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蹴鞠之約二
經過景熙,蘊端,吳爾佔兄弟仨一番得瑟,我算搞清楚了。原來,這三個傢伙趁安親王戍邊的時候,沒老實在家呆着,三天兩頭往南城藥王廟跑,跟一堆市井小民混在一起踢球,非但如此,還拉起了一支隊伍名叫“齊雲”,據稱已是“踢遍南城無敵手”了。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既已名聲在外,自然就有不服的來踢館,年前有一支名叫“披靡”的隊伍找上門來,一上場才知道這支隊伍居然是格爾芬和阿爾吉善組建的,目前爲止,雙方已激戰兩場,踢成了平手,第三場原本相約等過完年到正月十六再戰,沒成想碰上了“國喪”,“蹴鞠之約”便推到了今日,可惜,安親王回來了,瑪爾琿不在,沒人幫這兄弟仨打馬虎眼了,他們想要大搖大擺地走出王府去踢球簡直成了“不可能的任務”。就在他們絞盡腦汁卻一籌莫展之際,康師傅竟悄悄地駕臨安王府,且帶着我一起來了!在看到我的那一刻起,以“陪我去逛花市爲名,行南城蹴鞠之實”的計策就在這哥仨心中應運而生!
我抵不住心中對蹴鞠的好奇和對外頭火熱生活的嚮往,安親王又招架不住我的“撒嬌大法”,於是乎,我就喬裝打扮了一番,帶着倆小王爺一貝勒爺,在一大羣明的,暗的侍衛、護衛們的保護下,大大方方地出了安王府,在花市快速溜達了一圈後,直奔南城藥王廟。
此刻,這藥王廟後院寬闊的蹴鞠場是人聲鼎沸,觀賽的男女老幼滿懷激情,節奏整齊地呼喚着一個名字:“十八郎!十八郎!十八郎!十八郎……”,與此同時,蹴鞠場內右側場地中,一位身着藍色短衫短褲的年輕蹴鞠小將正全神貫注地與一隻棕色的皮球“嬉玩”,只見那球像長了眼睛似的,在他的頭頂,腳背,兩肩,膝蓋之間上下翻飛,而後,只見他忽然高高躥起,,一個“玉佛頂珠”,那球便“倏”地一下,高速飛過了場地中央球門中間的“風流眼”,球門另一側,一位身着金黃色短衫短褲隊員快步上前爭頂,那球卻只在他的頭頂快速轉了兩圈,便無力地掉在了地上,彈了一彈滾出了界外,立在球門一側的裁判高高舉起了手中的記分牌“十七比七”,人羣頓時又爆發出整齊而又震耳欲聾的吶喊——“十八郎!十八郎!十八郎!”
這位引起男女老幼齊聲尖叫的“十八郎”便是咱們的勤郡王蘊端,而咱們的僖郡王景熙人稱“十七郎”,貝勒爺吳爾佔叫“十九郎”——這仨現在是這支“齊雲”蹴鞠隊的絕對主力,南城蹴鞠迷的三大“偶像”,更是無數蹴鞠迷少女心中的“夢中情人”。
今兒跟着他們仨出來,我也算開眼界了。若不是他們,我做夢也想不到,在這個外表看上去挺破落的藥王廟的後頭,居然有這麼大一個蹴鞠場,更不會了解到,原來“賭球”是這神州大地的“傳統項目”——就在這藥王廟的後殿裡每當有球賽就會開賭局,進場時,爲了滿足下自己的好奇心,順便也給那三兄弟捧捧場,我在“齊雲”隊身上壓了十兩銀子,還有,若不是他們,我也見識不到這裡的“蹴鞠追星女”有多瘋狂——剛剛蘊端也就是面向我這邊笑着對我揮了揮手,我於是朝他豎了豎大拇指而已,便有幾個女子朝我投來了“羨慕嫉妒恨”的目光,要不是坐在我四圍的塞圖等幾個侍衛和他們仨硬要加撥給我的護衛們看上去比較壯碩,那幾個“女狼”恐怕早就撲過來找我算賬了,而我這會兒身上可穿着男裝呢!
