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離聖誕還有三四天,走在街上卻處處洋溢着濃重的“洋味兒”。一些年輕人帶着誇張的聖誕老人的紅帽子,而那些路過的老人就指指點點,嘴裡還小聲批評着且附和了滿臉的不高興。
拋棄?保留?抵制?接受?
兩種聲音不絕於耳。
還在宿舍裡接受愛省教育的春琪邊看《喬家大院》邊給出了這樣的結論:“在中國的土地上,我是不太贊成過這樣的洋節日。沒有文化背景,沒有信仰背景,更沒有語言背景,有的只是戴聖誕帽,發聖誕禮物,買聖誕樹。我都不知道他們過得到底是什麼?還是隻是想單純地輕鬆一下,給自己忙碌工作的身體放個假?”
當然,春琪只是不太贊成。那麼,這句話就有了另外的一個含義,也不反對。畢竟春琪知道這種事兒有利有弊,況且她並不是一個很古板的人。
阿玢聽了,也只是笑笑,禮貌地迴應着。
最近宿舍裡異常冷清,小艾和清宓整日在街上《遊園》,只是,他們不知道自己今後的生活中還會上演《驚夢》。緲子也去機場接她的男朋友章思緲,只剩下春琪和阿玢過着他們兩個人的二人世界。
當緲子滿心歡喜要和思緲一起過聖誕時,卻發現他們兩人間的感情,並不像窖藏老酒那樣歷久彌香。反而,時間會沖淡一切,正如那些古韻京腔,過去了就過去了。
外國留學的生活讓思緲學會了獨立,遇事要一個人扛,身邊沒有父母,更沒有朋友。人生是條航船,方向留給舵,船長的位置只能是思緲自己,指揮正確就到達成功的彼岸,指揮錯誤就一去不返!漸漸地,思思緲學會了一個人思考問題,一個人享受喜悅,一個人品味孤獨,無論什麼時候,緲子都不在身邊。
而緲子卻總是意猶未盡地想起他們在英國讀中學時,一起度過的時光。剛到英國時,他們語言不通,兩人更是不敢和外人打交道。他們害怕這樣會漸漸喪失語言功能,兩個人規定每天互相說話一個小時,內容不限。他們從天上談到地下,從地下談到海里,生物、植物、動
物、物品,所有能成爲話題的事物,他們無所不談。直至緲子回國前,他們的這個習慣都不曾中斷。
金父給他們的這個習慣做個了高度概括:談天說地。
而他們則給這個習慣起名爲:天天故事會。當然,這有剽竊電視臺創意的嫌疑。
後來,緲子的功課逐漸跟不上了,整日呆在家裡不去上學。每天上午和下午,緲子就盯着校門的方向看,直到放學,纔會露出難得的微笑。思緲總說緲子和那些生完孩子的家庭主婦一樣,整日閒的無事,盼望孩子放學歸來就是她們的全部。
而思緲當不是緲子的孩子,緲子也並非是思緲的母親。但是,在英國幾年的生活中,思緲的確是緲子的全部。所以,緲子十分感謝思緲對自己的救贖。
長時間的生活,緲子當然發現了思緲細微的感情變化,但是,她也更願意接受他的感情變化,接受思緲一個人思考,一個人喜悅,一個人孤獨。同時,她也選擇了珍惜,不論採取的方式方法是否正確,不過是想珍惜這個人。倒不是是說一定要和思緲相伴一生,只是覺得現在思緲離開了,緲子自己會後悔。
摸着思緲長長的睫毛,睡覺時緊皺的眉頭好像還在抵禦侵略,陌生人的明槍,朋友的暗箭。真的是在異鄉生活久了,心中便處處充滿不安。可原本的故鄉不也是異鄉嗎?更像是書中說到的那樣:故鄉就是祖先漂泊過程中落腳的最後一站,從此在這裡生根,發芽,繁衍後代。
“倘若上帝賜予我們永生,那麼,所有的歡笑與悲傷、祈禱與詛咒、愛與恨都變得沒有實際意義。但有了走向死亡這個既定的結局,我們短暫的人生便不能重複繼續,一切也就顯得彌足珍貴,纔會值得我們如此珍惜和留戀。對不起,思渺!”看着熟睡中的思緲,緲子暗暗下了決心。
東方剛露出魚肚白,一輛車準時停在樓下。
熟悉的班得瑞的《童年》叫醒了夢中的兩人,緲子迅速掛斷電話走到樓下。透過紗窗睡眼惺忪的思渺卻看見後備箱滿載紫羅蘭,緲子簡單交談幾句後,只拿走一小部分上樓。
思渺感到些許不安,窗外曾經的一片綠色早已不復存在,曾經的葉葉相觸,根根相纏,夏天青翠欲滴的葉片上,現在葉脈卻呈現斷裂和乾枯。思緲知道生命裡是無法抗拒的衰老,在年少的滿懷熱情中,一點點燃燒自己的青春。
晚飯後,緲子在網上隨意翻閱着電子雜誌,“昨天美國《時代》週刊評選出了06年度重要人物26人,其中包括金正日。”思緲隨意摟住了緲子的肩膀。
“這是咱們今天《天天故事會》的話題?”緲子扭頭看着思緲的眼睛,說。
“那你覺得呢?”
