒什麼不對,可是蘇曉沐還是有種道不出的感覺。
曾許毅翻着被蘇曉沐堆積在課桌面上的試卷,她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把作業堆在桌面上的習慣?
一中的老同學們因爲知道楊憶和曾許毅來了,吃晚飯的時候坐了熱熱鬧鬧的兩大排餐桌。初中畢業都沒這麼熱鬧過,就衝蘇曉沐沒去,也會少了很多和她有關聯的人。況且,考試結果總是有人歡喜有人愁的,沒那麼豁達只能選擇消失在想見與不想見的人的視野。譬如蘇曉沐,譬如曾許毅。
蘇曉沐最愛食堂通往二樓的露天樓梯,因爲在那層層的大理石磚面上眺望着不遠處空蕩蕩的田徑場,望着天上輕逸流動的雲,蘇曉沐就會安靜下來,思索着過往種種,憧憬着未來種種。
";曉沐,今天可要陪我們到底啊!";
蘇曉沐正專注着自己的飯,被這突然一句差點嗆到,擡頭一看,竟是宋予希和程肖航。看到程肖航倒沒什麼,至於宋予希,爲什麼和程肖航在一塊兒?看到蘇曉沐一臉狐疑樣兒,宋予希和程肖航不約而同的笑起來。
蘇曉沐知道程肖航在她隔壁班,平時也就下課去廁所時候偶爾會看到趴在走廊上望向遠處的他。每次見面,一個微笑,一個點頭就能代替所有的回答。程肖航是那種理科天才,楊憶喜歡他也是取自己所需。更多原因,蘇曉沐懶得去深究。也許,楊憶是見過了太多的只是隨隨便便一封情書就想開始一段感情的人。感情這種東西,絕對是寧缺毋濫。
程肖航,離蘇曉沐很近又很遠的人。
";宋予希,我記得你不和程肖航一個班的吧!";
宋予希面上有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憤怒,";哎,我說你也太不關心我了吧!我每天都看到你經過我們班的教室,我不知道現在是該誇你走路心無旁騖呢還是你壓根兒就沒想過有我這個人!";
蘇曉沐仰着頭看着高高立在她旁邊的兩個人,露出一臉無奈:";好吧,我錯了,見你這麼多次也忘了問你在哪個班,弄得現在出這麼大的笑話!";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麼大事!你先吃飯吧!";滿是嘆氣地笑着,和程曉航兩個去了楊憶那邊。
坐在她旁邊的方冉冉耐不住,嘰嘰喳喳的問她:";體育課來的那兩個也太極品了吧!還是市重點!羨慕嫉妒恨啊!曉沐,這麼多同學裡面是不是有你的那個誰啊?快快如實招來,不然我可不饒你!";
蘇曉沐雲淡風輕地看了她一眼:";已經過去了。吃飯吧!";方冉冉愣了一小會兒,朝曾許毅的方向看了兩眼,又向埋頭吃飯的蘇曉沐看了兩眼。
蘇曉沐終究不喜歡在喧譁中去經營一段感情,太嘈雜就像洪水猛獸容易淹沒所有相愛的聲音。她的感情絕對不是用來給所有人觀賞的。如果有一天,她會習慣誰成爲她生命的一部分,她纔會那樣從容地告訴所有人她對誰已經喜歡到深入骨髓。
蘇曉沐也許是以最快的速度在吃飯,也許是因爲其他人今天都吃得太慢,她是第一個吃完飯的,當然,還等着方冉冉吃完。
她向楊憶和曾許毅道別的時候,所有的老同學都用最異樣的眼光看着她。也難怪,沒人知道他們已經分開了。
她和方冉冉的背影后是一羣人的錯愕。
程肖航居然是那個圓場的人:";哎,曉沐班班主任挺嚴格的,她時間比較緊,下次找機會再聚啊!是吧,阿毅?";曾許毅點點頭,帶着滿腔的失落阻塞在喉嚨裡,咽不下去,也無法在大家面前吐出來。
";曾許毅,是你先放棄我的。有一天,就算你回來了,我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喜歡你。";她一如既往的冷靜和波瀾不驚,曾經最吸引他的地方,現在是她刺向他的最堅硬的匕首。
我們的純白的生命,本該是一張毫無瑕疵的白紙,是由我們自定義的模式。而我們卻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地在上面點上不必存在的污點,當我們幡然醒悟再想抹去的時候,才發現,再也不是當初純淨的模樣。我們的青春就在這裡開始它的溝溝壑壑,坎坎坷坷。
