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自太皇太后逝後,康熙對這位長輩愈發敬愛起來,便忙讓人宣進來。

皇太后帶着人急匆匆進來,一看胤礽還跪着,立刻心疼得讓人扶起來,也不好表現得太偏心,順帶連胤褆也扶了起來。

康熙則起身離座,親自過去扶皇太后。

皇太后看了看兩個孩子都還蒼白着一張臉,心裡免不了有些心疼,便拍拍康熙的手道,“哀家有些話想跟皇上說,這兩個孩子就先教他們退下吧。”

反正現在退下了,兩個混賬兒子也跑不了,橫豎現在也沒想好怎麼罰,便順着皇太后的話讓他們退下了,又看了看惠妃,也擺手讓他下去。

然後娘倆一塊兒坐下,康熙親自給皇太后斟了茶。皇太后接過茶碗捧在手裡,微抿了一口才開口道:“皇上,哀家如今蒙你尊稱一句皇額娘,卻不知皇帝肯不肯賣我一個面子了。”

“皇額娘太客氣了。您是朕的嫡母,朕有好些事情還需要您指點,哪裡有什麼面子不面子的。”

“我是不曉得這兩個孩子到底犯了什麼錯,但卻知道,這倆孩子素日裡都是極孝順的,犯了錯誤你教他們改了便是,何苦生這麼大氣,氣壞了皇上的身子,疼得是我的心啊!”

這事還真不能讓皇太后知道!不止皇太后,就是二哥都不能告訴!康熙只能苦哈哈地編着藉口:“兒子也是不想皇額娘擔憂。唉,還不是老大那個混賬,竟然敢對太子不敬!”

——竟然敢勾引朕的太子做那種破廉恥之事!

聽到胤褆對太子不敬,皇太后也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她的榮華是康熙給的,她自然也是擁護康熙立下的太子,平日裡對待諸皇子也是表現得比較喜愛胤礽,“大阿哥這做得確實不好。那皇上怎麼也罰了太子?”

“唉!”康熙嘆了口氣,是真憂傷,“是這樣的。胤褆素來對太子大爲不敬,於是想要教訓一下胤褆,卻把對方刺傷了!”

——這麼不敬太子,朕可不得替朕的太子砍他一劍。

“什麼?!”皇太后驚了,“那這兩個孩子也真是該教訓教訓了——不過教訓教訓便罷了,可別教訓的過了,到時候還是你這做阿瑪的心疼!”

“兒子也知道。只是這老大和太子萬一一直這般可要怎麼辦?”

——萬一老大一直這般覬覦朕的太子怎麼辦?

皇太后也嘆了口氣,“要不把大阿哥調出京城吧。橫豎他現在也大了,出了京城,見不着人,也沒什麼敬不敬了。況且他前幾年不是在南邊得挺好麼?”

康熙眼前一亮,“是了,見不着就好了!真是多虧了皇額娘!”

康熙三十年七月,紫禁城發生了幾件大事。

皇長子對皇太子不敬,被皇太子盛怒下刺傷,兩人被罰跪奉先殿,后皇太子禁足與毓慶宮,皇長子禁足於其府邸。

七月初六,康熙連發兩道聖旨。其一、因皇長子已成年,敕封直郡王,月內離京前往臺灣;其二、皇太子年逾十七,特指八旗漢軍正白旗都統石文炳之女瓜爾佳氏爲其嫡福晉,令內務府加緊籌備,於年前完婚。

這個結果已經好得出乎惠妃的意料,至於他的位分沒變,份例卻變成嬪的倒是沒有什麼感覺。

——實際上,聖旨下來後,康熙還過來溜了一圈:“要不是愛新覺羅家不興殺兒子,哼,朕的太子也敢覬覦!”

他現在關注的是另一件事——胤褆的婚事。

在這件事發生之前,內務府已經在籌備胤褆的婚事了,但他們倆的事情爆發後——當然是指明面上——康熙便下令迅速完婚。

沒想到科爾坤卻上了一份告罪的摺子,表示伊爾根覺羅氏病重,恐不能按時完婚,請皇上推遲婚期,或者解除婚約。

在所有人都看的出來皇上對皇長子的婚事的急迫態度的時候上來這麼一封摺子,其目的不言自明。但所有人都沉默地認同了他的這種做法——又不是活膩歪了,傻子纔會將自家女兒嫁給一個肯定沒有前途的皇阿哥那裡,尤其這個皇阿哥似乎還惹怒瞭如今的儲君。

沒想到正在康熙準備解除婚約,另指一個家世不是很顯的姑娘時,科爾坤又上摺子表示自家女兒的病已經起色很多,可以照常完婚。

這一番折騰,有些人只當伊爾根覺羅氏大概是真的病了,有的人卻不這樣想,比如說幾乎掌握了整個帝都所有情報來源的張廷玉童鞋。

張廷玉夜訪大阿哥府,看到頹廢不堪憔悴傷心的胤褆扔過來一個摺子:“嘖嘖,不就是離京麼?人家小姑娘都堅信你不管在哪裡都能闖出一番事業,你自己反倒不信了麼!”

