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怎麼是你？”看見拿下頭上斗篷的我, 暮雲很是驚訝。
我冷冷的看着她，她應該是我恨的人，但是此刻我卻可憐她, 她註定是一個被拋棄的棋子, 不管結果如何, 她都是被放棄和利用的一個, “難道我就不能來看你？”
“哼, 你來看我有什麼事？你想報復我？”
“需要我報復嗎？你不是已經得到應有的懲罰了嗎？”
“你以爲我會在這裡呆很長時間嗎？我很快就會出去了，我出去以後還是主子，還是高你一等。”
可憐的女人, 面對死亡，還是這樣無知, “你認爲你還能出去嗎？”
“你說什麼？”
“進了天牢的人, 還會有機會出去嗎？”
“不用你擔心, 會有人救我出去的，你就等着吧。”
我看着她異想天開的樣子, 冷笑：“有人會救你？是誰？八爺？九爺？十爺？還是十四爺？”
“你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他們中誰能救你？一個讓皇上失去兩個最愛的兒子的人，還會有機會出去嗎？”
她的眼神突然出現一絲慌亂和焦躁，“你說什麼？那是他們自作自受，我並沒有想陷害他們，
是他們自己做錯了事情, 這是對他們的懲罰, 和我無關。”
“和你無關？四爺和十三爺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被懲罰？這也和你無關？”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那都是他們應該承受的懲罰, 和我無關。”
“暮雲, 我沒有想到，你會做出這樣愚蠢的事情, 是什麼讓你這樣瘋狂？是什麼讓你可以這樣的報復？他們做錯了什麼？你告訴我，告訴我。”
她眼神呆滯的看着我，突然指着我，“那是因爲你，是你，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會去害他們。”
“我？爲什麼是我？爲什麼？”
“憑什麼你會受到皇上的青睞？憑什麼你會讓他們都喜歡上你？憑什麼你可以高人一等？憑什麼你可以在宮中每天過的精彩萬分？憑什麼？”
“你只是嫉妒這些？”
“是，我嫉妒，在你受到皇上青睞的時候，我被派到了園子裡，院裡皇宮的喧鬧，無人問津；在你受到娘娘的賞賜的時候，我只能無神的望着這巍峨宏偉的皇宮；在他們喜歡上你的時候，我只能面對着那些打掃的太監宮女，永無出頭之日；在你每次受到封賞被人奉承的時候，我只能在嬤嬤的鞭子下幹活，你是娘娘的侄女，可我也是福晉的親妹妹，爲什麼？爲什麼沒有人願意幫我？就是我的親姐姐都不曾問津，爲什麼？爲什麼？”暮雲近乎瘋狂的嘶喊，“難道就讓我在這宮中終老一生嗎？我不，我不能，絕對不能。”
我突然感到上天是那麼的弄人，她厭惡的生活，是我想要的，而我害怕的生活，正是她所羨慕的，我要怎麼說？怎麼去回答？
她看着我不語，突然大笑，“子矜，你知道嗎？現在我看你憔悴，狼狽的樣子，我是多麼的開心，看他們都被圈禁，禁足，我是多麼滿足，只有讓你們所有人活在痛苦了，我纔會快樂，我纔會感覺上天是公平的，因爲你得到的太多了。”
聽着她刺耳的笑聲，我握緊拳頭，厲聲說：“我是很狼狽，我是痛苦，但是我還是自由的，可是你得到了什麼？我告訴你，你從此刻開始將永遠進入地獄一般的生活，永遠走不出這座牢籠，你背叛了自己的丈夫，陷害了自己的姐夫，你這樣的女人出去了又當如何？有誰會接納你？你永遠都會活在唾罵中，厭惡中，還有衆人的憤恨中，你開心嗎？快樂嗎？還想笑嗎？”
她看着我憤恨的眼神，突然蜷縮，抱着腦袋，捂着耳朵慌亂的四處逃竄，“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不是那樣的女人，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有意的，我不是，這不是我的錯，不是，
如果他們不那樣對我，我怎麼會這樣？不會的，我不會的……”
看着她接近於崩潰的邊緣，我無奈的搖搖頭，低聲說：“暮雲，你自己害了你自己，權利和慾望，讓你得到的只是痛苦和失望。”走出天牢，我看着蔚藍的天空，也許我該做一個決定了，一個讓自己可以贖罪的機會。
幾天過去，我沒有見過他一面，十三阿哥也沒有任何消息，這樣的我感到孤寂，每天都會想起他，每天都會自責，每天都讓自己更加痛苦，來償還自己犯下的錯誤，這次我沒能守護他們，是我無法原諒的過失。
“小順子，怎麼樣？”
小順子面露難色，“子衿姑娘，四，四爺他，他……”
“他怎麼了？他還是不見我，是嗎？”
“對不起，子衿姑娘，我……”
“這不怪你，你已經盡力了。”
“子衿姑娘，四爺今天才被解禁，回來上朝，雖然禁足數日，但是也會有很多公事要處理，所以一時難以抽身。”
“不用說了，既然這樣，就讓他專心處理公事吧。”我默然轉身離開，小順子在後面擔心的說：“子衿姑娘，你臉色不是很好，不要在爲難自己了。”
我沒有回答，回到房間，我靜靜的坐在那裡，想了還一會兒，我提筆寫下一封信，對不起，胤禛你不肯見我，你不給我機會，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跟你告別，這一去，不知道再相見是何年？不過希望你可以原諒我做這個決定，對你，對我，都是最好的選擇。
