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都知道最近四爺心情不好。像李薇這樣猜出真相的,還有福晉直面真相的,都不約而同的不去招惹四爺。
李薇也囑咐了幾個孩子,特別是在前面常能跟四爺見面的弘昐和三阿哥,交待他們兩個這幾天一定要非常乖才行。
弘昐有些緊張,三阿哥就有點害怕了,他說,“那額娘,阿瑪什麼時候就消氣了,”
李薇爲了安慰他,打包票說,“等你阿瑪能自己主動到咱們東小院來,那時就行了。”
其實四爺生起氣來還是很環保的。他一般不隨便遷怒,更不會拿女人出氣。平常生氣就黑個臉,氣性比較大時就自己悶在書房裡。受苦受難的都是蘇培盛那一掛的人,跟她和孩子們是沒有關係的。
李薇輕鬆的說:“不過呢,如果你們不小心撞上去,那就只能自認倒黴了。小心別叫蘇培盛給哄了,他可不是個好東西。”
弘昐冷哼,三阿哥笑道:“我知道,他還吃二哥的哈哈珠子的菜呢。”
誰知居然還真有撞上去的。
蘇培盛這些天別提多難熬了,書房侍候的王朝卿就叫提出去賞了二十板子,現在還趴在牀上起不來呢。看在這小子平常還算規矩的份上,何況四爺也使得着他,蘇培盛大發慈悲的叫人給他用了藥。
聽到外頭人說十四爺到了,就在門口,還提前沒遞個貼子進來,就這麼直接闖到了門口。
十四爺一慣如此,蘇培盛大喜!頂缸的來了!
他一路小跑到了大門口,十四爺高坐在馬上,見了他還樂:“喲,居然是你蘇公公親自出來啊。”
蘇培盛陪了滿臉的笑,連打兩個千,殷勤道:“十四爺您這是笑話奴才呢!嘿嘿!”
他把要上前侍候的小太監拉開,親自侍候十四爺下馬,親自領着十四爺進去,親自給四爺通報,見十四爺仰頭挺胸的往裡走,蘇培盛在心裡抹了把汗,感嘆的想,他本來以爲先來的會是十三爺,沒想到居然是久久不來一回的十四爺。
看來十四爺的運氣實在是不夠好啊。
十四是來興師問罪的。
德妃剛過了十五就躺下了,他第二天就趕緊進去看,以爲四哥也必定會去,還特意在宮門口等了一陣呢!結果當然是白等了。等榮憲公主都離京了,他才知道四爺一直沒去看望娘娘,連福晉也沒進過宮,一下子就給氣炸了。
偏巧他手上的事也多。科爾沁的三月就來接人,十四興沖沖的想跟着直郡王一起去送嫁。他可知道十三有多鬼了!他去年就想辦法擠到直郡王身邊,不但跟着去了一趟塞外,這次送嫁他好像也想跟着去。
最氣的人還是聽說這是四哥特意替他搭的橋。
到底誰是他弟弟啊?!
十四顧不上找他四哥算賬,先謀這個送嫁的事。可惜連着去了直郡王府幾次都見不着人,直郡王要嫁女兒了,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實在沒功夫理他。
他只好去找八哥。八哥應是應下了,但也說這事未必能成,然後八哥給他出了個主意,叫他去尋四哥試試。
“多個人,多條路。八哥能幫你的一定幫,這個你放心。可八哥能力也有限,能多個人搭把手,這機會就更大些。”八爺說的很實在。
叫十四實在說不出不敢來求他四哥這事。
只好痛快的說:“那我就去尋四哥試試。”心裡其實不抱希望。
回府想了好幾天,直到八爺催他問結果,他才壯着膽子上了四爺府,心裡給自己鼓勁,想着先從氣勢上壓倒四哥,再說自己的事說不定就能成。
他理直氣壯的進了書房,然後被罵得屁滾尿流的出來。蘇培盛侍候在門口都聽到了。
四爺吼的氣壯山河:“你這時候纔來?晚了!事到臨頭才燒香!你當別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圖的是什麼?你就是想跟十三學,也把人家的能耐學到手啊!哪怕你提前半年說呢!我也有臉替你去給直郡王提!下個月直郡王就送大格格出門了,眼看就要出京,你現在跳出來說想送一送你侄女?你看有人信沒有!!!”