";阿毅和曉沐什麼時候分開的啊?";
楊憶擡頭看着路燈下他深得看不見底的眼睛,微微笑道:";你都不想先問問我在那邊過得怎麼樣麼?";
";如果不好,我一定能感覺到啊!";程肖航用手撫了撫她柔順的頭髮。
";那你現在感覺到了麼?";
";除了你的頭髮變短了,證明你變得聰明瞭以外,我覺得你出奇地開心啊!";
楊憶瞥了他一眼,笑起來。
";其實,我也算是今天才知道的。他們現在還能這樣客氣地和彼此說話,還能單獨相處,也許是很久以前就分開了,可能現在大家都看淡了吧!都是朋友,有什麼過不去的呢?";
";那你會不會也哪一天厭倦我們這樣的關係?你會因爲我們相距這麼遠的距離而覺得累嗎?";程肖航像是忽然有一絲恐懼襲過心臟般,眼神充滿了急切。
她看着他的眼睛,只是微笑着。
那種急切想知道的眼神,是所有愛和被愛的人都希望看到的。
";告訴我!";程肖航的迫不及待讓楊憶的心頭暖暖的,如果說能喜歡一個人從一開始到生命結束,那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愛情,也許自己會擁有。
她點頭的瞬間,他就像忽然看見了四起絢爛的煙。青春就算荒唐,只要彼此不相負。
任何絕地逢生的愛情都有可能在最寂寞的時候綻放成最炫目的煙火。楊憶和程肖航的愛情不是絕地逢生,卻足以考驗青春的荒唐。
昏黃的路燈將兩個人的身影拉的老長,這路上有多少來來去去匆忙的人,可是,一個擁抱,在夜的無聲裡,已無太多人在意。
他們喝了很多很多的酒,記不清有多少瓶。
然後有掀桌子的聲音。是另外一個人。
";程肖航今天幫我圓場原來有這麼深層次的目的啊!";
";能別想地這麼複雜麼?";
";當然得複雜啊!不然你以爲我對你情深似海啊?冒着被宿管阿姨大喇叭召喚班主任的危險陪你來這兒睡覺!";
";你幹嘛老是口是心非的啊,不喜歡我給我閃一邊兒涼快去,晚上牀歸我了!";
";哼,明兒我就去罵他摳門兒你信不信?";
楊憶瞥她一眼,嫌棄道:";臭丫頭,老毛病改不了。";順道一把拉過被子,把蘇曉沐暴露在空調嗖嗖噴出的冷氣裡。蘇曉沐一個人在牀上咯咯笑起來。
誰知楊憶在蘇曉沐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翻過來雙手鑽向她的咯吱窩。蘇曉沐全身都是敏感部位,被人撓了哪兒全身都有種嗖嗖寒毛直立的感覺。
不過因爲楊憶躺在牀上,沒使上大勁兒,蘇曉沐在乖乖求了幾聲饒之後順勢鑽進了被窩,調好反攻模式,沒想到這樣也能反敗爲勝。
玩累了,笑的腸子都在抽搐。兩個人像是剛跑完馬拉松一樣,癱軟在牀上。
";又和從前一樣了。多好!";楊憶喘着粗氣道。
";我要是明天向程肖航彙報情況,說我們兩就在這牀上滾了一晚上,你猜他會怎麼想?";蘇曉沐覺得自己說話已經開始斷斷續續了。
";你什麼時候腦子裡這麼*了?";
";是你好不好?";
";你!";
";你!";
兩人又開始大戰。
第二次累趴的時候,兩個人同時無奈地搖頭,看着對方剛洗完澡劉海兒又黏在臉上的傻樣兒,又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亮地刺眼的天板,刺地人微微眯上雙眼,小小地迷入幻境:";曉沐,其實有時候我真的很想回到很久以前。一起長大,不在乎誰是那個第一,不去嫉妒誰又被誰喜歡,我多希望我們都那麼簡單單純的絲毫未變,但是我終究發現我們都不可避免的捲進了轉變的風暴。曉沐,你對他還有幾分情意呢?你又會不會原諒他在和別人交往了之後再回來找你呢?雖然你現在對他的冷漠超過了所有人的想象,但你欺騙不了我啊--";
楊憶轉頭看蘇曉沐的時候,她已經處於安靜地熟睡狀態。楊憶苦澀地笑了笑,關掉牀頭的燈,調好空調的溫度,給蘇曉沐蓋好她最喜歡翹的被子。原來這麼多年,她們已經這樣熟悉。只是,她算是在這件事情上欺騙了程肖航嗎?