“主子,”坐在我身側的塞圖低聲道,“看樣子小王爺他們贏定了,咱們該走了。”
看着場上一邊倒的形勢,我道了聲“好”,便起身整了整衣冠,準備離場。
不是我不給他們仨面子有始無終,而是他們仨事先非要跟我這麼約定的,聽說,有時候比賽太激烈,雙方有球迷又過於激動,偶爾會出現打架鬥毆事件,爲了能確保咱們“平平安安出門,高高興興回家”,你好我好大家好,比賽結束前,我一定要提前離開,到附近一個茶樓的包廂中等他們,會合後再一同回府。
出了藥王廟左拐,走個五六分鐘,穿過一條街,我便看到了“熙春樓”。這“熙春樓”底樓的門面不算大,卻有整整三層,今兒的生意格外好,底下大堂和樓上的兩層包間全都客滿,若不是蘊端事先打着“十八郎”的名號,讓老闆硬給勻出一間來,這會兒我也不能在小二的帶領下,直上三樓包間,一面啜茶,一面看着街道上的熙熙攘攘,耳畔還能時不時地隱隱聽到藥王廟方向傳來的陣陣歡呼聲。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我便與塞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唉呀,我可真沒想到,他們三個的球技居然這麼高超。”
“呵呵,”塞圖憨笑了一聲,道,“奴才倒是聽說過‘十八郎’這個名號,只是不曾想到居然是勤郡王。”
我哈哈一笑,隨口問道:“對了,你會不會踢球?”
“會,會……一點,呵呵,”塞圖有點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皮道,“跟幾位王爺比起來差遠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謙虛了吧,師兄?”我揶揄道,“啥時候露兩手給我瞧瞧唄。”
“這個……這個恐怕不行。”塞圖有點爲難地道,“先帝曾下過口諭,禁止八旗子弟蹴鞠……”
“行了,別緊張,我也就是那麼一說而已。”我坐回到桌子旁,給自己續了一杯茶,又另給塞圖倒了一杯,朝他招了招手,道,“你別傻站着了,過來喝杯茶吧。”
“不不,”塞圖搖了搖手,一本正經道,“奴才正當值……”
“少廢話,快過來!”我微皺了眉頭道,“喝杯茶妨礙你當值麼?”
塞圖猶豫了片刻,走到我身前,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拱了拱手,略顯侷促道:“奴才……奴才……謝主子賞茶。”
“甭謝了。”我換回了笑臉,道,“這茶怎麼樣?”
“回主子……奴才……奴才……就是一粗人,不懂品茶,只覺着……只覺着聞起來挺……挺香。”塞圖說着,羞澀地低了頭,緋紅又爬上了他的臉龐。這個塞圖,認識他多少年了,每回說着話,他就會現出這純情小男生的模樣,全無平日侍衛班領威風凜凜的樣子,像這樣老實巴交的男生不多了,難怪小穗對他是一片死心塌地。
“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不懂品茶也沒什麼丟臉的。”我啜了一口茶,一眼瞥見了他腳上穿的那雙鞋子,故作驚訝道,“唉呀,你腳上這雙鞋子看着很眼熟呢,是小穗剛替你做的吧?”
塞圖愣了一愣,低頭看了一眼雙腳,道:“是。”
“小穗真是心靈手巧!”我瞄了一眼塞圖,打趣道,“若我是男的,一定要娶她做老婆,可惜啊,唉,這輩子就便宜你啦,師兄!”塞圖“呵呵”笑了一笑,沒言語。我又掰着指頭繼續道,“對了,你今年該有二十……二十三,不對,二十四了吧?”
“回主子,是二十四。”塞圖說着,朝我一屈膝道,“奴才讓赫奕進來伺候主子,奴才到樓下去看看小王爺他們回來了沒有。”說完,也沒等我答話,就急急地退出房間,好像屁股後頭有老虎追着他似的。
赫奕是個比塞圖更悶的悶嘴葫蘆,從不多說一句,自他進來後,房間裡又恢復了寧靜的氣氛,百無聊賴的我只得倚回窗前,繼續看樓下的人來人往。
賽事好像結束了,許多人潮都從藥王廟那邊涌過來,樓下的街道居然一度交通堵塞,恰在這時,忽聽人羣中有人大喊了一句“王永宗!”,我覺得這名字有點兒耳熟,才一愣神的功夫,就聽見有人驚恐地大叫:“殺人啦——殺人啦——”,我急忙伸頭再往樓下看去,就見大街上有一人身上插了把刀,倒在血泊中,密集的人羣驚恐地四下逃竄。
當街殺人?今天真是大大地開了眼界了!
想那些大臣總吹噓:當今社會是“太平盛世,四海安寧”,百姓們都情緒穩定地“安居樂業”,市井上的景象總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康師傅他老人家有時候也頗有點兒沾沾自喜,若是讓他看到今天這一幕,不知會作何感想。
纔剛關了窗戶,就聽見有人在身後喚了聲“禧兒”,一回頭,就見景熙,蘊端,吳爾佔三人回來了,仍是一身的短打,塞圖跟在他們身後。
景熙神色緊張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道:“禧兒,你沒嚇着吧?”