吼得十四的滿肚子大道理全不見了,被蘇培盛挾着送到門口時還沒找回舌頭,上了馬纔回過神來,氣得一張臉從紅到白到黑,咬得後槽牙咯吱咯吱響,抽馬跑了。
蘇培盛送走這位爺,回到書房看,四爺逮着人發了通邪火,果然臉色好看些了。
四爺運了運氣,看見蘇培盛,淡淡的問:“你十四爺走了?”
蘇培盛站在門口,不敢近前,低頭答道:“是。”
四爺頓了下,嘆道:“去把庫裡那把鑲綠松石的腰刀給他送去,就說他的事,我記下了。”
蘇培盛知道這是四爺衝十四爺發過火,又有點後悔了,這是往回找補呢。
腰刀送到十四府上,十四福晉完顏氏聽說了,擺手道:“等爺回來問他吧,我不管。”
書房的太監抹了把汗,道:“爺這會兒不在,您看……”
完顏氏說:“叫人去給他說一聲。”
那太監還想說:他們不知道十四爺在哪兒啊?其實挺簡單的,您作主收下不結了?這是四爺府送來的,又不是什麼沒來歷的人。
完顏氏卻不再理他,把人攆回書房了。
書房的太監哭啊,只好叫人滿大街四處去打聽十四爺去哪兒了。四爺府來送刀的人就留下喝茶了。要不是十四爺脾氣太壞,書房的太監總管不敢做他的主,這事也沒這麼麻煩。
一邊陪着笑,請人多喝茶,多用點心,一邊盼着趕緊找到十四爺。
十四沒去別處,他找十三去了。十三不在府上,直郡王的大格格是三月出嫁,他的妹妹大概要到五月或七月了。果然叫直郡王的大格格趕在了前頭,這叫他慶幸嫁妝早就備好了,要是晚上一步,東西只怕就比不上直郡王大格格的了。
而且,杜棱·倉津還封了郡王,按制十三公主的嫁妝還要再高一層。這是好事,十三就是忙得腳不沾地,心裡也是甜的。
他幫不了妹妹太多,給她一份有底氣的嫁妝是他最後能爲她做的了。
十四找上來時,十三想着他是四爺的弟弟,特意空出時間招待他。兩人到了茶館,叫了席面,讓侍候的人都出去。十三笑着說:“有什麼事就說吧,咱們倆人還用客氣?”
十四再生氣也沒忘了正事,他道:“弟弟是真有事要求哥哥。直郡王下個月就去送大格格了,我想跟着一道去。”
十三怔了下,沒推,只是仔細想了想,搖頭道:“這個……我只能帶你去給直郡王說說,可這事成不成,還要看皇上的安排啊。”
十四也知道啊,只是能說動直郡王也算是成功了一半。他放鬆下來,誇十三道:“還是十三哥好,我求了一圈人了,就你給了我句準話。”
八哥就別提了,那時幹嘛特意提四哥?不就是明擺着叫他去撞四哥的鐘嗎?四哥就更可氣了!把他臭罵一通後就完了!
十三好奇卻也沒細問,等十四爺府上的人找來,把十四拉回去後,十三身邊的人問道:“爺,咱們現在回府嗎?”
十三搖搖頭說:“去四哥府上,十四這個事要給他說一聲。”
他到四爺府上時,四爺正在讀書,聽說居然是十三過來了,怔了下說:“請你十三爺進來了嗎?”
張德勝小心道:“蘇公公已經去了。”
四爺點點頭,看看天色,皺眉的想,要是十四現在不來,只怕就不會來了。他特意叫人送了腰刀過去,還答應了他求的事,他就這麼不懂事,連過來賠個禮都不會?
等十三進來說了在茶館的事後,見四爺先是眉頭一皺,跟着面色發冷,道:“原來他是去求你了。”
十三察覺事情有些不對,連忙說:“要是四哥覺得這樣不好,那弟弟就去回了十四吧。”
四爺搖頭,嘆了聲道:“算了,你帶他去也行。本來我也是想去找直郡王的。”
十三這才知道十四之前求的人正是四爺,他在心裡叫苦,早知道就不答應十四了,看這事鬧的多彆扭。
可任他再怎麼說,四爺都肯定一定確定的說:“這事交給你我放心。”把十三憋屈得不行。
看着天晚了,十三賴了一頓晚飯,不能再賴在四哥家裡睡覺,何況他已經明白四哥是怎麼都不會吐口,叫他去把十四給回絕了的。
十三死心走了,覺得今天真是倒黴透頂,還有,下回見着十四要抽他一頓,一定要狠狠的抽一頓!
