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會開到六點半鐘才草草收場,雖然不盡如人意,但總算搞定了兩件大事,回到家後,許暉匆匆扒拉了兩口飯,便坐在小桌前將討論中記下來的亂七八糟的筆記整理成報告形式,這才筋疲力盡的扔下了筆。
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半,連看書的力氣也沒了,許暉打着哈欠一頭栽倒在牀上。原本以爲沾到枕頭就能睡着,但是見鬼了,躺着躺着,腦子裡就開始往外蹦事情,一樁接一樁,而且雜亂的很,一會兒顧娜娜,一會兒趙歌,還有下午班會時候的情景,搞得許暉腦袋疼。
最後出現的是金銀灘郊遊的情景,許暉和張儀手拉着手在溪水中漫步,那種悸動的感覺無法形容,越回味越是綿純,當時兩個人都是心慌慌的,卻又不忍鬆開對方,任憑那水流調皮的在腳面上滑過,誰也沒有說話,似在聆聽這廣闊天地間兩株剛剛萌發的幼苗在慢慢靠近的聲音……
許暉騰的一下從牀上坐了起來,索性睡不着,倒不如給張儀寫一封信,當班長是一種很糟糕的感覺,至少上任有幾天了,他還沒有體會過一絲自豪和喜悅,所以如實的寫在了信紙上,也想聽聽張儀的建議。
這封信寫了很久,有很多話要說,一件一件的,剛纔腦袋瓜裡蹦出來的事情幾乎全部化作信紙上的方塊小字,一直寫到了凌晨一點鐘,許暉才如釋負重的收筆。
次日一早,許暉將整理好的班委會紀要交給了班主任,沈美女看得非常仔細,末了衝許暉豎起了大拇指,“很清楚,效率不錯。接下來就是落實,國慶活動交給魏亞麗本身沒有問題,但你們班委會也要多協助;秋遊活動,班委會要做好分工,地點既然已經確定,我沒意見,會盡快跟一班的李老師溝通。”
離開辦公室,許暉鬆了口氣,但還沒走到教室煩惱就接踵而來,沈老師談到的落實的確又是一件傷腦筋的事兒,迎國慶活動還好說,秋遊牽扯到方方面面,從出行到吃喝拉撒,樣樣都沒辦法甩手,腦子裡反覆琢磨着該給班委會的成員怎麼派活兒,但羅小剛的身影一蹦出來他就大搖其頭。
不知爲什麼,許暉對羅小剛的印象很糟糕,一個塊頭碩大的男子漢,做起事來唧唧歪歪,比女人還麻煩,很讓人放心不下。而且這傢伙跟班裡的幾個刺頭關係極好,記得開學第一天帶頭跟沈老師起鬨就是他們這幫人,爲首的叫高文輝,外號小毛,流裡流氣,當時不停的撩騷沈老師,很招人討厭。
許暉想不通尖子班裡還能有這樣的學生,高文輝身邊的幾個人都差不多是一個類型,閒的的蛋疼,不是起鬨就是搗亂,其中有一個傢伙是良子他們班的,許暉有印象,曾經差點被良子海扁一頓,記憶中這幫人以前的成績似乎都挺爛,至少這個差點捱揍的傢伙成績還沒有良子好,怎麼混進高二(2)班的?