“那就說說賴斯吧。”
“她上任的時候,咱們就說過了。你忘了?”思緲驚訝地看着春琪,轉身坐在牀上。
“哦,那就金正日吧。”緲子若有所思。
“你說,咱們一幫小輩,在人家背後品頭論足,這算說人壞話嗎?”
緲子把手從鍵盤上拿開,看着坐在牀上表情天真的思緲,又覺得他似乎並沒有改變多少。她在一瞬間想過放棄自己的計劃,因爲她怕思緲會當真,或者當思緲知道這是一個陰謀後,會義無反顧地離開她,而她則無處遁形。但這想法只是一瞬間,很快,她就推翻了自己的新想法。
第二天早上同一個時間,《童年》再次響起,緲子走下樓,幾分鐘後捧着一束紫羅蘭走上樓。
“又是紫羅蘭!”思緲放下窗簾回到牀上。
之後竟整整持續了一個星期。
“誰送的?是有追求者嗎?”一個星期後,思緲終於忍不住問。
“不算是,我不喜歡他。”說完,緲子就回臥室了。
強顏的歡笑總是隱藏在痛苦背後,在黑暗中窺視已久的困難還是冷不丁朝人襲來,即使懸崖邊的哭聲還回蕩在山谷,但狀況也未曾改變:所有人都無路可走。
新一天的曙光飄入眼眸,紫羅蘭依舊美麗。
“回來了?”
“嗯。”緲子心神不寧地回答着。
“付錢了嗎?”思緲一語道破,悲喜纏綿在不經意中悄然上演。
緲子沒有解釋,這種狀況已然超出了她的預想。她有想過,花錢僱人送花的方法不能引起思緲足夠的重視,達不到預想的效果;她也想過,這齣戲演過了怎麼辦,思緲可能會覺得緲子喜歡上了別人,從而和她分手。可無論怎樣,緲子只是想給思緲壓力,只想讓他重視自己,讓他知道除了她,還有別人會喜歡緲子。
然而,緲子一切都想到了,可一切都想錯了。她沒有想過思緲看穿了這場戲,她是該自省自己的表演該有多麼拙劣。
“我們沒有繼續下去的理由了。”思緲說。
“是要和我分手?”緲子問。
“你說呢?”思緲反問。
“如果我之前有感受過你對我的好,你對我的在乎和熱情,那我現在就一定能感受到你的冷漠!面對我不堪想象,也不願想象的終極災難,我只不過是做了一些努力去爭取改變這個既定的結局,也希望在某一天幸福會悄然回到我身邊,永遠的、徹底的,收穫最美好的饋贈。哼!”緲子自嘲了一聲,“我把你對我的好全部都當成是一種饋贈了,而不是應得。”緲子始終低着頭,只感覺自己的嘴在一張一合,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邏輯是否通順,她根本不知道。
“既然你說結局都既定了,那還能改變嗎?”思緲掏出口袋裡的戒指,“這是求婚的戒指,我花費三個月時間打工賺錢得來的,沒有花家裡的一分錢,因爲我覺得我是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讓你過上好日子的。現在看來,一切努力都變得沒有價值,冬日我們雪地上的腳印,屋子裡竄着火苗的溫暖的壁爐,一切的回憶都不會再有了。我曾經單純地以爲我們可以在大學期間結婚,這將會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兒,可是,這好像永遠不可能了。”思緲收拾行李準備搬出這個只溫暖了不到十天的房子。
這就是所有人註定只能旅行一次的世界,原本沒有什麼不可以被原諒。
只是,太多不確定的因素讓它逐漸面目全非。註定只能揮霍一次的人生,原本也沒有什麼值得人們如此痛苦和憂鬱的,只是在一切既定中增添了些波瀾,就讓生活變得無法辨認。
