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酒樓之變
“你……”警覺地甩開搭在肩頭的手,我後退了幾步,撫着因急速跑動而起伏不定的胸口,辨認了一下來人:腳蹬鹿皮靴,身着一件猞猁皮袍,頭戴頂灰鼠四喜帽,一臉的絡腮鬍子,乍一瞧還以爲是哪旮旯跳出來的暴發戶,只是那帽沿下的眉眼彎彎卻是前不久在白雲觀的雲集山房中曾見到過的——
“策,策旺?!”?我驚呼!
“對,是我!你怎麼樣?沒事吧?”策旺阿拉布坦說着話往我這邊踏了一步。
我大喝一聲:“站住,別過來!”
班第曾提到過,閱兵大典後,各國使團都已離京各歸各家,身爲厄魯特使者的策旺應該也回了準葛爾纔對,可現在他卻出現在這裡,而且是這麼一身打扮,太可疑了?再思及班第說過的,眼前這人對我有不良企圖,心中的警戒頓時又升了一級,也許他就是剛剛在我們的酒菜裡下藥的歹徒!
策旺並未收住腳步,反而繼續朝我們這邊走來,並伸出一隻手道:“來,你別怕,我是……”
“主子,你快跑!”方纔還因害怕瑟縮的小穗忽然好似戰神附體一樣猛地衝了出去,一頭撞向策旺,並隨着像一團毛球的策旺“骨碌骨碌”地滾到了底樓。
“小穗,小穗——”我一路驚叫着跑到了底樓,眼前的一幕卻讓我驚呆了:謫仙樓門窗緊閉的大堂內,食客已不知去向,卻有五個跟策旺打扮相似的漢子正手執鋼刀,架在“謫仙樓”掌櫃和四個小廝的脖子上!
“主子,你快跑,你快跑!”壓在策旺身上的小穗似乎沒受傷,一面卯足了勁高喊,一面用兩隻手胡亂攻擊策旺的臉部。
“大哥——”一位操着蒙語,比策旺稍矮胖的小夥子將“謫仙樓”的掌櫃暫時交給旁邊的同伴看管,快速跑了過來,將壓在策旺身上的小穗一把推開,就聽“咚”地一聲,小穗的額頭磕在了樓梯扶手上,隨即身子軟了下去。
“小穗,小穗!”我抱着小穗喚着她,將帕子覆在她受傷的額角,額角的傷口不斷滲出的鮮血卻不停地滲出來,雪白的帕子幾乎要變成鮮紅,小穗卻像熟睡了一般,怎麼叫都叫不醒,我心中好似被針紮了般生疼,淚水一下子模糊了雙眼。
“快把她給我!”策旺不知何時到了我身旁,伸手要去抱我懷裡的小穗。
緊緊地將小穗摟在懷裡,我朝策旺怒罵,“混蛋!滾遠點!不許碰她!”
“大哥你看,這個女人根本不領你的情,你這是何苦?”叫索諾木的傢伙對策旺說着蒙語,一副不可理解的神情。
“住口!”策旺呵斥了一聲,換了漢語繼續對我道,“雪蓮,請你相信,我對你從來沒有惡意,我只是想幫這個姑娘治傷而已。”說着,從懷裡掏出了兩個瓶子,送到我面前,望着我的眼睛,認真地道,“你瞧,這是我家鄉特產的特效藥,你把她交給我,讓我把她抱到那邊的桌子上去治傷,過一會兒,她就能醒了。”
“我……我憑什麼信你?誰知道你那個是不是毒藥?”?雖然從策旺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真誠”,但強大的防備心還是讓我無法完全相信他,仍緊抱着小穗不撒手。
“毒藥?!”索諾木似乎很是氣憤,搶在策旺前面用半生不熟的漢語,指着“謫仙樓”的掌櫃對我嚷嚷,“給你毒藥吃的是他們,你這女人真良心沒有!”
“索諾木,不許你對雪蓮不敬!”策旺用蒙語聲色俱厲地訓斥了一聲,索諾木悻然住口,瞪了我一眼,退到一邊。
一回頭,策旺又換了笑臉,充滿歉意地對我道:“我弟弟年紀輕,不太懂事,剛剛衝撞了你,請你不要放在心上。”說完,他看了一眼小穗,打開其中的一個小瓷瓶,倒出了一顆黑色的小藥丸,塞到嘴裡,嚼了嚼,嚥了下去,然後道:“怎麼樣,現在你相信這是藥不是毒藥了吧?”
看了一眼昏迷在懷裡的小穗,我猶豫了片刻,終於將她交到了策旺的手裡,畢竟還是救人要緊。
策旺指揮着索諾木將兩張方桌並在了一起,將小穗平躺在桌子上。一陣忙碌後,他按了按小穗的手腕脈搏,對我道:?“好了,最多一盞茶的功夫,這位姑娘就能醒過來。”說着,又將手裡拿着的小瓷瓶交到我手裡道,“這一瓶是外用的,你收着,以後每天幫她抹三次,大約十日後,她的傷就能痊癒,並且不會留下任何疤痕。”
遲疑着接過小瓷瓶,望着眼策旺那真誠的眼神和臉上的幾道抓痕,我不由地困惑了:難道剛纔我對他的判斷是錯誤的?他不是歹徒?今天他的意外出現真是來救我們的?
