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且一聽昂沁這般說,便想起來以前班第身邊兒的兩個髒兮兮的小孩兒了。
不過十四爺可同昂沁沒什麼交情可言,怕二人說話冷落了十四爺去,四爺還偏着人同十四爺解釋幾句,同這人認識,還是先前同噶爾丹一戰上,四爺那時候年紀就不大,還只能瞧着直郡王掙軍功呢,就更不必說十四爺了,彼時他還小着,倒是同昂沁的年紀差不多。
“怎麼不記得,你常帶着你妹妹來爺這兒討點心吃,還說等打完了葛爾丹便請爺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你那時纔不過七八歲吧,說話倒像是你打的葛爾丹似的。”
昂沁不好意思的笑笑:“那時候戰事吃緊,我們也都吃肉吃慣了,沒見過您手裡那麼精細的吃食。”
“只是當時的話沒能作數,且快打完了,您就和三爺回去了,沒想到着一別竟是十年,更沒想到您還記得我們兄妹呢,剛剛瞧着您便覺得一陣親近,可又怕您忘了,我又不敢上前,如今一聽您說這個,我這心裡真是忍不住親近。”
四爺笑笑,心說別看着昂沁長得五大三粗的,可說話一點兒不似這兒的人粗魯,且有一套呢,披着爽快的殼子,怕是瓤子裡裝了個狐狸呢!
四爺心中警惕着,這會子說話態度不變,可也越發的滴水不漏了。
“你說的話我可沒忘,這次過來了,可得讓你們履行諾言了,屆時圍獵咱們也見見真章。”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到時候可不論誰誰,且就看真本事了!”且一聽四爺這麼痛快的,又是說大口喝酒又是說圍獵,昂沁着實心生歡喜和滿意。
“不過我聽說十四爺與騎射上更是一把好手,能拉開十石的弓呢,百十仗遠的柳葉都可射中,屆時咱們可得好好較量較量。”
昂沁自是忽略不了十四爺的,同四爺說笑話,當即又將華鋒轉到了十四爺身上,十四爺笑笑,深深看了昂沁一眼,他雖善騎射,可再怎麼着也沒人說的這樣誇張,且看他這身板兒便不像是能拉開十石的,莫不是激將法來着?
“較量自是該較量的,只是十石的弓爺可拉不開的,只三石而已,怕是叫小王失望了。”
十四爺笑笑,也不瞞着人自個兒的底細,實話實說罷了。
然只是三石便十分了不得了,他們蒙古最厲害的巴圖魯也不過只能拉開三石半至四石的弓箭,而看十四爺如此“孱弱之姿”,那胳膊也不見得粗壯,竟能拉開三石的弓,着實叫昂沁十分吃驚,心中稍有些不信,可見十四爺面上無倨傲之色,四爺也全然不驚訝,昂沁當即也信了大半去,不由高看了人幾眼去。
昂沁笑笑,又捧場兩句:“圍獵還得等幾日,總不能讓你們趕了這麼久的路連歇也不歇就比試的,那我們就是贏也勝之不武,今兒晚上先拼一回酒,不醉不罷休!”
四爺同十四爺沒推脫的理兒,自是當即應下的,不過就聽着拼酒倆字兒,十四爺就嘴裡發苦、胃裡發緊,蒙古人都能喝的很,喝酒比喝水還利索呢,他自先前在舒舒覺羅氏那兒吃了回虧,便不大願意碰酒這玩意兒了,然今兒怕是躲不過了,還得提早同鑫月知會一聲兒纔是,免得又惹她不高興了。
“那是、那是,不醉不歸、不醉不歸、、、、、”
這般又騎馬騎了一上午,這纔算是進了科爾沁草原,稍稍休整用膳了一個時辰,又往更深處走,走到科爾沁部駐紮地,這纔算到。
這會子正是傍晚,鑫月且都在馬車裡睡了一下午了,這會子一下車一擡頭便是漫天的落日餘暉,鑫月不由得頓住下馬車的腳步,着實看呆了。
那漫天四射的暖色黃線灑滿大地,且照得地上的草都是粼粼的顏色,好似面前不是草原,是一片光的海洋似的寬廣。
“餓不餓?怎麼在馬車上傻站着?”
