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釣魚行動
我們一行到底翻案心切,到達四平街附近素二少每日的必經之地時,承平樓的戲還沒散,我們只好就地等待片刻,到現在,我都等了有五分鐘了!
這個季節的盛京之夜要比北京冷得多了,儘管我坐在青呢暖轎裡,穿着狐皮大氅,懷裡還抱着個暖壺,但聽到轎子外頭不時傳來的呼呼風聲,還是覺着絲絲寒意不時地從轎幃縫中鑽進來。說實話,這會兒我挺想念熱被窩的,那個素嚴居然在這種大冷天兒去聽戲捧角兒,還天天不拉,追星追得未免也有點兒太過了吧!不過,話說回來,要不是他這種“堅忍不拔,風雨無阻”,今兒我也不能夠在這裡守株待兔,逮不找他,那翻案的事兒就懸了,所以,還得感謝他是這麼一位執着的“追星族”!
“公主殿下,”我正兀自瞎琢磨呢,轎窗簾外忽傳來策旺壓低了的聲音,“素嚴的轎子來了,您別怕,坐穩了,待會兒可別真傷到了。”
“知道了。”我應了一聲,轎子開始前行,大約行了有三四分鐘的樣子就又停了,但並未落轎,轎前傳來了一個略顯女氣的男聲,蠻橫又跋扈:“前面的轎子,還不快讓開,吃了豹子膽了,敢擋我們爺的道兒!”
策旺輕蔑地“哼”了一聲地道,“你們快讓道兒,別擋了我們爺的道兒纔是!”
“喲呵,小子,知道這是誰的轎子嗎?別他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個男聲的話語裡帶上了幾分狠勁兒,“趕快讓到一邊兒去,否則沒你的好果子吃!”
“誰的轎子我管不着,”策旺毫不客氣地回敬:“你們再不講道理,蠻橫無理,小心連爛果子都吃不到!”
“窮蘑菇什麼?磨磨蹭蹭想找死是不是?”?另一個男聲很有點兒不耐煩,聽這居高臨下的架勢,應該是綽克託的二公子素嚴。
那略顯女氣的男聲誠惶誠恐地答了個“嗻”,隨即大喝一聲:“來呀,把前面的轎子給我拆了!”
“嗻!”齊齊整整地一聲應答,聽上去似乎人數不少!聽個戲而已,又在盛京城裡,有必要帶那麼些個人嗎?莫不是平日作惡多,仇家也多,擔心一不小心就被人“做了”?
“哼,我看你們誰敢!”策旺一聲怒吼未落,緊接着就是一陣叮叮噹噹的兵器交接聲。我也懶得掀簾子看,外頭黑乎乎的,本來就是靠着兩盞燈籠照明,看也看不清,再打一會兒,估計連燈籠都要“壯烈犧牲”,更是一抹黑。
外頭不時地傳來“啊”,“哎喲”,“哐當”的聲音,最終聽見那女裡女氣的男聲帶着惶恐吩咐道,“快,快回府報告將軍,二少爺被人打了!”隨即又聽他威脅策旺等人,“你們……你們等着,有種……有種就不要跑!”
“顛倒是非,明明是你們無理在先!”按照事先的安排,策旺也大聲地吩咐手下,“去奉天府報案,就說咱們護送的少爺被人打了!”
一切都正按照陳夢雷事先料想的那樣發展,我靜坐在轎子裡,像當年的姜太公一樣,耐心地等着上鉤的“大胖頭魚”。
沒過多久,整齊劃一的跑步聲夾雜着馬蹄聲從轎子後頭由遠及近傳入耳內,周圍也忽然明亮許多,我估摸着是綽克託騎馬帶人過來了,果不其然,素嚴的一句“阿瑪”證實了我的猜測。
綽克託“嗯”了一聲,帶點薄怒道:“聽說你被人打了,是誰,這麼大膽?”
“將軍,就是他們!”那略顯女氣的男聲搶着答,“他們不僅擋了二爺的轎子,還打了咱們的人!”
“哦?”綽克託似乎蠻驚訝,頓了一頓,沉聲道,“什麼人,如此大膽,竟敢當街歐人?來呀,把轎子裡的人給我拽出來,所有人都給我帶回衙署去!”
“蒼啷”一聲,策旺怒喝:“誰敢!”
“大膽狂徒!全都給我抓起來!”?綽克託的呵責聲剛落,我就聽到“蒼啷”的拔刀聲不絕於耳,策旺再次警告:“不許過來,再上前一步,格殺勿論!”
也許是策旺的這句狠絕的警告起了效果,周圍忽然間鴉雀無聲,我雖未偷偷掀開窗簾張望,卻能真切地感受到外面那劍拔弩張的氣氛。
“住手,住手,哈德柱,綽將軍,你們都快住手,住手!”?這一疊聲的疾呼來自董秉忠,他和陳夢雷早就伏在旁邊的小巷子裡了,他們倆還真能沉得住氣,趕在這節骨眼上纔出場。隔了一會兒,窗邊兒傳來了董秉忠苦口婆心勸解綽克託的聲音:“唉呀,綽將軍,綽將軍,快讓你的人都退下去,不然可就真闖下大禍啦!”