正想着,卻見索諾木用刀指了指“謫仙樓”的掌櫃和小廝,詢問策旺:“大哥,他們怎麼辦?”
策旺面帶陰鬱地看了看那幾個人,似乎在思考什麼,沒有立即回答,“謫仙樓”的掌櫃卻居然操着蒙語,帶着恐懼和些許憤怒開口警告:?“策旺阿拉布坦,你,你可別亂來!你若敢動我們一下,博碩克圖汗就得不到我們沙皇陛下的支持,他想稱霸中原的夢想必將成爲泡影!”
沙皇陛下?沒聽錯吧?我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仔細打量了一下“謫仙樓”的掌櫃和幾個小廝,個個都是典型的旗裝打扮,個個都是黃皮膚黑眼睛,明明是地道的中國人啊,怎麼會一口一個“我們沙皇陛下”?
“哼!”策旺用鼻子冷哼了一聲,用蒙語回敬道,“我看你們那個沙皇也不是什麼有信義的人,那頭派人跟康熙說要議和,這頭又要抓他的女兒做人質逼人家撤兵,回去我就跟叔叔說,像你們這種背信棄義,言而無信的小人,還是趁早別合作的好,免得到時候在我們背後開冷槍!”
“你……”“謫仙樓”的掌櫃似乎剛想罵人,卻不知爲何在一瞬間忽然變了副嘴臉,滿臉訕笑地對策旺道,“我知道你喜歡這個女人,不如這樣,人,你帶走,就當是沙皇陛下送給博碩克圖汗的禮物,以表示我們的……”
“索諾木,把他的臭嘴堵上!”策旺皺着眉下了指令,索諾木隨手在地上撿了塊抹布,捏開了謫仙樓”掌櫃的嘴把塞了進去,“謫仙樓”的掌櫃想連連作嘔,想吐卻吐不出來,“嗚嗚”地叫着,一臉的痛苦之色。
“你不用一口一個沙皇陛下來威脅我,你當我真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你身後真正的主子是誰嗎?”策旺冷冷地望着“謫仙樓”的掌櫃,幽幽地道,“回去告訴根特木爾,若還敢再打這個女人的主意,我就修書一封交給索菲亞公主,將你們暗地裡勾結彼得陰謀叛亂和試圖綁架大清公主破壞和談的種種全都告訴她,看你們有什麼好下場!”說完朝索諾木做了個眼色,吩咐道,“把他們都暫時押到密室裡去!”
聽了半天,我算是搞清楚了今天塞圖他們之所以中招的來龍去脈,也明白了這“謫仙樓”的掌櫃和小廝是漢奸,還有,策旺阿拉布坦一干人等也不是什麼好鳥,若能把眼前的這幹人一網打盡可就是爲民除害了!可是,當前強敵環伺,三個中招的侍衛還在樓上躺着,小穗昏迷未醒,我孤身一人,又不懂武功,脫身都比較困難,更別說“剿匪”了。若能設法拿到解藥,解了塞圖他們的困境,以他們的武功護衛我回去搬兵,還是可行的!想到此,我急道:“慢着,慢着!”接着,三兩步走到“謫仙樓”掌櫃的面前,威脅道:“解藥呢?快把解藥拿來!”
“謫仙樓”掌櫃迅速搖搖頭,我以爲他是故意不給,心下惱火,使勁兒奪過索諾木手中的刀,對準了那掌櫃的頸動脈威嚇道:“你給不給,信不信我殺了你?”
“謫仙樓”掌櫃驚恐地“嗚嗚”叫着,卻仍然不停地搖頭,我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謫仙樓”掌櫃脖子上的皮肉在刀刃的壓迫下輕輕陷了進去,“嗚嗚”的叫聲更加激烈,掌櫃眼睛瞪得渾圓,卻仍然在搖頭!真是冥頑不靈,頑固不化!我心中惱怒非常,卻也不知如何是好,握着刀柄的兩隻手微微有點兒發抖,從來沒殺過人,莫非今天真要實踐一次不可?正當我有點兒騎虎難下之時,耳畔傳來了策旺的聲音:“逼他也沒用,那‘筋骨散’根本就沒解藥。”
“沒解藥?不可能!”我質疑。
“是真的。”策旺輕輕抽走了我手中的刀,朝他弟弟揮了揮手,示意把那幾個人帶走,然後對我道,“‘筋骨散’來自西域,迄今爲止還沒有解藥。不過,這種藥不致命,只能讓練武之人暫時失去武功和內力,甚至昏迷。你不用擔心,過了今夜,你身邊的那幾個侍衛就又能恢復功力了。”
“過了今夜?!”那意思就是說今天我想脫身回去搬兵逮捕這些圖謀不軌者是不可能了!
