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真好，八爺獨自坐在廊下飲酒。
八福晉遠遠地在屋裡看着，卻不敢接近。雖說是在自己的院子裡，八爺卻獨自飲酒。朝堂之事自己看不透。八爺的心思卻是明擺着，他想要往上爬。
選秀時，八福晉郭絡羅氏沒想過會進八爺府裡。
對於八爺，不是自己的理想歸宿。可是女人的命就是那麼不值錢。嫁了誰就是誰，一生不得掙脫。
八爺沒有同母兄弟，節日的時候，也沒對比，但是八福晉也見了不少次的大福晉。大福晉和大阿哥的夫妻情分是出名的好。自然處處順心。
就是隔壁的四福晉，即使四阿哥寵的是他的李側福晉，但是四福晉的日子也不難過。
這一切，固然是德妃的緣故，但是四爺本身也不是個苛待妻妾的人。
八爺。八爺是個溫柔的人。至少表面是這樣的。
是啊，八爺是不愛發火，只是八爺的心思，誰也看不透。即便是良妃，和八爺說話，也存着幾分小心，何況是自己？
即便是八爺的妻，說到底，還是八爺的奴婢罷了。
大婚幾年了，自己沒有子嗣，底下人也沒子嗣。
天地良心，八福晉是巴不得趕緊有人生孩子。估計外人看來自己不知道如何苛責底下人呢。是，自己是罰過打過，但是真的不會不叫她們生子啊。
八福晉也很急，八爺不小了。
可是，她不知道，八爺想的是嫡子。
八爺想要嫡子。所以，即使從不喜歡八福晉，一個月也有大半歇在這裡。一心只盼着八福晉趕緊產子。
爲此，八爺不管去哪個侍妾屋裡，都會賜下湯藥，沒有嫡子之前，不給她們庶子。
“你早些歇着。”八爺知道八福晉就在屋裡，扔下一句話就起身走了。
八福晉沒說話，靜靜的看着八爺離去的背影。
八爺出了正院，看看月色，慢慢的踱步往雅樂閣去了。
雅樂閣中，優雅卻帶着愁緒的琴聲傳出。四爺站在外面聽完一曲，才緩步進去。
張氏彈完一曲還想繼續，聽見丫頭們的請安，才驚覺，八爺來了。
“八爺吉祥。”她慌忙站起來行禮。
八爺伸手拉住她：“一曲接一曲，手指不疼麼？”
八爺即使剛來，也知道她必是早早就坐在那裡彈琴了。這個傻女人，跟額娘一樣的傻。傻傻的等着自己來看她。
張氏忙笑着，給八爺親自端茶：“不會，奴婢習慣了，爺喝茶是爺喜歡的。”張氏貪婪的看着八爺的臉，他又有十九天沒來了，看着又瘦了。
八爺喝了幾口茶，拉着張氏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邊。這個傻女人明明是想念自己，卻總是不敢接近。
張氏坐下，這回捨不得鬆開八爺的手了。真的好想他。
“手不疼？”八爺拉起張氏的手，看了看，有點紅。
“不疼的，真的。”張氏認真的回答。
八爺笑了笑：“不疼的話，給爺彈一曲。不過要歡快的，不要這樣悲涼的了。”
“好，給爺彈春江花月夜吧？”張氏忙站起來走近琴邊坐下。
八爺點點頭，示意她可以了。
張氏彈琴彈得好，卻極少彈這樣的曲子。
八爺看着她美麗的臉龐，安靜，秀美的女子，是自己的妾，而自己，卻對她不好。一如皇阿瑪對額娘不好。
德妃成了德貴妃。是皇阿瑪的偏愛。
皇阿瑪當然不是個專一的人，早年的鈕祜祿氏，佟佳氏，如今的德貴妃，就是宜妃，以及早亡的敏妃章佳氏，哪個不是皇阿瑪偏愛過得？
就只有額娘，是皇阿瑪的玩物。
就連自己的存在，怕也是意外吧？
記憶裡，額娘多少年，不尷不尬的做庶妃，在惠妃之下仰人鼻息。
額娘貌美，雖不是皇阿瑪心裡的人，卻難免引得皇阿瑪幸了又幸，可是皇阿瑪不知道，每每額娘被皇阿瑪幸了，就是惠妃一次次的爲難。
惠妃是年老之人，自然早就無寵。而長春宮裡，只有額娘沒位份。
額娘熬了多少年纔有了貴人的位份？又熬了多少年才封妃子？多少年，纔有了自己的宮殿，不再仰人鼻息？
如今，張氏和當年的額娘，差多少？
一樣在福晉底下熬日子，就是那幾個格格，也是能給她臉色看的。
沒有位份，自己不給她子嗣，她的日子，可想而知。
張氏彈完一曲就見八爺看着自己發呆。
她靜靜地站起來，走近八爺，卻不敢說話。
八爺輕輕的拉着她坐下：“這麼多年，你可怨恨爺？”怨恨爺剝奪你生子的權利麼？怨恨爺對你不好麼？
張氏先是驚訝，接着就是害怕，他是什麼意思？
