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救人一命
兩個小廝模樣的人擡着個擔架出來,擔架上躺着一人,那人就穿了一件單薄泛白的藍色長褂,雙手耷拉着,臉色慘白,雙脣緊閉,要不是還能看到他的兄因爲呼吸而上下起伏,還以爲這個人已經作古了呢。
那兩個小斯邊擡邊問:“掌櫃的,這往哪兒擡啊?”
那個西瓜帽掌櫃不假思索的說:“擡遠一點,找個冷僻點的衚衕,往那裡一扔就成!”
剛剛招呼過我們的小二插了句:“那張公子可真就活不了啦!”
那掌櫃的一瞪眼:“我管他死不死,讓他在這裡白住了這麼些日子,已經仁至義盡了!他要是死在我這兒,我還怎麼做生意!幹你的活去,少在這兒嚼舌根子!”
那小二看了一眼被擡走的書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這一幕咋覺得這麼眼熟呢?哦,對了,從前看《康熙王朝》的時候,有個人也是差點被扔在街上,那人是——明珠!這眼前擡過去的肯定不是明珠,人家現在可是堂堂的大學士,惠妃娘娘的兄長,大阿哥胤褆的親舅舅,囂張得很,據說是正跟胤礽他舅舅索額圖別苗頭別得厲害着呢!
好歹是一條人命,這個掌櫃的說扔就扔,難道面對利字,就只有冷血相對?真有點看不過眼了。“掌櫃的,這怎麼回事兒?”我出言相詢,永綬在一旁拉了拉我的袖子,意思是讓我別管閒事。
那掌櫃的瞟了我一眼,道:“沒什麼,有人要住店,又付不出錢來。這位小爺,您喝您的茶。”
“這人好像還生着病呢。春寒料峭,乍暖還寒時,這樣擡出去不病死也得凍死”我朗聲道。廳堂裡其他的食客聽了我的話,都開始議論紛紛。趁着形式大好,我又趕緊加一句,“你這可是草菅人命啊。”
食客中馬上有人附和道:“對,可不能就這樣一扔了之。”
聽了這話,那兩個小廝剛把人擡到門檻,又停了下來,望着掌櫃的,不知如何是好。那掌櫃的急道:“還愣着幹嘛,快擡出去啊。”
“不許擡出去!”我一拍桌子,?“砰”的一聲太響,倒把永綬手裡的茶嚇得抖了出來,整個廳堂也突然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盯着我看。大概是當公主也有一段時間了,不經意間俺也學了點公主的威風……汗,這時候,在一片寂靜聲中,我才似乎覺得心裡有點虛,有些爬上了老虎背的感覺。
那個掌櫃的回過神來,很不悅地一字一頓地道:“這位小爺,請你不要多管閒事。”
不就是要錢嗎?有,反正今天還帶着個大錢袋子,就做一次善財小女子好了。
於是我清清楚楚地道:“這可不是閒事,事關人命!要多少錢,我給。你馬上把人擡回去,另外給請個醫生……恩……郎中給他看病。”哇咔咔,充分享受了下“有錢就是大爺”的豪氣!
那個掌櫃的把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陣,皮笑肉不笑地說:“錢麼,也不是很多。先前他在我這裡住的房錢,再加上看病吃藥的錢,一共欠了我二十五兩九分七錢,零頭麼,就抹了。你就給二十五兩好了。”那掌櫃的笑容實在詭異的很,就是在等着看笑話。他看我的樣子,大概覺着我可能出不了這麼多錢。
就是受不了這樣的勢利眼。“永綬,掏錢。”我吩咐道。
永綬“哦”了一聲,把錢掏出來交給我。我掏出二十五兩,放在桌子上,道:“這是二十五兩,你點點。”
那掌櫃睜大了眼睛,將銀子攥在了手裡,道:“正好,正好!謝謝……爺!”這嘴臉變得夠快的,小爺都升級成“爺”了!
我朝小二一招手:“小二,你過來。”?那小兒立刻殷勤地來到了跟前。
“我要請你辦一件事。”我說。
那小二點頭哈腰地道:“爺,有用得着小的地方,您儘管開口。”
我掏出五兩銀子交給他道:“這二兩付我們的飯錢。”
那小二道:“這太多了,您今兒的飯菜還不到二兩呢。”
我笑道:“剩下的算是給你的賞錢。”那小二立刻開心得連連稱謝,那掌櫃的在一旁尷尬地笑着的。
我又掏出僅有的兩錠整銀子——二十兩銀子交給他:“這些錢,請你幫那位張先生付房錢,飯錢和藥錢。要是不夠的話,我改天……”我本想說“改天我再送來”,忽然想到我這一回去,還真不知道改天是什麼時候呢,一看到身邊的永綬心頭一亮,改口道,“改天這位爺自然會送過來的。”
“啊,我?”永綬沒料到我會把他扯進來,吃驚地望向我,我朝他一使眼色,他立刻改口,大義凜然地道,“啊,是啊,我過幾天會再過來一趟。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我弟弟管了這事兒,我這做哥哥的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永綬的這一番話,引得在座的和圍觀的不少人紛紛豎起了大拇指。我見掌櫃還杵在那裡,便催促道,“掌櫃的,錢你可已經收了,總不能收錢不辦事兒吧?”
