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文森明繼續不以爲然地說道:“其實,你那種認爲一切皆有靈性,一切皆應敬畏的萬物有靈論,就是這種亂拉聯繫並加以延伸的典型表現。根據尼采的說法,這種理論將一切事件都看作是一種行爲,並相信一切行爲背後均有一個行爲者,而行爲者必然是有意圖的,並且行爲者還要按照我們的思維方式來思考、行事,萬物有靈論由此而來。神這個概念的產生,就是萬物有靈論加上一個擬人化的載體。萬物有靈論產生的原因則是,我們無意間濫用了那種被自然選擇固化的自我潛意識,而這種自我潛意識則常常在被異化之後,又被誤讀爲所謂的神,因而我認爲,萬物有靈論的產生,僅僅就是人對自己思維和行爲方式的一種察覺和誤讀而已,所以,與其去相信所謂的神,不如去思考一下‘神’這個虛構概念產生的邏輯過程。好多人相信了那些神學概念體系,在這種先入爲主的潛意識偏執影響下,選擇性地採信一些偏愛的證據來證實自己相信的神學概念體系。”
“文總,你確實是搞學術研究的材料,我沒法跟上你的思路。”蔣文睿答道:“但是我沒有你那麼大的野心和抱負,我對我自己一生的規劃並沒有那麼宏大。就只想以後有點餘錢了,開個小店,平平淡淡,從不奢望大富大貴,因爲我發現,那些所謂的貴人不也一樣很忙很累,就爲了那些用不到的錢和不能當飯吃的虛名,我認爲沒什麼必要!”
“其實野心是一種非常不專業的誤讀,是中下水準的生活狀態對上層水準的誤讀。”文森明說道:“你注意到沒,比如你開個小店,那些在你看來不可捉摸,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而心急火燎的辦事規程,在這些貴人那裡早就已經瞭如指掌,根本就不會爲此困惑!而正是因爲這樣的信息不對稱,或者說自己的無知和不專業,使自己很可能多花很多的錢和時間來做事情,白白地出現這樣那樣的損失,到頭來自己還罵這個社會黑暗,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知道這些人是如何成功的呢?把那些自己理解不了的複雜思維方式和操作規程,都一股腦地說成是社會黑暗,而把那些能理解和熟悉這些思維方式和操作規程的人,說成是因爲他們有野心,真輕巧哈!我認爲這完全就是一種思維的懶惰!很多人只知道說自己沒有野心,恕我不客氣地講,我認爲‘沒有野心’其實是很多人無意間用來掩飾自己無知、無能和淺薄的一個託辭!我知道有一種論調,以一種長者的姿態來勸慰年輕人,說什麼‘年輕人,野心不要這麼大’,贏得很多人莫名其妙的讚許,其實我更傾向於認爲,說這話和贊同這話的人的思維不健全。年輕人不是野心大,而是認識到了現實就是這麼複雜而殘酷,只有那些能夠認識到現實的複雜與殘酷,並給出應對方案的人,纔可能生存得比較好,而這些人只能是極少數;因而,我尤其看不慣這些思維不健全的人,自己認識不到現實的複雜與殘酷,不但不去反思自己的思維是否存在缺陷和死角,不去思考應對方案,而且還把那些能認識到現實複雜與殘酷,並且做成事的人簡單地歸因爲有野心,進行泛道德化的批判。對這樣的人,我真的就只能嗤之以鼻了!”
蔣文睿覺得文森明這話,好像是在有意無意間地敲打自己,臉上有點泛紅:“也不是這樣的,這些人是認識到即便在物質上取得成功之後,其實也就那個樣,完全不能解決精神上的空虛。就像網上說的那樣,戴三百塊的表和三百萬的表,時間是一樣的;喝三十塊的酒和三千塊的酒,嘔吐是一樣的;住三十平的房子和三百平的房子,孤獨是一樣的。我們所追求的幸福,其實不關愛馬仕和蘭博基尼的事,因爲真正的幸福來自於內心的寧靜,是物質無法給予的!”
“這句話又犯了個很明顯的邏輯錯誤!我一直很反感這些不學無術,還天天在網上賣雞湯的人,我真的很想奉勸這些大媽在賣雞湯之前,還是先抽空好好補習一下邏輯學!真的不要再出來招搖撞騙了!”文森明不依不饒:“這樣的論調常常還把富裕和幸福對立起來,可見其二元的思維方式有多麼粗糙!以我個人的看法,足夠的富裕是保證自己可進可退的必要條件,使自己做事的時候,不會僅僅因爲經濟方面的原因而功敗垂成;保證你有做事的實力,獲得一種隨意支配,可進可退的自由。什麼叫可進可退的自由呢?就是說,如果你有足夠的錢買豪車,你可以買,也可以不買,可以拿這些錢去旅遊,或者把它存起來,完全在於你的自願。就像咱們當年努力高考,考儘可能高的分,爲的是填報志願的時候能夠挑自己喜歡的學校,在找工作的時候能夠選擇自己看得上的企業,或者更容易地進入一流學府繼續深造。誰都知道幸福與否不關愛馬仕和蘭博基尼什麼事,那只是一個用來衡量的標杆而已!可能這些大媽並沒有認識到,足夠的富裕僅僅是做成一件事情的必要條件,她們真的應該在自己沒事的時候,找一本《形式邏輯》來好好研習一下!所謂的必要條件就是指,有它未必做成事情,沒它肯定做不成事情的條件;充分條件則是指有它必然能做成事情,做成事情卻未必是因爲它的條件。這些大媽不僅自己察覺不到充分條件和必要條件的差別,而且還認爲別人也會和自己一樣腦殘,犯如此低劣、幼稚的邏輯錯誤,把充分條件和必要條件混爲一談,她們似乎從來就沒有察覺,自己對他人總是進行最簡單化的揣測,總是把別人預設爲不會思考、不會斟酌權衡的白癡,這些行爲本身說明自己纔是不折不扣的笨蛋!”