第二天大家再見的時候,蘇曉沐沒有來,曾許毅也沒有出現。
楊憶去找程肖航,程肖航支支吾吾半天不肯說。她瞪了一眼在他旁邊一併沉默的宋予希。宋予希回瞪她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眼神,氣得楊憶要跳起來。
蘇曉沐在看到曾許毅紅腫的顴骨的時候,突然心裡亂了方寸。她好像忘了她們已經分手,她忘了他的離棄。她只想靠近他,只想像他每次安靜地安撫她一樣去安撫他。
";你們不是去喝酒嗎?你的臉怎麼了?";
曾許毅看到她焦慮的眼神,忽然欣喜地笑道:";你終於開始關心我了!";
她忽地又收起眼底的那抹焦慮,黯淡到最平常的模樣:";你騙我?!";
他無奈地笑着,抓住她使勁兒抽離的手摸向自己的紅腫的地方。她的手指輕輕觸到的片刻,他沒有發出任何疼痛的表情,她卻是一個勁兒地把手往回縮,好像疼的那個人是自己。又或者,她只是不想在這樣的公衆場合,又一次讓所有人誤會。
";你害怕被誤會了,是麼?";他看到她由焦慮變爲不情願的眼神,忽地鬆開了手。不知道有多少次,他由緊緊攥住到自動鬆開。
她聽到這句話,瞳孔像抽搐般地放大,卻沒有直視他。只聽到他輕聲的嘆息,這一聲嘆息在她的耳邊迴旋了很久。
每天放學的大門口用摩肩接踵來形容絕對不爲過。何況,今天是要放五一假期的日子。走讀的住讀的全部都要在同一個點兒回家,在一個小校門出去。在毫無章紀可言的情況下,能活着擠出去已經是莫大的奇蹟。你絕對想不到任何一所重點中學會像這樣,在校長親自上陣指揮的情況下,各種擠推踩的功夫還是被各路奇葩發揮地淋漓盡致。
蘇曉沐和方冉冉擠了十幾分鍾才擠出那個不太寬敞的大門。方冉冉開始抱怨起來:";真是個破學校,校門都這麼小,受不了,到底有什麼讓人滿意的啊,還重點呢!";蘇曉沐和方冉冉的衣服早就因羣衆共同噴出的一個叫做二氧化碳的氣體而溼透貼在身上。蘇曉沐只覺得臉燒得慌,想着還有這麼長路要走,眼裡臉上就寫滿了疲倦。
和方冉冉在一個路口告別後,蘇曉沐自己一個人揹着厚重的書包開始獨自跋涉。
該死的公交要不就是半個小時見不着一輛,要不就是好不容易來了一輛,車上連個站腳的地兒都沒有。在這種情況下,蘇曉沐還是覺得一步步的壓馬路比較靠譜,雖然已經累得走不動了。肩膀上的書包此刻像是千斤頂,越走越沉,沒準兒她還沒到家,就變成了大羅鍋。
她蹲在地上,頂着暴曬的太陽。路邊各路車輛揚起的灰塵,幾乎要將她掩埋。
在她腿開始有點兒麻的時候,和每次她腿開始麻的時候一樣,灰濛濛的視線下,一雙潔淨的運動鞋。
這一次,他沒有等着她站起來,將臂彎彎成標準硬朗的九十度,而是蹲下來,和她齊平視線。
她每次這樣灰濛濛的樣子,都會讓他有種極致想要保護她的感覺。就好像,她所有的不開心是因爲他。
";我揹你!";
蘇曉沐搖搖頭。垂下眼簾,他潔淨的鞋已經蒙上淺淺的一層灰。
他讀着她的拒絕,眼神裡的某些期待又像要碎了一般。
";好啊,你喜歡這樣是麼?你想這樣,我陪着。";他的眼裡再一次地落滿了悲傷,蹲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已經有些蓬頭垢面的臉。
";你不是回去了麼?";
";我一直在等你一起回家。";
她的目光終於從他的鞋上轉移到他的眼睛。他的臉已經看不出兩天前淤青的模樣。他很自然地把她凌亂在臉上的頭髮撥到她的耳後。
她忽然猛地揮開他的手,然後一滴熱熱的**滴在了他還未來得及收回去的手背上。
";一年了,你突然想起我了,所以回來找我了還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已經脆弱地不堪一擊?曾許毅,我不是沒有你就不行的人。";
曾許毅停留在半空中的手,僵硬了他所有的期望。原來不被原諒是這麼痛苦的事。
青春難道是用來互相辜負的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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