第二天，看着乾清宮的宮門，我釋然的一笑，走了進去，“諳達，我想見皇上，可以嗎？”
他看着我，微微一怔，“子矜你有什麼事？”
“勞煩諳達稟報，子矜不能對您說。”
他看了我還一會兒，“好吧，你等着。”
熟悉的環境，熟悉的香氣，熟悉的身影，“奴婢給皇上請安，皇上萬歲萬萬歲。”
“丫頭，你要見朕？聽說你這幾天病了？可好了？別跪了，快起來吧。”
“皇上，請恕奴婢不能起來。”
康熙手上一頓，疑惑的看向我，“這是爲何？”
“皇上，奴婢這次來，是請您允許奴婢去養蜂夾道服侍十三爺。”
此話一出，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良久，康熙聲音低沉的說：“你要去侍候老十三？”
“是。”
“丫頭，你要知道，你此話一出，已經是大逆不道，朕現在給你一個機會，朕可以當做沒有聽見，你下去吧。”
“皇上，奴婢記着，您之前欠奴婢一個承諾是嗎？”
“你想說什麼？”
“丫頭自知不能提出違反皇上威嚴的要求，只求皇上讓奴婢去侍候十三爺，這個也不行嗎？”看着康熙，他眉頭緊蹙，“你爲什麼一定要去？十三對你來說如此重要？”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十三爺是奴婢最好的朋友，是奴婢在乎的人，奴婢欠的最多的人，奴婢別無他求，只求可以在他落難之時，和他相伴，報答奴婢欠下的債。”
“如果朕不允呢？”
“皇上，記得您之前問過奴婢，是不是對自己兒子做的太過殘忍，奴婢現在想回答，您不是殘忍，是太過殘忍。”
“你說什麼？”
“皇位只有一個，如果皇上覺得他們的爭鬥讓您失望、痛心，那您可想過，那是你給予他們的太少，富貴的生活不是他們最想要的，因爲這令他們看不到人的真心；皇子的身份也不是他們想要的，因爲他們沒有體會過父愛的親暱；絕對的權利，也不是他們最想要的，因爲他們要拋棄很多，但是卻是他們不能不要的，因爲這是在宮廷存活下去的手段，也漸漸的成爲，他們成長的目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誰的錯，只是他們的命運太悲憐，爲何要生於帝王家？”
“你這樣說話，是在激怒朕嗎？”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不想讓皇上多一個記恨自己的兒子。”我說完，俯身認真的磕了一個頭，康熙無力的坐在椅子上，疲憊的閉上眼睛，好久，“罷了，罷了，你去吧，老十三有你這樣一個知己，他也應該慶幸了，你去吧。”
“奴婢多謝皇上開恩。”我雙手捧着密令，靜靜的放在自己面前，磕頭謝恩，轉身離開。
走出乾清宮，我回去收拾了一下衣服，只是這短暫的時間，我要去養蜂夾道的消息，好像長了翅膀，第一時間都被傳了出去，我看着周圍指指點點不解的眼神，我默然苦笑，走到一半小順子氣喘吁吁的跑在我前面，看着我：“子矜姑娘，聽說你要去……”
“是，我這就要去了。”
“您這又是何苦？姑娘可知這一去，不知何時才能出來？”
“我知道。”他無奈的低下頭，眼淚流了下來，趕緊擦了擦眼睛，我拍拍他的肩膀，“不要爲我擔心，我沒事的，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子矜姑娘，那封信我已經給了四爺，要不你再等等，等四爺來了，你再去。”
我搖搖頭，“他不會來的，就算來了又怎樣？這是聖旨，我必須去。”
“你現在去求皇上，也許會有迴旋的機會。”
我回頭一看，輕笑出聲，“幾位阿哥是來給我送行嗎？那真是勞煩了。”
“子矜，你爲什麼要去？你爲何這麼傻？”
“十四爺，傻與不傻，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十三爺，我欠下的，我要還，而且我離開，你們也應該開心纔對，不會有人阻攔你們，威脅你們，不是很好嗎？”
“子矜，你不要這樣，我們也不想。”
“十阿哥，已經不重要了，如果不想，爲什麼要做？”
“如果我們不做，現在可能就是我們。”九爺握緊拳頭，目光冷峻的看着我。
“是啊，所以我沒有說你們做錯了，不是嗎？”
“可是你這樣做不是在懲罰我們嗎？不是讓我們內疚嗎？”
“我說過我會忘記以前一切，也請你們忘記我，馬佳子矜已經消失了，從這一刻，我爲自己犯下的錯負責，我至今知道的一切我都不會說，永遠不會，但是爲了不讓自己的良心受到譴責，我也要向十三爺贖罪。”
“子矜你何苦爲難自己？”八爺看着我手緊緊握住，眼神流露着不捨。
“不是爲難，皇宮本就是是非之地，與其陷入着權力的漩渦，我寧願讓自己置身事外，那就是一個好的去處。”
“你在逃避？”
“是，我不想看見第二個十三爺出現，各位好自爲之，從現在起，不會再有第二個子矜去當傻子了。”我徑自轉身離開，十爺默默低語：我突然開始羨慕十三。
九爺聽着眼神慢慢暗淡，十四更是不感的一拳打在旁邊的樹上，引得一片落葉紛紛落下。
八爺站在原地，撫摸着手指上冰涼的玉扳指，那種透涼到心的感覺，纔會讓他的心短暫的麻痹，讓他的痛苦減少，讓他拾回自己的靈魂，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