蘇培盛就見十四爺走後,四爺好轉的心情在十三爺來了又走以後,又變壞了。
書房的燈又點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十四爺興沖沖的來了。他昨天回去就看到四哥送的腰刀,心情甚美。四哥還是低頭了嘛。今天來他就是來告訴四爺,不用你幫忙,爺也找着能幫爺的人了!
四爺剛躺下就聽到他來了,蘇培盛頭都不敢擡,侍候着四爺洗漱穿衣,十四爺就衝進來了,還作死的說:“四哥你真是不如以前了,在宮裡時天天都是三點起的,這都日上三杆了,你還睡着呢。”
蘇培盛麻利的溜了,上茶的事就交給王以誠了,要是今天他也捱打了,正好跟王朝卿兩兄弟湊一個屋子趴着養傷去。
四爺低沉道:“你來幹什麼?”
十四皮着臉嘻嘻笑,一屁|股坐下:“來找四哥吃早飯!”
清粥小菜雞蛋灌餅,十四吃得那叫一個香,吃完一抹嘴,說:“四哥,我那個事託給十三哥了,就不麻煩你了啊。”
他得意的說完,得意的走了。留下蘇培盛一上午不敢進書房,始終在門口守着。
十三被十四一大早堵了門,拖着他去了直郡王府。恰好直郡王此時正準備出門,兩個弟弟在大門口堵到人,十三痛快把事一說,直郡王也很痛快的道:“不行。”
十四有些愣,直郡王轉頭對他道:“十四,不是大哥不疼你,這事已經定好了,你對你侄女的心,大哥記下了,等大哥回來了再請你喝酒啊!”言罷上馬揚長而去,空餘一地煙塵。
十三自覺渾身輕鬆,轉頭一臉‘對不住,沒辦成’的神情對十四說:“對不住啊,十四,這事十三哥無能爲力了……”
十四這時的臉才真的掛下來了,勉強撐着跟十三說了兩句‘沒事,我知道十三哥是想幫我的’,告別十三後走在街上,才慢慢運氣。
直郡王這個大哥年長他十六歲,等他懂事時,直郡王早就出宮建府了。對這個深受皇寵的大哥,十四一向沒什麼底氣。他能對四爺發脾氣,能在十三這裡耍賴,能去求八爺,卻不敢對直郡王吭一聲。
直郡王說不成,那就真是不行了。
他也沒臉再去求別人。四哥的話這時想起來,都叫十四臉紅羞惱。他之前想得太簡單,只怕直郡王這次會惱上他。覺得他不懂事還是好的,只怕會認爲他想借着直郡王大格格這個機會找好處。
雖然他確實這麼想,可他也不願意叫人看穿啊。
十三跟十四告別後,馬上去了四爺府上,說了十四當面求直郡王不成後就告辭了。
蘇培盛送走十三爺後,回來見四爺的面色居然好轉了。
他剛纔雖然在屋外也聽到了,十三爺明明是說十四爺的事沒辦成。四爺都能爲這個高興……心眼真小啊……
眼見到了中午,弘暉、弘昐和三阿哥上完課來給四爺彙報一下。
四爺叫他們進來,叫蘇培盛把功課拿過來草草翻看,笑道:“看來還算用功啊。”
三個孩子都小驚了下,弘暉和弘昐還好,三阿哥一臉驚喜的笑了。
四爺擡頭看到他的笑臉,叫過來疼愛摸摸他的頭。
弘昐在心裡道:這下沒事了,阿瑪不生氣了。
四爺說:“你們去用膳吧,下午還有騎射。弘暉,下午叫你的師傅領着你跑幾圈馬,練上幾個月,到秋天應該就差不多了。”
見阿哥們都下去了,蘇培盛試探的上前問:“主子爺,午膳是在……”
四爺起身道:“去你李主子那裡看看。”
蘇培盛樂啊,終於好了!
