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在花廳坐定,因着心下大半,瞧着可是比來時要氣定神閒得多,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便聽得外頭一聲兒迭一聲的請安響起,衆人緊忙起身相迎,給雍親王和昭寧公主請安。
二人身後還跟着一位上了年紀的公公,賀儀瞥了一眼只覺面熟,沒多想只當是隨着主子們進來伺候的,緊忙問安。
又見昭寧公主頭髮只是鬆鬆的束起,着衣寬鬆,行走時還輕輕搭着雍親王的手臂,可見真真是月子裡就出來見人了,身子還不爽利,賀儀心中愧疚,忍不住又多言一句。
“也是我等登門唐突,若知道公主不便,今兒怎麼說也不會來了,這會子天多少帶着些寒,受風了可不好。”
昭寧落座擺手:“賀三公子哪裡的話,你我也算是朋友,自江南一別我身邊也鮮能尋出同我聊得那樣暢快的人了,先時聽你抵京我便有心邀你們過府,只是我臨近生產,不大方便。”
“眼下來也算是解救我,坐月子實在憋悶難耐,況你們所言科舉舞弊之事十分緊要,若屬實,我這便請四爺上稟,且快快說來吧。”
賀儀等人便不再耽擱,眼神轉向賀大哥,只見賀大哥先是遞上一份榜上的名單,繼而正色道:“我等敢斷言此次科舉有人舞弊並非無的放矢,亦非因爲自己未上榜而行嫉妒污衊之舉。”
“童生貢生一路考來,也知道什麼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是再博覽羣書也不敢說自己便是一等二等的,可榜上前十,至少有其中七位,我等敢斷言他們絕不配位。”
“就如這第九的方萬林,此人是杭州人士,是敷文書院的學子,同我兄弟三人算是同窗,此人文質平庸,凡夫子佈置文章,他慣是得末一等的,我二弟頗有幾分過目不忘的本身,昨連夜將方萬林做的十餘篇文章默了下來,還請王爺公主過目。”
說罷,那賀二弟便遞上一方匣子,經由蘇培盛檢查過了,這才分別遞到了四爺和昭寧的手上,一目十行看了兩篇,便曉得此子的水平。
平心而論,方萬林確實平庸,然若是祖上燒了高香或是在考場上得遇神仙點化,倒也有上榜的可能,然春闈並非只看個人文章如何華麗,還得從文章中看思想看品行,這方萬林絕不可能排行如此之高。
幾人盯着四爺和公主的神色,見確對賀大哥的話沒什麼質疑,衆人這才心中稍安,等着賀大哥下文。
點了第九位的方萬林,緊接着幾人又說了他們熟悉的幾位,可謂是證據詳實,有理有據,也不見憤慨,叫四爺十分欣賞幾位。
直到說到排在頭名的錢圓滿,幾人這才激憤起來,錢圓滿真真是臭名昭著的,從前恃強凌弱之事便叫人厭惡至極,而今又有餘志等人活生生的例子在,當真叫人驚駭非常。
四爺緊忙着蘇培盛叫府醫去客棧給莫問診治,一來是關切學子,二來也叫蘇培盛好好查查此事的始末,他雖早知道八爺沒少收了錢家的銀子,可也容不得幾人胡唚。
四爺不動聲色的看了眼立在他身側的樑九功,心說就這榜上的人,莫說學子們不服,就連皇阿瑪也是不信的,只是此時派人去江南打聽錢圓滿幾人的消息,一來一回早耽誤了去,正好幾人登門,可是瞌睡來的就送枕頭。
待說完已然是午時了,賀儀等人要告退,四爺頗有些拉攏的心思在,忙給妹妹使了眼色,昭寧頓時會意,笑着開口。
“都這個時辰便留下用膳吧,就這麼叫你們回去可是我公主府招待不週。”見昭寧與學子們說起話來,四爺順勢轉身朝樑九功道:“勞公公陪同,一會兒坐爺的馬車一道去御前吧,爺叫蘇培盛備些膳食點心,咱們路上用。”
樑九功也是人精兒,他隱約能猜出來,舞弊這事兒多半同朝中的幾位甚至是某位皇子有不可推脫的關係,然萬萬不會是四爺一派的,那便多半同八爺有關係了。
只要東窗事發,四爺繼位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兒,那他此時哪兒能再託大同四爺共乘一輛馬車?
且叫四爺好好同學子們親近着吧,瞧着眼前幾位,雖還有些稚嫩,可無論膽識還是氣度都是一等一的,一旦入朝必然是朝中肱骨,四爺的左膀右臂。
“四爺您實在客氣,奴才是無福消受了,此事怕是涉及甚廣,奴才怕是得幾天吃不得一頓飽飯了,等這事兒過去,奴才再接您的光。”
真真是伺候皇阿瑪的老人了,說話就是好聽,這哪是借光,這是直接預祝四爺又少了一個對搜了。
四爺忍不住笑了笑,應了一聲兒,親自送樑九功出了正院。
賀儀眼尖,見四爺對一奴才這樣尊重,他忽的靈光一現,想起了當初萬歲爺來是,陪在他身邊的那位伴伴,可不就是樑九功了!
好嘛!
竟不消再過了幾道子嘴,直接上達天聽了。
賀儀心中大定,見四爺和公主極力挽留,乾脆也直接應了下來,賀儀餘志幾人有意同四爺交好,四爺也有心拉攏着,一頓膳自然是主客盡歡。
待幾人回去,才知道蘇培盛已然帶着府醫給莫問看過了,到底是伺候貴人們的,醫術確比外頭的高了不知多少。
說是莫問頭中淤血這才昏迷不醒,且得連着施針半月,必得好轉,不必再看老天爺的臉色了。
除此之外,蘇培盛還留下了不少珍稀藥材,另給了兩個侍衛保護他們的安全,賀儀餘志等人十分承情,心安理得的留在客棧,也穩重留在京中的其他學子們。
康熙爺那頭動作甚快,下午便叫人將錢圓滿壓下大牢了,且又貼布告,殿試暫緩,願意留在京中等待消息的朝廷給學子們出食宿,不願留下的,也給回鄉路費,倒是不必再考一遭,且聽消息便是。
得此消息,京中頓安穩不少,私底下些個貶低朝廷的言論也少了不少,多是歌頌萬歲爺清正的,賀儀幾人原想給四爺做了文章歌頌,後還是餘志慎重,念功高蓋主對四爺不妥,沒叫幾人動了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