“我沒事。”我微笑着搖頭。
“侄女兒?你真沒事兒?”吳爾佔瞪大了眼望着我,“你別是被嚇傻了吧,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才傻了!我真沒事兒。”比這個更血腥,更恐怖的都見識過了,我還會怕這個?可這個原委,我自然不能跟他們說清楚。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蘊端貌似鬆了好大一口氣。
“你們怎麼這這會兒纔來?我都等你們好半天了。”我嗔怪道。
“我們也沒想到會拖這麼久。”景熙道,“原本我們都以爲贏定了,誰知道後來他們換了一個人上來,形勢就急轉直下了,他們連贏了我們八籌,若不是蘊端使出了他的殺手鐗——流星鎖月,這一場我們恐怕就要輸了。”
“流星鎖月?名字可真好聽!”我朝蘊端豎了豎大拇指,道,“十八郎,真有你的,可惜我沒看見,等什麼時候你一定要踢給我瞧瞧啊。”
“行,沒問題。”蘊端一口答應,又提醒道,“咱們別在這兒叨叨了吧,外面鬧出了人命,一會兒巡捕營的人來封了街,咱們出不去可就麻煩了。咱們還是趕緊換了衣服離開這兒吧。”
在場的所有人都表示同意,這哥仨在侍從們的配合下,手腳麻利地換了衣服,就帶着我下了茶樓,從後門出去,往西“逃竄”,到了鮮魚口附近時,吳爾佔的肚子“咕嚕嚕”地大叫了一聲,惹得衆人一陣大笑,吳爾佔不滿地道:“笑什麼,笑什麼?奮戰了一下午,我肚子早就餓扁了,我就不信你們不餓!”他話音未落,蘊端的肚子就像要印證吳爾佔的話似的,也“咕嚕”叫了一聲,蘊端尷尬地笑了一笑道:“嗯,我也餓了。不如這樣,反正離夜禁還有段時間,不如我們就到昇平莊去吃個飯,慶祝一下今天的勝利再回去吧。”
“好啊,好啊!”吳爾佔第一個贊成,吞了幾口口水後,對我道,“禧兒,‘白斬雞’是那兒的一絕,你一定得嚐嚐。”
“換一家吧。那地方我已經吃膩了!”我一開口便否決了這個提議。不可否認,昇平莊飯菜的味道確實不錯,但是,大概也是這個原因,達官顯貴去那兒吃飯是越來越多,這種人多了,難免會有各色麻煩,比如,上回跟瑪爾琿一塊兒去吃“白斬雞”時,就碰到了一樁“怪事兒”,而這樁“怪事兒”就是導致瑪爾琿如今被送到盛京去避禍的導火線——我已經回想起來,當時那個長着“一字眉”的老者,就是後來扳倒了張汧的,卻又死於非命的陳紫芝!剛剛在藥王廟碰到的事兒就夠倒黴的了,可不要再碰到什麼麻煩。
“啊?你吃膩了?”吳爾佔奇道,“你一年都出不來幾次,怎麼會吃膩了呢?”
“你管得太寬了吧,”我瞥了一眼吳爾佔,“我就是吃膩了,怎麼着吧?”
“我……”吳爾佔被我嗆得說不出話來,大概是贏了比賽,心情好,居然沒有跟硬碰硬地擡槓,只無奈地搖搖頭,嘆了句,“唉,我真是對班第萬般同情啊……”
“好啦,你們就別擡槓啦。”景熙環顧了一下四周,回頭道,“‘昇平莊’對門兒最近也開了一家飯莊,聽說味道還不錯,不如去那兒試試?”
“可以啊。”我應道,“只要不去‘昇平莊’,哪兒都行。”
“成,那咱們走吧。”景熙朝我們一揮手,一馬當先在前頭領路,我,蘊端,吳爾佔和侍衛,護衛們則在後頭跟着,剛穿過大柵欄,忽聽得後面傳來一堆凌亂的腳步聲。好奇之下,我們駐足回頭,就見一堆手執長矛的兵丁“呼啦啦”地跑步過來,將我們圍在了中間,隨後,一位身着犀牛補服的武官打量了一下我們,斷然下令道:“帶走!”
吳爾佔瞪圓了“銅鈴眼”大喝一聲:“你們敢?!”
“還挺橫!”那武官輕蔑地扯了一下嘴角,朝兵丁們揮了揮,提高了音量,趾高氣昂道,“統統帶走!”
兵丁們手執長矛就要聚攏過來,侍衛和護衛們也紛紛做出了警戒的姿態,現場氣氛立時劍拔弩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