胤褆看了看摺子,然後放在燭火上點燃焚燒,苦澀地笑了笑,搖搖頭:“你不懂。”

張廷玉沉默了一下,又道,“我確實不懂——不懂你跟太子殿下怎麼會有那種心思。”

胤褆的目光立刻像利劍一樣刺過來:“你怎麼會知道?”

——知道這件事的,除了皇上額娘以及這兩位身邊最得力的奴才,應該再沒旁的人了。

“我猜的。”張廷玉坦蕩蕩地迎上胤褆的目光,“我能收買的只有最底下的宮人,他們雖然不能給我完整的消息,但有了大量的零碎信息,再加上我的觀察和對你們的瞭解,得到結論並不難。”

胤褆也不再繼續追究,只是垂下頭,“沒有別的事情你還是離開吧,在爺這裡待久了,對你沒什麼好處。”

張廷玉被氣笑了,起身便走:“好好好,我走。你就自個兒頹下去吧!”

“等等——”

“怎麼?”

“幫我護好太子!”

“自個兒的人自個兒護好嘍,大阿哥,不,直郡王也太看得起草民了!告辭了!”

胤褆只能苦笑着看着對方離開,不過他也瞭解張廷玉,雖然話是這樣說的,但力所能及的事他還是會做的。只不過這個伊爾根覺羅氏……

張廷玉給他帶來的消息就是有關伊爾根覺羅氏的。他如今已經是這樣了,伊爾根覺羅家必定是不想再與他有何牽扯,科爾坤會上那麼一封摺子倒也不意外,只是他那個盛傳乖巧賢淑的準福晉卻堅持要將這門婚事進行下去,甚至不惜爲此反對長輩們裝病安排,執意要嫁給差不多沒了前途的他,還真是——。

胤褆一邊想着,一邊搖搖頭離開書房。這次皇上給他的旨意除了明面上的,還有另一封私下的,上面清清楚楚寫着此生禁止踏入大陸一步。既然回不來了,那有些事情還是要預備好了。

七月十八,皇長子完婚。八月十六日,中秋後,胤褆離京的準備也做得差不多了,每日在康熙催促的眼神下,胤褆上了摺子準備走了。康熙很快便準了,安排二十日出發。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康熙竟然派胤礽前來送行。

衆人只當皇上是要讓皇太子再在直郡王面前威風一次,卻不知胤礽如何在康熙面前痛哭悔恨賭咒發誓要跟胤褆斷得一乾二淨才求來這最後一面。

八月二十日這一天的天氣卻是極好,藍天白雲,秋高氣爽,可惜並不是一個適合說離別的日子。

護送胤褆南下的部隊已經出來城,胤褆和胤礽還騎着馬在城門口相對無言,兩個人這一個月都瘦了不少,眼睛下面也能看出濃濃的青黑,想必並不好過。

最後是胤褆忍不住了:“喂,胤礽!”

“什麼?”胤礽被叫得愣住了——保清很少這樣叫他的名字,要麼是保成,要麼是太子弟弟,突然覺得有些嚴肅了。

不過胤褆的表情倒沒正經多少,反而挑着眉笑看着他:“你,莫不是愛上爺了吧?”

“什、什麼?!”胤礽如遭雷擊,大大地後退一步,下意識地矢口否認:“怎麼可能?大哥你在想什麼呢?”

胤褆繼續緊迫地盯着他,質問:“既然沒有,那遵從皇上的安排將爺驅離京城,於太子爺百利而無一害,太子爺又因何故這般作態呢?”

“我……”看着胤褆坦蕩蕩的眼睛,胤礽一時詞窮,是啊,天家皇子不懂愛情,沒有愛情,不屑愛情,這是他們早就認可的東西,他與保清的關係天地不容,何不趁着這個機會一刀兩斷,兩個人都乾乾淨淨?

可是心裡,爲何彷彿有口氣堵着一般,萬分不願?

還是肉慾的歡樂讓他沉迷墮落捨不得放棄了?

胤礽再次後退一步,擡頭對上胤褆的眼睛:“大哥說的對!你走了,於孤,百利無一害!孤實在高興得很!”

傻子,高興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嗎?

胤褆無奈的揉了揉對方的頭,最終還是一拉繮繩調轉馬頭,“不管怎樣,太子弟弟還是保重吧,皇上給的時間到了,爺就告辭了!”

說完,拍馬離開。

只是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一直以來都是堅強英勇流血不流淚的二十歲青年,在眼角滴下一串透明的水珠,風乾在空氣裡。

——這道理誰都懂,可做起來,還是會不小心……陷了進去。

胤褆不知道,在他離京後,胤礽氣勢洶洶地衝進阿哥所,將胤祉狠抽了一頓,最終未等康熙知曉下令處罰,便徑自去了奉先殿,跪了一整天。

再次出來的胤礽,便只是皇太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哥和太子肯定是要成親的,這點是改不了的。唯一能保證的是不會有亂七八糟的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