“董秉忠,你瞎摻乎什麼?”綽克託的口氣充滿了一貫的高高在上和不屑,“這些人當街毆人,我拿人是執行公務,天經地義,就算他們是你的親戚,你也不能公然包庇!”
“我,我包庇?……嗨……得,實話告訴您吧,”董秉忠一副委屈萬分的口氣,壓低了聲音,“這轎子裡坐的是大公主殿下……”
“什麼?!”綽克託似乎深感意外,但隨即斬釘截鐵道,“不可能,她明明在三官保家裡,怎麼可能……”
“哎喲喂,綽將軍,我可怎麼跟你說好哦!”董秉忠非常地無可奈何,隨即裝模做樣的開始詢問我,“殿下,大公主殿下,您沒事兒吧?殿下?”
按照事先的計劃,我等董秉忠一連叫了四五聲“殿下”才用哭腔帶着“綿羊音”回道:“董……董大人……你怎麼纔來,瞧瞧那些都是什麼人啊,一上來就亂打人,你快幫我把他們抓起來!”
“這……”董秉忠還略略遲疑了一下,道,“回殿下,是不是有什麼誤會?那頂轎子是綽克託將軍的二公子嚴素的……”
“誤會?!”我一副氣憤難當的口氣,厲聲道,“什麼誤會?若不是他兒子授意,一個奴才的奴才敢當街罵我,讓我趕快滾嗎?非但如此,他們還毆人,還要拆了轎子!若不是這些個護衛,恐怕今兒個我的命得斷送在這兒了!”
“大公主,大公主恕罪!”?綽克託插嘴道,“犬兒着實不知這轎子裡坐的是您哪,若是……”
“你少找藉口!”不等綽克託說完,我便怒斥道,“綽克託,拜你所賜,今兒我算是真見識到什麼叫做‘上樑不正下樑歪’了!不知道轎子裡坐的是我?若不是我,換了其他普通百姓,恐怕剛纔就被你拽出轎子暴打了一頓了是吧?若是幸而不死,若不定還得被流配三千里,是不是?”
“奴才……”綽克託似乎一時語塞,但很快就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大公主此言稍嫌偏頗,若真是百姓互毆,奴才定會按照大清律例‘鬥毆’‘咒罵’等相關條款公正裁決的。”
我冷哼了一聲,譏諷道:“說得比唱的好聽,綽克託將軍,你那所謂的公正,我算是領教過了!剛纔命令手下說‘把轎子裡的人給我拽出來,所有人都給我帶回衙署去’的人,應該就是您吧?”
“奴才……奴才一時糊塗……”綽克託辭窮,支吾以對,我截了他的話茬,繼續諷刺,“糊塗?您可是大清的大功臣,怎麼會糊塗呢?我看是我糊塗了!俗話說的好啊,‘店大欺客,奴大欺主’,我就是一小小的公主,不是欽差,卻偏偏要去打抱不平,踩了您大將軍的尾巴,是我不識好歹,我糊塗!”
“不不不,奴才不敢……”綽克託的口氣終於軟了下來,“是奴才該死,奴才衝撞了大公主,請大公主治罪!”
шωш ◆тTk án ◆C〇
“治罪?我豈敢吶!等我回稟了皇阿瑪,還是等他老人家和宗人府來治你的罪吧。”諷刺完綽克託,我再也不理他了,立即吩咐董秉忠,“董大人,把那幾個膽敢毆打辱罵我的混蛋統統抓起來,暫時押到你的奉天府衙門裡去!”
董秉忠“嗻”了一聲,立即吩咐手下:“來呀,把素嚴和他的隨從統統抓起來帶回府衙!”
“阿瑪,阿瑪救我,阿瑪救我!”素嚴帶着些許驚恐連喚了數聲,綽克託顯是心疼兒子的,果然開口向我求情,“大公主,犬子素嚴確實只是路過,他若是冒犯……”
“哎喲,好疼,好疼……”不等綽克託說完,我便叫嚷起來。
“殿下,您怎麼了,是不是哪兒傷着了?”董秉忠一副心急火燎的口氣詢問道。
“哎喲,我的額頭,哎喲,我胳膊都好疼啊!哎喲……”我故作姿態呻吟了兩句,急急吩咐,“快快快,趕快回去,我要找蔣太醫給我瞧瞧,可疼死我了!”
董秉忠充當了一回小廝,高聲喊了句:“快快快,快讓開,起轎,起轎——”。
轎子重新前行,行了幾步,我偷偷掀開窗簾往後瞟了一眼,只見綽克託跪在路邊,那略顯垂頭喪氣的側影再沒了先前的盛氣凌人和不可一世,我那心頭憋的一口惡氣總算出了一半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