“爺怎麼過來了?前頭不忙了?”鑫月忙扭過頭去看,頓時滿臉的笑意,張着手臂要披着餘暉的十四爺將她從馬車上抱下來。
十四爺還怕自個兒身上的盔甲咯着鑫月了,特特的解了胸前的衣帶,用裡頭柔軟的衣料挨着年甜恬去,只一隻手臂便將人利利索索的抱了下來。
這會子停馬車的地方哪家人都有,十四爺同自個兒的側福晉親密也不避着旁人,着實羨煞一干人等,倒也是出來玩呢,這般倒不顯失儀。
“爺同四哥帶着人巡視呢,路過這兒了便想來瞧瞧你,原聽小滿說你睡了一路,爺還想叫你起來看看這難得的景兒呢,誰知道你先爺一步,也算沒辜負了景緻。”
“爺先前可說了一路的草原美景了,我自是不肯錯過的。”鑫月笑着,拿了帕子給十四爺擦擦臉上脖子上的汗珠。
如今天兒熱了,十四爺穿着正黃旗的盔甲雖是好看,可也是極厚重悶熱的,偏爲了不磨傷皮膚,裡頭也得穿得厚實,這一臉一頭汗的,頭髮都溼了,直讓鑫月瞧着心疼。
十四爺取了頭盔,任由鑫月幫他擦着,說話倒也沒停:“一會兒天暗了且就在前頭點了篝火圍着用宴,屆時爺來接你,記得外頭再搭一件披風,這兒可不比京城,夜裡涼着呢。”
“一會兒安營紮寨收拾物件兒也不消你管,你且好好帶着人玩便是了,爺叫護衛帶着人護着你,都是府上的熟面孔,你不必不自在,想怎麼高興怎麼高興就是了。”
鑫月連連點頭,心裡也惦記着十四爺呢,見人熱得不成樣子,趁着這會子說話的功夫,她趕緊的叫七巧拿了水饢過來,讓十四爺喝飽了又帶走了一水饢。
“爺巡視得巡到什麼時候?我好叫人燒些水備着給你沖洗些個。”
十四爺估摸了會兒:“少說也得有半個多時辰,倒也不必用太熱的水,爺用涼的沖沖也使得,憋了一天的汗了,涼的也爽利。”
鑫月又給十四爺嘴裡塞了塊兒點心過去,給十四爺補充些個體力:“涼的可不成,您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我愛惜着呢,這事兒且得聽我的,我叫人給你煨着些溫的,一會兒我就帶着大格格稍稍走走逛逛,回來便在帳中等爺回來。”
十四爺笑着點頭,忍不住捏了捏鑫月的小臉兒,這會子便也不好耽擱了,捏了捏人手心子便罷,這就趕緊的戴上了頭盔跑着上了馬,帶着人打馬離去。
鑫月目送着十四爺離去,定定的望着人馬上英姿好一會子,這才收了視線,帶着大格格和侍衛稍稍往人少的地方走走逛逛。
難得出來散心,自是得玩的舒服些,出來時鑫月還讓人帶了點心和奶茶,找了了稍稍緩坡鋪了大塊兒的素色的厚布坐坐躺躺吹吹風,真真是難得的平靜享受。
先前越是臨近蒙古,便越是不好叫孩子亂跑了,免得打攪萬歲爺巡幸,大格格這二日被拘得不輕,日日只能呆在馬車裡,原是個活潑的,這會子怎麼瞧怎麼蔫巴,得出來放風,這才瞧着高興了些。
因人生地不熟的,大格格爺不亂跑了,只依偎在鑫月身邊兒躺好,小小的一團子甚是可愛。
鑫月瞧着,心中止不住的發軟,有有些想二阿哥了,然她到底是出來了,總想孩子也沒用,這會子鑫月也乾脆不躺了,拿着切好的水果餵給大格格吃。
大格格雖是習慣和鑫月親暱着,然這二年她規矩學的足,這會子便是放鬆着也不見失了禮數。
“多謝鑫額娘體貼,女兒自個兒來就是了,不勞煩鑫額娘了,鑫額娘也歇歇吧,舟車勞頓了一路,且光顧着照顧女兒了,您都不怎得歇呢。”
眼下鑫月是側福晉的,也當得起小孩兒這一聲額娘了,小孩兒不僅嘴上客氣着,這會子還想起身去餵了鑫月去,鑫月小着,哪兒能勞煩大格格去,旁的不說,只說這孩子年紀小,手上還沒數呢,一盤子果子她還不會夾,叫她來只怕 全得霍霍了。