“再見,緲子。如果你能體會我在英國那三個月的心情,你就能體會我現在的失落。”門漸漸關上,瘦了思緲的影子。緲子沒有哭天搶地的挽回,也沒有像電視裡演的那樣豁達地揮揮手說再見,畢竟這是一次分離。
緲子迅速開始了一段又一段段新戀情來回憶過去的往事。然而,小雨思想上的幼稚讓緲子無法忍耐,他竟然會脫口而出“他們家樓下李寡婦兩口子”之類自相矛盾的話。而下一任男朋友——彭波竟然能和別的女人在談情說愛時,還在電話裡講“緲子,我愛你”。
緲子也就終日惶惶。
愛情是把雙刃劍,一不小心,傷了思緲,也傷了緲子,被愛所傷,則是心中暫時難以癒合的傷口。
“逝者如斯”,一切暫時都得到了平息。之所以說是“暫時”,是因爲他們根本不曾想到在兩年後,兩人之間還有那樣一段浪漫且極富傳奇色彩,甚至都能拍成電視劇的邂逅,以及在邂逅之後所衍生的一段刻骨銘心的傾心相許。
一樣的分離,一樣的懷念,一樣的和緲子揮之不去的感傷。如果兩隻蝴蝶是飛舞在十八里長亭,即使舞臺上炫麗的燈光還沒亮起,但悲情的結局也早已一筆圈定。
自從清宓和小艾確定關係以來,師樺的態度就呈現出大轉變,甚至強行拉着清宓去KTV,說是要做做清宓的思想工作。
“不會真和婷婷分手了吧?你和郝艾有感情基礎嗎?”師樺聽着清宓在KTV大唱《挑釁》,忍不住問到。
“什麼是基礎?一點點培養起來的就是基礎。我和婷婷倒是有感情基礎,不也一樣分手了嘛。現在和小艾一點點培養,將來也會有的。等有了下一個女朋友時,又會捨不得和這個產生的感情基礎。”說完繼續放聲大唱,現如今好像只有震破耳膜的歌聲,才能掩飾住神經煩躁地跳動。
“那你和小艾的感情之路如何?”
“備嘗艱辛。”
“艱辛?”清宓剛纔的話,讓師樺本能地好奇起來。
“有一次她到我們學校來找我,宿管大媽竟然不讓進,說‘男生宿舍,女生勿入’!什麼呀,難道說每天給咱們打掃廁所和樓道的大媽都是男的嗎?真是!”
“還真別說,清宓,我一直都很好奇,難道打掃女生樓道和廁所的是大爺嗎?爲什麼咱們男生宿舍要大媽打掃呀!”
“就是。”
“可這就是你口中的備嘗艱辛?”師樺問。
清宓一臉壞笑地點點頭。
“你小子,因爲寂寞,在身邊兒選擇了小艾,但心裡又選擇了婷婷,就這樣變換不同的場景,體驗相同內容的夢境。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自我欺騙吧?”
“小艾和我在一起,難道目的就很單純嗎?竟然連一個卡子也買不起,我不相信她不有所圖。”清宓反擊。
“慾望哪,能將人類的肉體充分發揮起來,使它進入亢奮狀態的養料。看來,書上的話,也的確不虛。”說完,師樺以一個極舒服的姿勢靠在沙發背上。“爲了達到慾望,她們可以把自己的骨骼用慾望壓縮成奴顏婢膝的形狀,我更認爲這是一種自殘。一個內心裝滿慾望的人,還能再裝下愛嗎?”師樺的話沒有任何修飾,闡述着人類赤裸裸的靈魂。不僅是小艾,更是成千上萬小艾這樣的人的思想。
當然,這樣的人也絕不是一個,而是一類人。
“所以說,對於像她這樣的女的,就不能慣着,你給她一寸,她恨不得要你一尺。所以,我常常後悔,當初就不該把那600塊錢輕而易舉地退還給她。”
“得了,還是先玩兒着吧。”師樺勸解到。
清宓自作聰明地認爲自己看清了一切,可小艾也不傻,或者說小艾還沒有傻到把別人對自己的好當做是理所應當。這年頭,又不是人們都閒的沒事兒做,把慣着別人玩兒當做是一種益智類或是冒險類的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