掌櫃的回過神來,一迭聲兒地照着我剛說的話吩咐了下去,隨後又討好地道:“兩位爺真是菩薩心腸,敢問兩位爺高姓大名,若哪天張爺問起,小的也好跟他說明。”
高姓大名?剛剛正沉浸在做好事的快感中,這時候一個激靈算清醒過來了。溜出來的人可以留下大名麼?在這一點上,永綬顯然跟我的想法一致,我們迅速地交換了下眼神,永綬打着哈哈,拱手道說道:“大名就不必了,我們做這點事可不是爲了啥名垂青史!掌櫃的,各位,時候不早了,咱哥倆還有事兒,先告辭了。”說罷,永綬就拉着我迅速地穿過人羣,出了店門,上了車。
“不去看你的什麼鶯了?”我好奇地問,因爲永綬竟然吩咐趕車的往鐵獅子衚衕方向走,這地名來的時候我看到過一眼,恭親王府所在地啊。
“還看個屁,銀子都被你敗光了,就剩下車錢了。”永綬貌似對我剛纔的撒錢行爲不是很高興。
也是,我方纔只想到自己“慷他人之慨”慷得盡興,卻忽略了這位“金主”會肉疼,這回可不得想點好話補救補救?
我拍着他的肩膀,道:“大哥,千金散盡還復來嘛。你看,錢雖然沒了,可心裡舒坦了不是?五十兩救了一條人命呢!你覺得不值?再說了,你剛剛沒聽見那些人都在誇你,說你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呵呵,那倒也是。”永綬撓了撓頭皮,開心地笑了,可才笑了一會兒,又臭眉苦臉地道,“唉,可是我的銀子……那可是我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八十兩銀子,昨兒,今兒出了兩趟門全泡湯了……”
“切,你看你這人,真是“英雄難過銀子關”!
“你少說風涼話,你要是一下子沒了八十兩,你不這樣?沒錢寸步難行,懂不懂啊,小丫頭!”永綬很不滿地爭辯道。
我心道:這個我自然比你懂。不過,看在剛纔他“大出血”的份上,還是讓他一句算了。
我從衣服內兜裡把那五十兩銀錠拿了出來,遞到永綬的面前,永綬兩眼一陣放光,問道:“這,這哪兒來的?”
我即刻又把銀子拿回握在手裡,道:“自然是我帶出來的,難道還能憑空變出來?”
永綬的食指戳到了我的鼻子尖,道“你既然帶了,剛纔幹嘛不使你自己的?”
“呵呵,我那不是爲了把揚名立萬的機會讓給你這個大將軍嘛!”我調侃道。
永綬不屑地“嗤”了一下,道:“謝啦,下次麻煩您還是您自個兒享用吧。”
我把銀錠放到永綬的手裡,道:“行啦,我逗你呢。這銀子啊歸你啦。我要是剛纔一下子把銀子全給了那個掌櫃和小二,我怕他們不會都用到那個病號身上。今天用了你五十兩,剛好這些還你。”
永綬把銀子推還給我,道:“誰讓你給錢了,我就是一說,你拿回去,拿回去。”
“你拿着,拿着,我呢,銀子平時一般也用不上,你收着吧。”
永綬還要推辭,我道:“你看,現在有銀子了,今天你帶我出來原本可是看戲的,到現在可還沒看到呢。我真想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名伶讓你和胤諟這麼迷啊?剛纔你說沒錢,這回可有錢了啊!讓車伕回頭去戲樓吧。我可不想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結果啥收穫也沒有!”
