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氣又潮又涼,他皇阿瑪又病着,時而發燒厲害了連被子都捂不熱,故每日一早一晚必叫人將被子架在炭盆上烤一烤才幹燥舒適,四阿哥都在御前伺候兩個月了,他皇阿瑪是冷是熱是舒適還是不適他一看便知。
四阿哥知道了康熙爺撒謊,可爲着孝道仍一言不發,免得叫老父親失了顏面,然康熙爺對着四阿哥的眼神兒已然不好意思極了,只得又替自己解釋一句。
“倒也不是剛起,不過朕也沒勉強自個兒就是了。”
四阿哥不再看康熙爺,只抱起榻上的被褥親自烘了烘:“到底勉強沒勉強只有皇阿瑪您自己知道,總歸兒臣說話素不管用,有些話還得叫額娘來說您才能聽進去些。”
四阿哥面上無甚表情,可心裡還是有些氣的,倒不是氣皇阿瑪不聽話,他只氣這溼漉漉的鬼天氣不見轉晴,氣自己沒本事替皇阿瑪更分擔些,以至於皇阿瑪病着還得處置政務軍務。
他要是有大哥那樣的本事就好了,即便不能代替皇阿瑪去陣前,也能在皇阿瑪跟前兒,替皇阿瑪處置些個緊要的事務。
這本該是太子該做的,可太子確無太子的樣子,整日就知道同兄弟們掐尖吃醋,下頭稍有不對便動輒打罵,前幾日聽說夜半太子帳中還擡出一個十多歲的宮女,也不知是被打死的還是被折磨死的,用破席子一卷便扔了出去。
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可他不信皇阿瑪半分沒聽說過,然皇阿瑪仍對太子十分縱容,四阿哥心中既困惑又隱隱憤怒,這樣的儲君得了皇位之後真的能一心爲國嗎?
若叫他登基只怕頭一件事便是排除異己,從前太子多寬厚的一個人,四阿哥如今還記得太子二哥是怎麼拉着他一道追逐玩樂的,可自從他做了皇額孃的兒子,太子的脾氣越發古怪,待人也刻薄了許多。
他心情好的兄弟們就好,他若不好,便也不想兄弟們好過。
這就想得遠了,四阿哥只覺手上一輕這纔回了神兒,康熙爺正立在他跟前兒幫他一道烘着被褥。
奴才們盡數而出,四下無人,康熙爺話也放軟了些:“孩子大了,都曉得捏你阿瑪的軟肋了,阿瑪給你賠不是,你莫生悶氣了,近來確叫你辛苦了,爺也不是真不在意自己的身子,確是躺不下去了。”
“戰事瞬息萬變,而爺只能整日困囿在這一方營帳中,這與在京中有何不同?實乃違背爺的初衷。”
多好的阿瑪啊,便是身爲天子在孩子面前也甚架子,做錯了還知道認錯,可做兒子的是如何對阿瑪的?
他自認問心無愧,可旁的阿哥們呢,他只想想就替皇阿瑪心酸,更何況皇阿瑪又那樣疼愛太子,太子可曾對得起皇阿瑪對他的縱容疼愛?
“阿瑪,你快快好起來吧,兒子不用您賠不是,兒子是氣自己沒本事,這時候沒法替您分憂,這長大也難了。”
四阿哥鼻酸得厲害,是氣自己對時局的無能爲力,也不滿自己無論做得多好都比不上太子在皇阿瑪心中的地位,是氣餒和不甘交織着。
他想,大抵太子也是這樣看他的,誰都想得到皇阿瑪更多的關注和疼愛,不患寡而患不均,兄弟們之間和睦就怪了。
這摺子是徹底看不下去了,見四阿哥自責落淚,康熙爺也忽地察覺自己的勉強也是對不起四阿哥的付出,只怕這孩子再難過,康熙爺緊忙躺了回去,也不任性了。
四阿哥早不肯在人前哭,而今落了淚頓覺十分沒面子,便打趣他阿瑪緩解尷尬:“早知這招有用,兒子定天天哭給您看的。”
康熙爺忍不住笑,四阿哥低頭嘴角亦抿着羞赧的笑意,父子倆這一笑,自責少了些,親近也多了些。
許是聽見了四阿哥心底的埋怨,天氣還真改了先前的陰冷,不過仍舊是要折磨人的,驟熱燥熱起來,竟還不如冷些叫人舒坦。
康熙爺的病本就嚴重,天氣一變病情更隨之惡化,幾日下來,康熙爺仍是發燒不止,後吃什麼吐什麼,還將嗓子給咳出了血。
四阿哥和下頭一衆大人侍從見狀再不能容康熙爺在此地堅持,跪請康熙爺迴鑾,康熙爺自然也感覺此地寒熱無常,難以調攝,爲了安穩人心不得不答應下來。
不過此地仍需有人坐鎮,康熙爺看着跟前的阿哥和一衆內大臣,猶豫再三還是將恭親王叫到了跟前。
“朕來此地,本欲剋期剿滅噶爾丹,今以朕躬抱疾,實難支撐,不獲親滅此賊,甚爲可恨,若再有交戰,便命皇兄和大阿哥全權做主,不必再來信問朕,以免延誤戰機。”
除此以外,康熙爺亦調兵馬給恭親王,叫他也盡聽裕親王這撫遠大將軍調用。
不待恭親王送康熙爺,康熙爺直接叫恭親王領命帶兵而去了,餘下便是商議何時迴鑾,實在不必勞煩恭親王還陪着。
康熙爺的身子已然經受不住長途跋涉,幸而離此地五六十里便是熱河行宮,四阿哥便同太子、三阿哥和衆大人商議,先移駕熱河行宮,待皇阿瑪身子見好再做打算。
шшш_ ттκan_ C○ 眼下只有這一個好法子,衆人無不應的,入夜前商議妥當,翌日黎明便動了身,一路上走走停停總算是趕在入夜前到了熱河行宮。
此地早有人提前過來知會準備着了,萬事俱備,只叫人擡着康熙爺入住便是,康熙爺一路燒得昏昏沉沉,偶然不甚清明醒來仍不忘拉着四阿哥問前頭消息。
四阿哥凡知道便細細同皇阿瑪稟報,即便皇阿瑪意識不清,已然不知能不能聽得進去了。
好在住進熱河行宮,吃穿住行都比先前好了太多,太醫細細給萬歲爺診治,約莫三五日的工夫康熙爺精神就好了些,雖發燒還時有反覆,但並非高燒,康熙爺還算能受得住。
如今處置起政務軍務自然不會勉強,康熙爺先是叫來阿哥們到跟前兒詢問功課,問罷再問起前頭的戰況。