“這都不知道,找關係唄,誰讓他們有個好爹媽,咱們班至少有七八個是這麼混進來的,根本和一班沒法比,人家才叫實實在在的尖子班。”很有軍人作風的同桌吳曉莉倒是對這種怪相見慣不怪。
許暉無語,看來對羅小剛如何使用還是要慎重,甚至要防着一手,別特麼一顆老鼠屎壞掉一鍋粥。好在還有半個多月時間,不少事情還可以詳細考慮並做在前面。
相比許暉的煩惱,趙歌可就開心的多了,經過數週的穩紮穩打,他幾乎吃下了河間區一小半的國庫卷黃牛生意,解放路一帶,除了葛文虎的人,就剩下趙歌了,絕沒有第三家分號,零散游擊隊他也不乾淨殺絕,交抽水就行。
人手明顯的不夠用,北川街一帶的混混全被老菜梆子和喬娃子給忽悠過來,趙歌這邊的人手有限,除了小叮噹幾個娃娃,便是謝三、謝海青和黑牛,良子偶然翹課客串一把,甚至把鐵蛋也拽了過來。
生意風風火火,鈔票像流水一樣涌進涌出,把趙復、陳東和喬娃子幾人給樂壞了,小日子也開始風光起來,手下的小弟們自然也是跟着吃香的喝辣的。
小刀會似乎一蹶不振,經過警方兩次大清洗,老大薛西慶跑的無影無蹤,李山被擊斃,韓曉天和顧超被抓,可謂風雨飄搖,哪有閒工夫去管趙歌這幫人。
樑斌和達強都沒回來,葛文虎也不會輕舉妄動,可以說大哥級的人物就剩下趙復,人五人六的成天在大馬路上晃盪,牛逼哄哄的,形式一片大好。
對趙歌來說,另一個好消息就是他等了很久的獄友出獄了,此人叫賴春光,別看年歲不大,但頭腦極爲靈活,而且喜歡讀書看報,蹲在號子裡沒事兒就看,所以知識面也很廣,見解獨到。
趙歌想要做些事情,身邊必須要有腦瓜清醒的智囊,他曾經希望許暉能幫幫他,但無奈的是想法不同,不好勉強。
賴春光一到,自然是補上了這個短板,趙歌爲他在市中心的高檔館子擺了兩桌接風宴,除了趙復和陳東,趙歌身邊的和核心人物悉數到場,就連喬娃子也沒端什麼架子,應邀而來。
一場接風宴風風光光,賴春光自然感動的稀里嘩啦的,投桃報李決心跟着趙歌,而且老菜梆子和謝三都是曾經的獄友,一同患過難的,自然也不是外人。
酒宴散場後,賴春光和趙歌聊了大半夜,最後指出兩個問題讓趙歌心驚肉跳,一是這種奇怪而鬆散的組織,表面看着是以趙歌爲核心,但從趙復到老菜梆子,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現在麻煩小,生意做大了,麻煩也會跟着滾大,到那時候,會複雜的難以想象,所以要改變,而且趁早下手。
第二件事就顯出賴春光的真知灼見了,明確指出黃牛這種投機倒把的事兒幹不長遠,馬上轉行,一方面半灰半白的上不了檯面,既不穩定,也不成規模,二是那麼多現鈔分散在小弟手上,很難管控。
還有一條,就是賴春光自己的感覺,他沒有說出來,黃牛倒賣國庫券這種低級原始的亂象,國家遲早會拿出辦法來收拾、整飭,所以必須有所準備,轉行是遲早的事兒。
“以前,你不是說這行來錢麼?現在大夥做的也不錯呀。”趙歌想不通。
“此一時,彼一時,當時你兩手空空,現在有點底子了當然要早做打算。”賴春光很堅決,他從新聞上早已看出端倪,嗅覺是相當敏銳的,但政策性的東西跟這幫人哪能解釋的清楚?
果不其然,九零年底上海證券交易所掛牌,把有價證券的買賣納入統一的交易平臺,法制化、規範化、市場化,無疑給四處倒騰吃差價的黃牛們予以沉重一擊,從那時起,黃牛們纔開始漸漸的退出了這個行當。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以趙歌的聰明也能從中聽出個大概意思,於是他決定着手準備,先從轉行開始,這個相對容易些,而且他的本意也不想一直去倒騰國庫券,早就看好的副食品商場的那個門面倒是可以馬上談一談,還是做遊戲廳,這算是他曾經的一個夢想,其他的生意慢慢找,慢慢跟上。
至於賴春光說的第一條,其實現在就已經很麻煩了,雖然趙歌目前把總盤子的現金握在自己手裡,但隔兩天散出去的更多,而且衆多小弟,隨便塞點、藏點,他根本不知道,這是個大問題,必須想辦法改變。
還有更大的問題,這些小弟大多來自北川街,老菜梆子還好說,但喬娃子可不是省油的燈,改變一詞嘴上說說很輕鬆,一個不小心就會弄出矛盾,所以得想個非常巧妙的辦法,當然,實在繞不過去,趙歌也是一個能豁出去的人。
無論如何也要改,先解決第一個難題,說白了就是現金的安全問題。
這個辦法,賴春光現在給不出來,他剛剛進入趙歌這夥人中間,底氣不足,瞭解的也不多,不明白的情況下自然不好瞎說話。而趙復也一腦門子星星,費了半下午的時間他才完全理解趙歌的意思,但也拿不出辦法,畢竟幹活的人都是北川街的混混,現在要對人家要求這個,要求那個,還要避免喬娃子等人過二道手,等於將現金的處置權全部收回到趙歌手上,這個很要命。
所以,幾個人憋了整整一週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但被許暉一句話給輕鬆解決了。而且這句話簡單的令人髮指,趙歌和賴春光聽了以後瞠目結舌,但仔細想想,還就是這麼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