永綬的心情終於又從陰轉到多雲又轉到晴了,吩咐了車伕掉轉車頭再次奔赴慶豐戲樓。
“喲,爺,今兒您怎麼這時候來呀?”戲樓門口領坐的一看到永綬立馬殷勤地招呼着,看來永綬是這裡的常客了。
“今兒有事耽擱了。包間還留着吧?”永綬隨口問道。
“是,給您留着呢,二位爺,請跟我來。”領坐的一躬身,做了個樓上請的動作。我便跟在永綬身後,往樓上的走去。
這是我第一次身處如此古色古香的戲院裡,二樓全部都是包間,領坐的將我們領到了一箇中間偏右的包間,一掀開門簾請我們進去,待我們坐定之後,又非常熱情地幫我沏茶,搬瓜子,搬點心。
戲已經開演了一會兒,我看了一會兒看出來這演的是《牡丹亭》。對於崑曲,我向來是不感冒,節奏實在是太慢了,曲調我聽來也不是那麼優美嘛。在原先的那個時空裡,我寧可看京劇,越劇,黃梅戲也不要看崑曲。可惜啊,咱穿越的年份過早,這會兒連小乾他媽媽都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小乾不在,這四大徽班自然沒法進京,這徽班不進京,那國粹也沒法誕生啊,那國粹都沒誕生,越劇和黃梅戲更生不出來了。
看看永綬,這會兒彷彿已經沉迷進杜麗娘的世界裡了,兩眼一直盯着演杜麗娘的演員一刻沒放鬆過,看來那就是他說過的什麼鶯。樓上樓下看上去似乎都坐滿了,不時地傳來陣陣喝彩聲,我卻似乎無法樣聚精會神地聽,總走神,實在太難聽下去了,心想,下次打死我也不要來什麼戲樓聽戲了,還不如上飯館吃一次實惠呢。不過,那臺上的杜麗娘身材倒是很窈窕,手眼身法都相當好,看來童子功練得非常不錯,功底深厚啊。
略感無聊的我不斷地磕着瓜子,不停地喝着茶,不一會兒,“人生三急之一”便找上門也。無奈之下,只好起身出了包間,找到剛纔領坐的讓人家帶路。領坐的帶到了地方便離開了,一個人都沒有,只有我站在門口愣神,眼睛在牆上四處搜索兩個字“男”和“女”,找了半天,才醒悟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腦門,暗罵自己是個大傻瓜。就是嘛,這時候這地方分男女麼?還不是都一樣——馬桶伺候!——唉,真不知道我想通了這一點,到底算進步,還是倒退呢?(思維又一次混沌中……)
出來的時候,趕上了中場休息,戲樓裡便開始人聲鼎沸了。反正閒着也是閒着,我心想剛纔在樓上也看不清那演杜麗娘的到底是如何的天香國色,不如就去後臺轉轉?。於是就問了問人,直奔後臺化妝間而去。這剛走到後臺的門口,就聽見裡頭傳出來一陣子喧譁叫嚷聲,還間雜着釘鈴哐啷砸東西的聲音。這是咋的了?
我探出半個頭往裡頭一瞧,只見有兩個家丁打扮的大漢一左一右將那位杜麗娘夾在中間,在杜麗娘前面則站着一個身穿淡紫色緞滾邊長袍繡花坎肩兒人,右手拿着一把扇子正擡着着杜麗娘的下巴道:“小賤人,給你臉不要臉,竟敢放爺的鴿子,敬酒不吃吃罰酒!好,爺就把你帶回去,讓你好好吃個夠!”
他說着,就指揮那兩個家丁把那個“杜麗娘”往外拽,那“杜麗娘”抵死不肯走,叫着“師兄!師兄!”,我這纔看見敢情在地上還躺着一個掛了彩的“柳夢梅”呢。周圍其他人都敢怒不敢言,一個年約四十上下的人跪在紫袍人面前,拼命地哀求道:“爺,求您開開恩,您可不能把紅鶯帶走啊,她可是戲班的臺柱子,沒了她,戲班就沒活路啊!您大人大量,發發慈悲吧。”
那個被稱爲“爺”的一腳踢開班主,罵罵咧咧地道:“老東西,你們活不活關我屁事!爺只知道,誰讓爺一時不高興的,爺就讓他一世高興不了!帶走!”
我一看這情形,看來碰上個“街頭霸王”啊?這年頭難不成流行這個?宮裡有個蓉玥,有個胤礽也就算了,怎麼出來了還能碰上?
那幫惡棍人多勢衆,看樣子都是練家子,不要說一個,過來半個,我看我的下場都會比那位“柳夢梅”更慘。早知道這樣,就該趁着空閒找個什麼大內高手學兩招不是?那現在就不是乾着急了,而是“路見不平一聲吼”!怎麼辦?對,永綬,快找他去,好歹他練過,可能還能應付一陣子,。於是急急忙忙跑回包間,把這個天大的消息告訴永綬!
“永……永……永綬,快……快……”我跑得氣喘吁吁,小心臟噗通噗通地直跳,話也說不成句了。永綬一聽肯定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表情,給我遞過一碗茶來,道:“我的姑奶奶,你這又怎麼了?上個茅房上了那麼半天,我剛想出去找你呢。”
我調整了一下呼吸,把茶碗往桌子上一放,拉起永綬就往外奔。永綬急嚷着:“去哪兒啊,下半場可就要開演了!”
我邊走邊說:“演你個頭!杜麗娘,哦,不,紅鶯快被人搶走啦!”
永綬一聽,急問:“你說什麼?”
我停了下來,面對他,一字一句地說:“有個壞蛋帶了人來,把紅鶯抓走啦!”
這一下不得了,永綬一聽他的偶像遭人劫持,簡直就像小宇宙爆發了一樣,“蹭”地一聲就直竄出去了!倒是把我扔在後頭了。
下了樓,直奔後臺一看,人已然沒了,又奔戲樓門口,那紅鶯已被人硬塞進一頂轎子,紅鶯的師兄和班主,一個死死地拽住轎子不讓走,一個在一旁不停地哀求,戲樓門前的馬路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看熱鬧的人是議論紛紛。
永綬急紅了眼,一步跨到那惡霸的馬前面前,一聲斷喝:“快放開她!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還有沒有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