東小院裡,李薇看到四爺來也是喜上眉梢,叫四爺見了也高興。兩人攜手進屋,坐下用膳。二月裡已經有了小白菜,清炒配米飯就很好吃。
整個冬天都見不着青菜,不是白菜就是蘿蔔,吃都吃膩了。小白菜水靈靈的,四爺見了也喜歡。桌上這道菜吃了個乾淨,旁邊的都沒怎麼動。
用過膳後,兩人歇午覺,四爺提起了十四的事。李薇聽完也覺得四爺說的對,十四爺臨時抱佛腳,直郡王不理他纔是正常的。看直郡王多疼愛女兒啊,知道十四想借着大格格撫蒙的機會插手佔好處,這也太笨了吧?
目標再直接,手段不能也這麼直接啊?
李薇不理解,十四爺沒這麼蠢吧?
她問出口,四爺叫她逗笑了,拍着她道:“他不是蠢,他是之前沒想到。榮憲回京,皇上把博爾濟奇特氏的倉津封成了郡王,你知道這樣一來,在過年的宴會上,他跟直郡王的座位就一樣了啊。”
李薇明白了,“十四爺這是羨慕嫉妒恨了?”
四爺怔了下,大笑道:“說得好!”
他坐起身,嘆道:“十四是想一時糊塗了……”
他也是一樣。要不是十四做出這種蠢事,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個蒙古郡王封得太輕鬆,太容易了。叫他們一羣兄弟的眼都紅了。
皇上擡擡手,就能封個郡王。說是他娶了直郡王的大格格才得了爵封,可一口氣封成郡王這也不像話。
這是在看直郡王的面子嗎?
未必。倉津封成郡王后,他與直郡王就平起平坐了。直郡王壓不住他,把大格格嫁過去不是更擔心了嗎?
這樣看又像是皇上扇了直郡王一巴掌,故意塌他的臺。
四爺想到這裡就心驚。皇上翻手雲,覆手雨,叫他們無所適從。
皇上這些年這麼寵直郡王,也沒聽說最近宮裡有什麼傳言,怎麼會突然來這一手呢?
三月初,直郡王去送嫁了。皇上跟着下了道旨,說十三公主由皇上親自送嫁。如果說過年前封倉津的事還叫人疑慮,到如今貌似就更明顯了。皇上確實不喜直郡王了?
四爺年前年前忙蒙古人的事到現在也沒得着好處,他也心靜了。主要是直郡王的事叫人看不透,他不急着此時跳出去。
皇上要親自去送十三公主,內務府和各衙門都忙起來了。八爺忙得團團轉,十三也久不登四爺府的門了。
這天,八爺下了衙門,居然特意下貼子請四爺去茶館喝茶。
四爺不解其意,叫來戴鐸一起猜出猜不出來,到了時辰只好去赴約。
到了茶館,八爺就在大堂裡坐着,除了隨行的侍衛等人,沒叫九爺,也沒叫十四。
四爺摸不準他是什麼意思,進去後兩人寒暄坐下,茶博士上茶,退下後,兩人品了兩口茶,四爺才詢問的看八爺。
八爺幾次猶豫,還是示意四爺湊近,小聲說:“四哥可知道?戶部的銀子去年一年摺進去八十萬兩。”
戶部的銀子不是賬實相符的,總會少那麼一些。這也是規矩,不會有人認真。但八十萬兩實在太多了!八爺一說,四爺就震驚了。
可他撐住沒問,因爲戶部到現在毫無消息,可見這事叫掩住了。
既然能把這八十萬兩給蓋了,那這事就沒那麼簡單。說不定是正事呢,是直郡王、太子,甚至是皇上用的呢?
四爺想明白後,道:“你叫我來,就是爲了這個?老八,這種事就不該你我去管。”他說完就想起身,八爺添了句道:“四哥,你八弟不是個眼皮子淺的人。這銀子不是一塊出去的,是一筆筆出去的。最少的一筆不過四十兩,最大的一筆也才二萬兩而已。”
四爺怔住了,這麼零碎的銀子,一年下來摺進去八十萬兩?這說不通!
但他也是在戶部待過的,馬上想起一個慣例。皇上曾經說過,官員若是手頭不方便,可以向戶部借銀。但敢借銀的都是少數啊,畢竟這是要皇上批的。
八爺沉重的嘆了口氣,道:“往年不過三五十萬兩就能打住了,用的最多的也就是南巡的那幾次。”
四爺疑道:“那爲什麼去年有八十萬兩?”
八爺沉默了會兒,才嘆道:“……皇上準的。”
兄弟兩人一時都說不出話來了。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