“奴婢不敢，真的不敢，爺，你不要奴婢了？”張氏慌張跪下，他什麼說這樣的話？
八爺沒叫她起來，靜靜看着她，摸着她驚慌失措沒了血色的臉。
良久才道：“你的位份，是不能自己養育子嗣的。”即便可以，爺也不會叫你養。爺這輩子，受盡了出身的苦楚，斷不能叫孩子再受。
張氏還沉浸在八爺不要她的害怕悲傷裡，一時想不到別的。
如今聽八爺這樣說，只當八爺是解釋爲什麼不給她機會生孩子。作爲女子，不能生子固然是悲哀，可是這個人是八爺啊。他說不能生，那就不生吧。自己的命罷了。
“是，奴婢身份低微，不配生子。”這話說來，實在錐心，張氏的眼淚怎麼也忍不住，順着臉龐滑下來。
八爺見她落淚，也沒叫她起來，繼續道：“你若是生子，只能給福晉養。你可願意？”
張氏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八爺的意思。
她自打進府就知道，侍妾是沒可能自己養育子嗣的，八爺一直不許她懷孕，她也認了，只當是自己身份不夠不許生子。如今八爺這樣說，難道是。
“爺，奴婢一直知道自己身份不夠，不能產子，爺。奴婢不想爺爲難。”
八爺嘆了口氣。真是傻女人！侍妾是不能親自教養孩子，誰說不能生？這女人就這樣認命了？
“起來。”八爺一把拉起張氏。“爺許你產子。只是不能養在你自己身邊，你可願意？”
張氏還是愣愣的，半晌才點頭：“奴婢願意。”
“爺會將他算在福晉名下，養在前院。不會叫他不認你，但是，名分上，只能是福晉的孩子，你可明白？”八爺擡起張氏的臉，看着她的眼睛說。她若猶豫，八爺也許就不會給她子嗣。
張氏欣喜不已，他說不會叫孩子不認自己，不會放在正院給福晉養，只是掛名！
“奴婢願意，願意！”能生下他的孩子，張氏是一萬個願意！
八爺鬆開手，輕輕抱住她，這個傻女人。想必想孩子想很久了吧？她跟着自己十幾年，卻從未說過。
“若是生了女兒，便由你親自養着。只是，你一定要生出爺的長子？嗯？”八爺撫摸着她的長髮，輕聲道。至於福晉，大婚八年無子嗣，那麼以後，也不需要她的子嗣了。
張氏此時是真的欣喜若狂了，八爺居然允許自己養女兒？要知道侍妾這身份，即便是女兒也是不能養的。
“是，爺，奴婢一定給爺生下兒子！”張氏激動地聲音都帶着顫抖。
“你的身份，沒辦法。以後，爺會善待你。”八爺揉着她的腦袋道，以後對她好些，這府裡的女人裡，原本八爺就對她最喜愛，何苦叫她傷心？
張氏原本高興不已，如今卻有些淡淡的悲傷。難道，他是因爲要自己生孩子，才。。
八爺何等聰慧，怎會不知她的心思？這又傻又笨的女人，是真的喜歡自己。纔會在乎這虛無縹緲的寵愛。一如額娘對皇阿瑪！
可是，八爺雖薄情，卻到底不是他的皇阿瑪，他對張氏這份心，有疼惜也有珍惜。
“爺對你好，只是想對你好。”就像福晉不能生，爺只會叫你生一樣。你若是想錯了，苦的只有你。
八爺恐怕一輩子也只會解釋這一回，張氏雖然笨，卻不是個固執的人，只要是八爺說的，她都信。
“爺，奴婢知道了。”張氏緊緊摟着八爺的腰，眼淚止不住的流。
八爺還記得，張氏剛入府的時候，她只是別人送給八爺的禮物罷了。身份比毛氏那個奴婢上來的還不如。
雖是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卻是府裡身份最低的女子。沒心機，沒手段。八爺還記得多少年前，張氏說過遇見了四哥府裡的小李格格，說起她如何如何。
張氏羨慕四哥的小李格格，如今的李側福晉。
無疑，張氏的命不如小李格格。
八爺想，每個男人都有自己寵愛的女子吧？在自己府裡，除了眼前這個從不生事，只會傻傻等待的女子，還有誰是自己會惦記的？
八爺想着，就自嘲的笑了。
平生，最不喜歡額娘那樣只會哭泣，等待的女子。如今，卻也會留戀這樣的女子，原因無它，只是因爲她們傻，純，只相信自己的男人。好壞都不爭，不怨恨。
八爺再不說什麼，他不是個擅長哄女人的，對她如何，且看來日吧。
身份？如今她身份固然不行，將來呢？將來，自己定會給她高位。叫她接回孩子，叫她榮耀後宮。叫她即使流淚，也全是高興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