“行了,別那麼客氣了,鑫額娘一點兒都不累,今兒且都睡了一下午了,你躺好歇着吧,不然可對不起這麼好的景兒,且至多在這兒躺半個時辰,咱們多說一句可就少享受了一點兒呢。”
大格格笑着,也不再推拒,只管安心享受去,除了點心,鑫月還帶了不少這年頭沒有的點心來,她上一世也是個愛侍弄吃食的,還記得幾樣簡單的西點,大清已然有吃奶製品的習慣了,牛乳羊乳皆是尋常,便是連扣碗酪,也就是奶酪,也十分常見。
有了這些便能做出好些點心來了,蛋撻、水果撻都是尋常,小曲奇也可嘗試,只是烤爐十分不簡陋,是用青石板做底,上頭再蓋一大石鍋來保溫罷了,操縱起來得四個奴才不止,故而做出的點心也不算多,一路上用了一半兒,這會子鑫月叫人將剩下的都提來了,乾脆一股腦都吃完去,也不必省了,再省可就要放壞了。
大格格也極愛這個,幾乎不怎麼嚼便一股腦兒嚥下去,鑫月只怕她吃撐了,還給人定了量去,然小孩兒頗貪嘴,只奶聲奶氣的求,鑫月便耐不住了,末了只能囑咐奶孃,一會子夜裡用宴,可不能再給大格格吃多了。
吃喝玩樂了一陣兒,夕陽漸漸消散,草原上的風也漸涼了,鑫月怕大格格躺着着涼了,這便趕緊的帶着人回去,一會兒還得用宴呢,且得重新更衣梳頭,不能去晚了。
回來的倒也巧,年甜恬這邊兒剛送了大格格回了帳中,十四爺便牽着馬回來了。
這會子額角的汗滴兒順着臉頰往下劃,背後還襯着最後的幾絲夕陽,通身的鎧甲更顯十四爺挺拔的身姿和寬闊的肩膀,還多了平日裡沒有的一股子野勁兒。
她第一次見十四爺的時候,十四爺還是個半大孩子呢,這會子再看,十四冶不知不覺見已然褪去了青澀,有了成熟的味道了。
鑫月不由得心動,趕緊的笑着迎了上去,一手接過了十四爺手裡的頭盔,另一隻手便和十四爺的手指糾纏在一塊兒了。
“爺要不別洗了吧,你汗津津的樣子也好看,我都移不開眼了。”
鑫月難得說了句這樣的話,還沒逗十四爺怎麼着呢,她自個兒倒是先紅了臉去,又瞧瞧撇着頭去看十四爺,十四爺倒也羞赧驚訝呢,耳朵尖子微微紅着。
“爺渾身臭汗的哪兒好看了,也就是你情人眼裡出西施,爺這個臭西施若是給了旁人,且還不知怎得嫌呢。”十四爺紅着耳朵辯解一句,然手卻是同鑫月拉得更緊了,腳步更是加快了些,連馬有不牽了,直接丟給後頭的侍衛去,拉着鑫月飛速的進了帳。
這會子兩個獨處了,十四爺再不拉着歡喜和心動去,只將鑫月抱個滿懷,既是鑫月不嫌,他壓不住親近,直將臉上的汗蹭到鑫月肩膀上頸窩兒裡。
十四爺這兩天忙着,也沒叫人給刮鬍子,小巴上便冒了一層短短的青茬,直扎得鑫月笑得停不下來,跟人鬧了好一會兒這才停歇了。
“鑫月也臭了,也洗洗吧。”
十四爺笑着捏了捏鑫月的臉頰,這會子屋裡已經備好水了,且只他自個兒泡泡解乏可不成,鑫月被他沾臭了,也得跟着泡泡。
鑫月原還想先伺候十四爺洗呢,可誰知道十四爺歪理多得很,還說草原上用水不容易,要節約着些,鑫月笑着瞧人,更是被眼神兒燙了下子,再說不出個不字來了,由着人胡鬧去。
鑫月被折騰了一通,省水不省水的她不知道,反正是挺費時間,末了兒等他們收拾好了趕過去,衆人且都坐齊了,就差他們一家子了。
十四爺的位子離康熙爺中間就隔了三爺家的兩個桌兒,便是想悄悄的坐過去都不成,好在康熙爺倒也知道今兒是十四爺帶着人巡視呢,這會子便只看了十四爺一眼,也沒說什麼。
這用宴剛開始還是康熙爺例行講話,衆人再三跪謝了,這才能得以用膳,鑫月累的不行,且剛剛跪的時候差點兒腳軟的起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