“你別怕,”策旺望着我,滿眼的深情,一臉的真摯,道,“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
“我……”本想說“我纔不稀罕你保護”,轉念一想,若是這麼一說激怒了策旺,更不好脫身,便調開了目光,望了望熟睡中的小穗,換了話語,“我能請你幫我做件事嗎?”
“當然!”策旺揚起了笑臉,語帶興奮。“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說吧,要我做什麼?”
我試探道:?“能不能請你幫我把我和我的人都送回去?”
“送回去?”策旺臉上的微笑僵住了,追問道,“你是說送回掌關防佐領三官保的家?”
“是啊。”我點頭,心道:知道得倒是不少。
策旺靜靜地望了我一會兒,笑道:“雪蓮,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就這麼回去了不覺得太可惜嗎?明天我就要回科布多了,這一去,我們可得有好長時間見不到了,所以,今晚我要送一件特別的禮物給你,好在你的心上留下我的名字!”
“特別的禮物?”我微微皺了眉,立即想到了他上次硬要送我的那塊玉佩,而策旺果然在懷裡掏了掏,拿出了那塊晶瑩剔透的雪蓮玉佩要送過來,我立即退了回去,堅決地道,“上次我就說過了,我不能白受你的禮物,拿回去吧。”
“這件不是今晚我要送你的禮物,我只是將它物歸原主罷了!”策旺硬將它塞回到我手裡。
“物歸原主?”我聽得糊塗了,懷疑策旺這傢伙是成語沒學到家,亂用一氣,便道,“你纔是這塊玉佩的原主,你給我算哪門子的物歸原主啊?”
“這玉佩是我做的沒錯,可是你已然用金釵跟我交換了,所以現在你纔是它的原主!”
“金釵?”我怎麼不記得我曾用金釵跟他交換過玉佩?當時我遍尋金釵不見倒是真的,前陣子纔剛託瑪爾渾幫我做了一支贗品,這會兒在晨曦閣閨房的首飾匣子裡躺着呢。
“你看,就是這個!”策旺從懷裡掏出一件東西來遞到我面前,我定睛一瞧,居然就是康師傅賜我的“蝶戀花”金釵!原來竟然是被策旺順走了,怪不得我怎麼找都找不到!
“快還給我!”我伸手欲奪,策旺卻迅速將它收回了懷裡,我不能公然將手伸進一個大男人的懷裡亂摸,只能焦急地對他道,“你快把這隻釵還給我,它對我很重要。”
“你應該有很多釵,少一支有什麼關係?對我而言很重要倒是真的。”策旺說着還摸了摸胸口,確保金釵安然無恙。
“不是的,這支釵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你快還給我吧!”我苦口婆心的勸說。
“很重要?”策旺將釵掏出來瞥了一眼,高高地舉起,皺着眉毛道,“難道這支釵是那個姓王的小子送你的?”
我懵了,呆愣愣地望着策旺,沒想到他居然連王和均都知道!這個策旺的能耐還真不能小覷。
“怎麼,我說對了?真是那小子送的?我砸了它!”策旺說着就真要將金釵摔在地上。
“不要啊!”我回過神來,撲過去緊抓着策旺的手臂,驚叫道,“那是我皇阿瑪送我的,你砸了它我會受罰的!”
“你說的是真的?真是你父親送你的?”策旺收回高舉的臂膀,半信半疑。
“當然是真的!”我直直地望着策旺的眼睛,肯定地道,“這支釵上是不是寫着‘心心相印,百年好合’?那是我皇阿瑪送給我的訂婚紀念品!你要真砸了它,會害我挨家法的!起碼得有一個月起不了牀!你真忍心看我受苦嗎?”
“我……”策旺猶豫了片刻,終於把金釵交回到我手上,道,“釵,你拿回去,但作爲和玉佩的交換,我要在你身上另拿一件東西。”
我不動聲色地後退了幾步,與策旺保持距離,將金釵妥善地放好,笑呵呵地對策旺道:“你看,你雕這個玉佩花了不少時間和精力,其實,我的配飾已經有很多了,不如……”
沒等我說完,策旺就接口了:“不如我把玉佩收回來,咱們今後兩不相欠?”
我的確是這個意思,但還未開口,策旺那高大的身形已逼到了跟前,我嚇了一跳,本能地往後退,卻被身後的凳子絆了一下,立即往後仰去,策旺伸手一勾將我撈到了回來,我想要掙脫逃離,他卻緊緊地摟住我的腰,低頭逼近了我的臉龐,臉色陰沉地道:“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你帶回科布多去!”
作者有話要說:鍛鍊回身體吧,結果腳底磨出了泡來,好疼哦::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