蔣文睿臉上一陣泛紅,覺得自己完全就是無話可說,自討無趣,只好回一聲:“像文總這樣啥都知道,步步領先的人,今後纔可能成就大事啊!上帝在造人時似乎總是公平的,聰明的人往往缺勤奮,智慧的人往往愛出世,爆發力好的人往往沒耐力。但是像文總這樣的人,我覺得就是上帝開小差的結果,上帝讓你什麼都有了。”
“多謝你的誇獎!”文森明很平靜地答道:“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還是要說,你這句話的確不怎麼靠譜。我現在可能排名靠前一些,知道得多一些,這隻說明我現在很適應現在的環境。而你說的成就大事業的環境,包括我在內,誰都不知道我是否還能像現在這樣適應將來的環境;就像我以前,並不知道自己學習成績會比較好一樣。可能我現在只是比較幸運,適應起現在的環境毫不費力,天知道今後我還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今後我將置身的環境和現在有多大的相似度;說不定我一出校門就啥也不會,因爲只擅長考試和搞研究,自己最寶貴的青春時代,都被別人當成了嫁衣,想要學點其他什麼的時候,已經力不從心,最後還被旁人當成高分低能的反面典型,誰知道呢!沒什麼上不上帝的,隨機分佈而已嘛!在大量的個體中隨機分佈一些要素,每一個要素都是一種天賦,而總有那麼幾個幸運兒多拿到一些,所以我覺得,我只是到現在爲止,比你幸運一點而已。其實同樣的,你現在成績比我差一點,其實更多說明的,並不是我比你刻苦和勤奮多少,而是我比你更能適應這種學習的環境,而在事先,誰都不知道誰會比較適應這種環境。事情發生了就發生了,沒發生就沒發生,誰也不能說一定還會發生,或者一定不會再發生,那些所謂的定律,只是根據已經被注意到的事件得出的一些統計規律,存在着低於100%的置信度,但是我們好多人總是把他當成100%的金科玉律!我在初中的時候有一個同學,打遊戲非常厲害,別人無論如何都打不過他,任何遊戲只要他玩過兩三次,都可以用一塊遊戲幣通關,直到後來,我們那一帶的遊戲廳老闆都不願意賣遊戲幣給他了,因爲做他的生意,肯定是虧本的;但是,這個同學除了這個方面特別厲害,其它地方就很一般,尤其是學習成績一直不怎麼樣。所以,我覺得,我現在和他很類似,我擔心的是,除了學習尚可,其他方面全都乏善可陳,而這些,我在走出校門以前,都是不清楚的,都存在着巨大的風險。”
“有太多的謬論因爲沒人關心,雖然在信息流通的上游沒人相信,卻由於沒人去制止和駁斥,因而流傳下來,但是流傳到下游來之後,卻總被一些人奉爲圭臬,甚至還被很多人偏執地捍衛着,選擇性地採信一些事實來證實:這就是我們的輿論場中總是出現諸多乍一看很正確,其實似是而非、完全經不起推敲的謬論的原因。”文森明轉頭問蔣文睿:“我現在準備去做俯臥撐了,你做不做?”
“陪文總走了這麼一圈,長了不少見識;好不容易纔把氣給喘順了,俯臥撐我就不做了。”蔣文睿掏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我現在準備去食堂吃飯了!”
告別了文森明,蔣文睿來到食堂吃飯。現在剛剛四點半多一點,食堂剛剛開飯,菜纔剛剛端出來,熱氣騰騰,來食堂的人還很少。其實蔣文睿每次吃飯的時候喜歡晚一點來,因爲到最後剩下將近兩人份的菜的時候,打菜的師傅常常會直接打給他一個人,這樣就成了花單份的錢,吃雙份的菜。有些時候打菜師傅給的菜太少的話,他常常又不好意思說,但是心裡會起一個疙瘩,爲此可能這一頓飯都吃不好。不過,今天好像打菜的師傅比較豪爽,雖然剛開飯就來吃,打菜師傅給的分量還是非常足。於是就端着餐盤高高興興地去找了個離打菜窗口不遠的座位,坐下來吃飯了。
突然間,有幾個學生拿着傳單徑直走到打菜師傅那裡,把傳單遞給他們,一邊遞一邊比較嚴厲地說:“請你們以後在買菜的時候注意轉基因食品,我們科大生活協會代表我們科大的學生,拒絕轉基因食品,也嚴禁你們採購轉基因食品做給我們吃!”
“這個……轉基因食品有什麼不好嗎?”打菜師傅接過傳單一臉的茫然:“是不是要比普通的菜的進價便宜很多?這個……事情……同學……你還是找我們的經理談一談吧!我們就是最底下幹活的,你給我們說,我們也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